不允

    距离南亭之约还剩下短短两日。覃霜不想等了。她想见江沉雪。想立刻就见到他。

    玄门所在山头地势极高,山路崎岖。

    覃霜初入此地,惶惶不安,好在第一个碰到的熟人是陆馨文。

    “霜姐姐,是你吗?”陆馨文吃惊地看着她。而那些守门的弟子并不认识覃霜,所以怎么也不肯放行。最后还是她带着覃霜进了门。

    覃霜尚未走出阴霾。接连几日赶路更是身心俱疲。陆馨文也脸色不好。往常见了她,定然是笑靥盈盈的欢脱小鸟。此时她却异常的沉默。

    她牵着覃霜的手一路埋着头往里头走。路过的玄门弟子会同她们打招呼,看着却也是消沉颓靡的模样。

    覃霜问:“文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陆馨文蓦地停步,转身,一把抱住覃霜,哭道:“霜姐姐……三师兄怎么办?”

    覃霜心下轰然一声,不安的情绪被推到顶点。尽管如此,她还是抬手握住陆馨文抱着自己的臂膀那只手,宽慰道,“你先别急,告诉我怎么回事?”

    陆馨文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原本长思如约带着寒霜剑回来,向我爹娘说了与我的亲事。这是喜事,所以三师兄一回来我就同他说了。可第二日,鹤云掌门宇文重领着一众弟子冲进来说要我们玄门血债血偿。那个林萱,她非说、非说是三师兄杀了宇文萧,宇文萧才会惨死……我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三师兄会做那样的事!”

    覃霜听得手脚冰凉。他恐怕是遭遇了不测。

    她垂下眼眸,心绪几度翻涌,哽道:“不是阿靳。宇文是我所杀。”

    陆馨文瞪大了眼睛,“如何会是你?霜姐姐你根本没有武功,如何杀得了那样一个人?”

    她没法深想明明知道一切的付长思为什么没有说出真相,她只是问,“后来呢?”

    陆馨文的表情变得复杂,她喃喃道,“他站出来认下了这个罪责,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知道三师兄虽然面冷,可从未滥杀无辜。他承认之后鹤云的人就坐不住了。那些人的嘴脸我至今都没法忘记。”

    “他们要带走三师兄,玄门自然不允。我爹爹同宇文重谈判,宇文重提出让三师兄一人对鹤云四十七名高手。”陆馨文说着说着,再度泣数行下,“丧子之痛固然悲切……可四十七人,打三师兄一人……师兄剑法再了得又如何?”

    陆馨文抱紧了胳膊,“那战后,三师兄浑身都是血……整个剑坛都是血……我吓坏了。他们这样根本不是比试他们就是想要三师兄的命!大夫说他损耗太多伤到了根本,人至今仍在昏睡。我们实在气不过。宇文萧就是死有余辜!鹤云欺人太甚!”

    覃霜魂不守舍。胸口倏然一阵钝疼,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

    陆馨文扶着她坐下,自责道,“霜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有没有好一些?”

    她不想在陆馨文面前失态,还是忍了下来,低声道:“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他。”

    “姐姐知道雀山的梁远生吗?”陆馨文道,“五师兄说他这几日就会赶到。他们雀山的春息丹是救命的良药,也许三师兄吃了它就会好起来了。”

    陆馨文守着她,见她面色好转了一些,才道,“霜姐姐,你先去我的院子休息一会儿吧。三师兄仍是半梦半醒,你明日见他也不迟。”

    覃霜拒了陆馨文的好意,坚持要见他。

    然而真正见了他,在触碰到他手心的那一刻,覃霜落下泪:

    “阿靳。”

    恍然一下,她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伏在他身边恸哭出声。

    她守在他身边一天一夜。可他始终没有醒来。

    期间肖玉萍来了一回。她邀覃霜一同坐下说话。

    “掌门夫人。”覃霜一夜未眠难免迟钝,站在那儿没动。

    肖玉萍笑了笑,扶她坐下:“你跟沉雪一样叫我‘师娘’便好。”

    “师娘……大夫今日还来吗?”

    肖玉萍摇摇头:“该用的药都用上了。丫头,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们自小看着他长大,这孩子要强,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回头。那天我们也是劝过的,但他执意如此。”

    覃霜咬了咬唇,道,“宇文萧是我所杀。”

    肖玉萍的表情则没有太多的变化,更像是意料之中,“鹤云与我们决裂已久。沉霜这性子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也不知收敛锋芒。这一战就算他不站出来,也终是要来的。”

    “可他伤得这样重。这件事起因在我。”

    “也许你是起因,但是这样的矛盾与恨并不在朝夕。丫头,这是他的选择。他自己选择的路是不会后悔的。他也不会责怪任何人。”肖玉萍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昏睡的江沉雪,无奈道,“那天沉雪跟我说,他有了喜欢的姑娘想要娶她过门。我很吃惊。我没想到这样不近人情的孩子,也会有开窍的那一天。我一瞧见你便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剑术高强却遭险恶之人妒忌,树敌也多。你跟了他以后也免不了要承受这些。”

