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宛还是没能吃到那碗皮蛋瘦肉粥。
怪就怪林乐怡。
昨晚临睡前给她打电话，说提前跟书店预约的人太多，书店老板打算提前一小时开门。
电话那头的少女仿佛如临大敌，着急地提醒徐宛明天一定要早到。
因为书店每批的订购量有限，错过第一批，第二批就要等开学至少一周之后。
而作为学委，林乐怡各类学科作业的完成进度都不允许掉下第一梯队，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即便她也有不擅长的学科，挑灯夜读也要弥补不足。
徐宛早上临走前在茶几上给阿姨留了一张字条，
如果她中午没能回来，午饭就不用等她。
早上七点多，她住的这片居民区街上没多少人，徐宛坐公交车前先去包子铺买了早餐。
徐宛本人是没有吃早餐这一硬性要求的，但她发现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有些弱不禁风，一日三餐只要有两餐不吃就能胃疼难受半天。
如果一直是健康的饮食偶尔被打乱不会有大问题，徐宛这身体落下的病根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规律才导致的。
幽幽地叹了口气。
学习成绩不好，人际关系不好，身体也不好。
怎么有种，是来收拾烂摊子的感觉？
公交车到站前，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徐宛看见了不远处站在站牌下等候的林乐怡。
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没有不靓丽的。
纯白色长裙，露出少女纤细匀称的手臂和在阳光下隐隐反光的白净肌肤，身材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少了宽大的校服加身，多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浑然天成少女气息。
清纯而又浪漫的天真。
徐宛盯着她看。
车停也就几米的距离，林乐怡感应到视线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车窗玻璃透明，她和车里的人对视上，随即露出微笑。
徐宛游离的目光抽离回神。
她想起来了，在梦里，林乐怡的资料是她出钱买的，书店的库存被抢光，她只能挨个询问已经买了的同学能不能转手给她。
最后竟然买到了。
记不清那个人的脸，只知道态度很冷漠，但又意外地答应了。
这次还要不要为了林乐怡低声下气四处求人，是穿越以来摆在她面前的第一个问题。
还没想好怎么和林乐怡打招呼，对方已经十分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总算到了。快去排队吧，已经来了好多人。”
此刻林乐怡温柔的态度还看不出什么，但徐宛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些不满，特别当排队轮到她们时发现书没货了，她脸上那张温柔的面具差点要碎开裂缝。
林乐怡见徐宛沉默不语，但又听话地乖乖跟在她身边，全身长袖长裤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完全不敢让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满意地在暗处撇了嘴角。
果不其然书店门口已经人满为患，堵住了进去的大门，后面的人挤不进去便只好换个思路有序排队，已经快站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
徐宛想也不想就要往后面走。
林乐怡及时拉住了她，径直带她走到队伍三分之一的位置，两个男生面前，抬头，声音温柔，语气熟稔：“好啦，我朋友到了，你们可以走了。”
徐宛抬头，却发现眼前两人各色奇异的造型，眉宇间皆藏着一股戾气，不过在熟人面前，用了副吊儿郎笑嘻嘻的表情盖了过去。
“乐姐——”
其中一个寸头话刚起头，便立马被旁边的锡纸烫用胳膊肘拐了拐，及时制止重新捡起话头：“同学之前不客气，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徐宛在他们开口说话时便将头又低了下去，她能感受到这两个人时不时往她身上投下的视线，善恶不明。
待他们各自告别后，寸头浑不在意的语调在身后隐隐传来：“你还怕她知道？啧，她算个什么。”
话语间夹杂着不屑和丝丝轻佻随意。
“万一周围还有其他人呢，在外面讲话注意点，小心小乐不高兴……”
后面的话距离太远，听不清了。
徐宛当然装作没听见，抬头看林乐怡，却发现她脸上表情比她还要自然，好似完全不在意徐宛。
队伍一点点朝前靠近，随着书店处视线愈来愈清楚，林乐怡果然沉不住气，脸上浮现出几分焦躁。
徐宛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书店门口书架上原本堆垒半人高的书籍正在一点点往下减少。
“好像排不到我们了。”
她故作惋惜。
同行的少女眉心蹙紧，紧张地盯着队伍前面的人数，还有柜台上所剩无几的练习题。
最后不出徐宛所料，文综习题还是在她们之前卖完了，店员不好意思地解释每批订货数量有限，因为附近学校理科班学生更多，所以就按相应比例多进了理综科目资料书。
林乐怡脸色难看，维持住表情询问下一批书最早什么时候能到。
“也不是很久，一个星期之后。”
快到九点，太阳慢慢散发出高温热量，道路旁的树在阳光的照射下翠绿欲滴，蝉鸣不绝。
林乐怡在一旁沉默不语，思索着挽救的办法。
徐宛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却在看清楚远处人影时蓦地惊讶。
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衣黑裤，衬衫将脊背衬得挺括，少年站在街边树下，阳光穿过树荫落在他身上。
投射出几片不规则树叶的形状，影影绰绰，随风而动。
而徐宛惊讶的地方在于，沈濯，就是她梦里最后给她书的人！
因她梦里那个人穿着和沈濯一模一样的衣服，大街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他昨天答应帮宋佳期买的书，应该和今天林乐怡买的是同一本，那姑且把那些梦称为上一世，上一世，他给宋佳期的书最后却给了她。