    “我不怕这些。”覃霜道,“我只是不想他因我受伤。”

    肖玉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在意感受和结果没有错。错的是这世道。世道如此,武艺再强又有何用。沉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参不透这道理。”

    “其实,他学剑早,当时很多学生比他年纪要大,个头也比他高,他就小小的一个,混在人群里头都找不着的那种。资质还好,可力气小,握剑都握不好。初期的试炼都是倒数。我们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他的性子与别的孩子不同。”肖玉萍默了默,继续道,“他不爱笑,输了剑不哭不闹,一个人躲在山上没日没夜地练。因为他性子里带着这股劲,九岁那年最后一次试炼终于拔得了头筹。后来的比试,他就再没有输过。”

    “一次也没有?”

    肖玉萍微微一笑:“对。一次也没有。”

    覃霜愣了愣,久久无言。

    “他这辈子终究是要腥风血雨的。”肖玉萍又是叹息,“你愿意守着他,也是他的福气。”

    师娘这番话似是安慰。可她也品出了几分告诫的意味。究竟是福还是祸。万分迷茫。

    肖玉萍走进里屋。过了会儿,将一只陈旧的木盒搁在了覃霜面前,“这是沉雪留给你的。”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碧色的玉镯,套进覃霜的手腕,“他没有娘亲,这是我作为师娘的一点的心意。”

    覃霜与她几番推拒,却拗不过她的意思,收了下来。

    肖玉萍走了。覃霜一个人坐在那儿,对着那只木盒。

    木盒被打开,最上头躺着几枚亮亮的银子,还有一些碎银。下面则是几张理得规规整整的银票。覃霜没细瞧,所以压在最下面的几张具体是什么也无从知晓。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她一下将盒子合上,抱着它放回里屋的柜子。

    她蹲在床头,看了他许久。最后,小声地骂了句俗气。鼻子又酸了。

    不是要强吗?不是一身傲骨吗?怎么就稀里糊涂睡在这里了。怎么她喊他起来,他就是一动不动。

    覃霜和他说了很多的话。累了就在他床边打盹。

    约莫过了午时,梁远生带了一盒春息丹进来,催着覃霜喂他服下。

    “你刚才说什么?”梁远生问起前因后果时,眉头一皱。

    覃霜复述道:“是鹤云的人要他……”

    “不是,前面半句。”

    “林萱说是江沉雪对宇文萧下的手。”

    梁远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林萱不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鹤云弟子吗?她与宇文萧有私情?”

    覃霜道:“没有这种传闻。而且在碧月山庄,他们的举止也并不亲密。应该只是同门的关系。”

    “这就不对啊。她只是一个女弟子,”梁远生越想越奇怪,分析道,“你再仔细说说宇文萧死之前发生的事,我要听所有的细节。”

    覃霜一五一十地对梁远生说了实情,却抹去了自己和他们有私交的事。

    梁远生道:“你说的要是句句是真,那就很可疑了。林萱与宇文萧并无私情,她起先想杀你灭口,江沉雪阻止她却也没有痛下杀手。就凭他手下留情这点,她不该对江沉雪怀恨在心才是。何况你也说了当时你是出于情急,为救付长思才杀了宇文萧。哦对了,当时付长思去对付宇文萧的时候林萱可有看到?”

    “她当时在场,应该是看到的。”

    “那就是不对劲了。”梁远生又问,“她要知道宇文萧和付长思在对决,而阿靳后面被赶来的傅盛所困,你又不在场,为何一定要反咬一口?如此针对阿靳呢?你说,那个宇文萧走火入魔了?”

    “是。”覃霜回忆道,“他当时所用的招式甚是邪门。内力也怪异,阿靳说,宇文萧的内力与他的修为并不匹配。”

    “林萱的功夫呢?”

    “完全不及宇文萧。招式也是鹤云的招式,并无可疑之处。”

    梁远生思量道:“这两个人身上定然有诈。死人是没办法开□□人还不行吗?”

    “你要去找林萱?”

    “你跟我一起去。”梁远生看着她,目光冷冷清清,“你留在阿靳身边,我不是很放心。”

    覃霜哽了哽,竟不知如何辩驳。

    “你放心。这儿是玄门,你不在他也定然有人料理。”

    覃霜答应了梁远生的请求。可他们所行一路,他都没有给过好脸色。

    等赶到鹤云,才知他们已经晚了一步。林萱刚刚走了。鹤云的人说她是自请下山的。

    覃霜觉出了那么一丝不寻常,她提出要往北追。梁远生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着实意味深长。

    覃霜却不愿再多解释。两人追了几里路,果真追到了林萱。

    林萱认出了覃霜,又看向一旁的梁远生,面带恐惧道:“你们抓我做什么?”

    梁远生按住她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将刀抵上她的脖子:

    “说!为何诬陷江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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