徐宛眼神凝重，她在想，宋佳期讨厌她的原因，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小宛……”
林乐怡嗫嚅的声音从耳边一侧传来。
徐宛闭了下眼，来了。
“我真的很需要这本书，如果开学老师发现我没有，会觉得我学习懈怠的，怎么办啊小宛。”
徐宛便照着梦里的台词剧本，声调平平地跟她对着戏：“我也不知道，乐怡你有办法吗？”
“你愿不愿意，”林乐怡假装踌躇几秒，“帮我跟周围买了的人问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卖给你。”
不觉间，她悄然换了话里的人称代词——
她在这等着，把活儿交给徐宛干。
偏偏她那个脑子愚笨的前身，自以为林乐怡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班上所有人都欺负她只有林乐怡是天使，愿意对在困境的她伸出援手，事事都愿意为她冲锋陷阵。
但她已经知道最后把书给她的人是沈濯，她本来就不愿意跟他牵扯太多，当下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了。
“我——”
“我——”
徐宛诧异地感受自己的声带，她居然再次发不出声音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设定？！！！
“你怎么了？”林乐怡不知她所云。
“我，现在就去。”
她，徐宛，作为穿越者重生，竟然改变不了上一世事件的发生轨迹！
那她来有什么用？不如死了，说不定还能有新转机。
心灰意冷的凉意犹如冷水兜头而下。
林乐怡期冀的目光望着自己，似乎在鼓励初学走路的小孩子勇敢迈出第一步。
拆穿她伎俩的徐宛想不管不顾当场翻个白眼给她。
装什么装啊！难道我还要一直给你当牛做马？！
徐宛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找其他人没用，是以她径直朝沈濯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乐怡顺着徐宛去的方向看清了人，上前两步要提醒：“那个人我认识，他是理科班的，不可能买文科生的书。”
徐宛表情一冷，装都不想装了，撇下她的手，淡声说道：“我知道。”
林乐怡从没见过她这样生人勿近的表情，一时愣在了原地。
徐宛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沈濯身后，调整好心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同学。”
被称作同学的少年转过身，他站在绿化带下的人行道上，徐宛站在下面，两人的身高差又拉大了一些。
她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可他神色平静，眼中连被贸然打扰的不悦都没有。
明明对他来说，她应该算是陌生人才对。
“有事吗？”
略微低沉的声音，应该刚过变声期。
徐宛虽然仍有些忐忑，但眼下也不想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刚买了文综必刷题，我有一个同学急用，托我问你能不能先把书卖给她。”
“书店店员说下一批一个星期就到，如果你不想再来买，也可以我们买了再还你。”
没办法，虽然语气是强硬了些，但是徐宛真的很少求人，也尽量模仿梦里徐宛的语气了。
在她原来的世界，她家境殷实，成绩优异，过的虽说不是众星捧月般的生活，可就那一小半的人生当中，也完全没有过求人的经历。
反倒是同学会争相围着她求问考试重点。
沈濯眼睑低垂像在思考，声音平淡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态度：“她想要书，不会自己来说吗？”
这么喜欢跑腿，你是她的随身丫鬟吗？
没由来地，徐宛自己在心里冒出这么句话。
是啊，她都想骂自己，可能怎么办，她试过了可她根本拒绝不了林乐怡啊。
沈濯话里有话，她不爽，也只能憋着。
可到底沉不住这口气，还是想要辩解：“不是我多情愿做这事儿，我拒绝不了她。”
这话好像更怪了……
徐宛大夏天穿得本来就热，现在好像脸也开始发烫了。
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于是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再问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
完全没想过事情弄砸了怎么办，反倒她现在十分希望沈濯能拒绝她。
起码这样就能证明，她来到这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不知是不是梦境buff不止对她一人起效，徐宛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小插曲道歉并潇洒回头，就眼睁睁看见面前的人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本书，然后将购物袋递给她。
徐宛惊讶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不远处的林乐怡。
绥安一中，沈濯的名字谁不认识呢？不仅因为成绩好，长相教养更是无可挑剔，理科班的尖子生，高中才转学来这边读书，身边的朋友并不多。
又看见徐宛伸手接了沈濯递来的印着书店logo的购物袋。
她更加没听说过他平时跟哪个女生走的很近，除了宋佳期，那也是沾了她亲哥宋逸闻的光，平时才能在他后面当会儿跟屁虫。
徐宛，她刚刚跟她说话的表情就不对，开始还以为是她想多了，现在又让她亲眼看见她竟然和沈濯扯上了关系。
沈濯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和她这样的人认识的。
所以。
树叶沙沙作响，少女衣裙飘扬，风吹动了她脸颊两侧的几缕发丝，仿佛在空中跃动起舞，群鸟排着有序的队形从头顶盘旋而过，却将晦暗的双眼藏在阴影之下。
沈濯有所感应，直视而去。
却是穿着纯白长裙的女生，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