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耳珰

    因着春桃这般闲暇的时间并不算充裕,祈祉赶着速度很快吃完了晚饭。

    她进屋将春桃上一次练过的字拿出来,铺陈在桌案上,又取了一叠新纸,写了几个此前未教过的字,简单解释了一番字中包含的意义与引申的文献,然后就让春桃对着她写下的那几个字,临摹着学习。不时地参照之前练写的字,提出她笔划用劲的谬误。

    祈祉毕竟不是教书的夫子,手边也没有幼童启蒙的书籍,春桃的家中更是不可能为她一个小姑娘借书买书。因此二人一个教的不甚正式,一个学的也是七七八八。

    不过在春桃看来,能跟着祈祉读书认字,能有笔墨纸砚供她练笔习字,已经是求之不得的机缘,自然不会奢望更多。

    天色渐晚,不知不觉间已过去近两个时辰。

    祈祉拨弄着灯芯,将烛光挑得明亮了一些。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因着写到手腕发酸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的春桃。

    “外面路黑,若是太晚了,不如在我这凑合一夜。”她道。

    春桃摇头,提起笔继续写了起来:“祈姐姐不必担心,我已与阿兄说过,他等会儿会来接我,阿娘接了几件绣活,要我明日一早进城去取,可不好扰了姐姐清梦。”

    祈祉听说春桃的哥哥一会儿要来,本已涌上来的绵绵睡意登时全无。

    她属实是不想面对这位思路宽广的邻家哥哥蒋力。

    奈何说曹操,曹操到。

    她这边还想着实在不行可以亲自登门把春桃送回去,院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粗犷无礼的高喊。

    “祈家妹子,我来接春桃回家了,劳烦开门。”

    随即便是“哐哐哐”的敲门声,直震得门板都要碎裂开来。

    祈祉耐住性子,朝春桃道:“令兄既已到了,你也该归家去,这几张字我且留着,待你下次来我这里时再接着写便是。”

    说话的功夫,又是一阵“哐哐哐”的砸门声。

    听得祈祉的脑仁直突突。

    春桃也被自家大哥吵得有些烦了,她本来还剩几个字就能写完这一篇,只好放下笔,起身与祈祉道别。

    她眨了眨一双忽闪忽闪地大眼睛,略带些不舍地笑道:“祈姐姐,我先回家去了,过几日再来找你玩。”

    祈祉点点头,起来送她出门。

    西屋里还没休息的小九听到门外的声音,早早就守到了门前,只是他不知来人何意,“叮叮当当”地敲门,唯恐来者不善,所以并未开门,只是在一旁等候祈祉前来定夺。

    祈祉送春桃到了院门前,她示意小九去开门。

    门扉敞开,蒋力高大健壮的身影跃然而现。

    祈祉借着他手中火把燃烧的亮光瞧了他一眼,感觉这人的肤色似是又被晒得黑了几分,若非他穿着一身不伦不类又极其乍眼的宝蓝织纹长袍,昏暗中怕是会直接融入夜色。

    门一开,蒋力一眼就看到了小妹身旁纵使布衣荆钗也难掩姝丽容颜,濯濯如高天朗月,清冷矜贵的祈祉。

    他的脸颊瞬间蔓上一片惹人遐想的绯红。

    祈祉一瞧他看自己时那副春心萌动、目光热烈、傻呵呵的模样,脑仁又有点疼了。

    她抢在对方开口之前忙着说道:“夜色茫茫,蒋大哥快接春桃回去罢,莫让叔叔婶子等的焦急。”

    蒋力哪里听得出祈祉的弦外之音,全当她是关心自己,怕带小妹回去晚了惹父母埋怨,小麦色的脸颊越发通红起来。

    他挠了挠头,呵呵笑道,声如钟鼓洪雷:“祈家妹子不必担心,我省得的,几日不见,妹子可还好,你一个外来户,又是个姑娘家,独自居住,总有许多不便,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一定要告诉大哥,大哥帮你。”

    祈祉心中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能拦住他,这厮果然如她所想,又自由发挥了。

    “好,谢谢蒋大哥,”祈祉客气答谢,接着再次催促道,“春桃今日练了一晚的字,已是累极,她明日还需早起进城,蒋大哥尽快带她回家歇息罢。”

    春桃年纪虽小,还不甚懂得男女之情,但自家大哥对祈祉的爱慕却是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她再怎么不明白,也不会看不出。

    她很喜欢长相漂亮,气质清雅又识文断字的祈姐姐,如果姐姐能做她的嫂嫂,一定会孝顺公婆,夫妻和睦,教她读书,想来也是一桩美事。因而她不仅没有拦着自家哥哥一次又一次的献殷勤,还很有眼色的尽量打配合。

    “哥,你头发有点乱了。”她上前几步,借着打理蒋力鬓发的功夫,用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耳垂。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祈祉傻笑的蒋力感到耳朵吃痛,一下子清醒过来,脑海中响起自家妹子出门前说的话。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对光彩莹润的珍珠耳珰,双手捧着,送到祈祉眼前,憨憨笑道:“祈家妹子,前些日子我与小妹进城时,她言及你平日里甚少带耳饰,当时在铺户里瞧着这对耳珰好看,便想买下来送与你,可带的银钱却不够,我今日专程去了一趟替小妹把它给买来了,你快戴上试试好看不。”

    祈祉又不傻,哪里不明白蒋力这是想要送自己东西,又怕村里人知道了说闲话,拿着春桃做挡箭牌。

    可她对他半分好感也无,平日里尚且避之不及,此时如何敢收下他送的东西,无端的让人生出许多误会,到时候就更解释不清了。

    祈祉毫不留情地拒绝道:“多谢春桃,只是我素来不喜佩戴耳饰,这对珍珠耳珰还是你留着戴罢,只当是姐姐我送你的。”

    兄妹俩没想到祈祉会推辞的如此干脆。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阵,蒋力率先反应了过来。

    “哦哦,祈家妹子既然不喜欢,那不戴就是,”他有些不太情愿的把耳珰收了起来,然后朝祈祉抱拳行礼道,“夜色已深,我二人再不回去,爹娘真要生气了,我们先走,妹子留步。”

    春桃见自家哥哥这般说了,自然不再强求,她朝祈祉挥挥手,笑道:“祈姐姐,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嗯。”祈祉点点头。

    两人告别后,一道转过身。

    借着火把照亮来时路,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待二人走的远了,祈祉吩咐一直在旁边守着的小九把门关上,打了个哈欠,就要回屋歇息。

    不想关了门以后,小九竟然拦住了她。

    “主人……”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状。

    祈祉揉了揉困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强打起精神道:“何事,你说便是。”

    “我……”

    小九低下头,让人瞧不清他的神情。

    祈祉等了一会儿,困意都散了,也没等来小九后面要说的话。

    她无奈道:“你若是不愿说,那便罢了,我先去睡了。”

    小九仍低着头,没有什么动静。

    祈祉猜不出他的心思,见他迟迟不语,索性先回屋睡觉去了。

    这一次小九没有再拦她,他看着自己已然张开的双手,原地站了许久。

    直至月上中天,暮色浓重,方才怀着重重心事离开。

    ……

    清晨,照例在床上赖了一阵儿的祈祉慢悠悠地下了床。

    独自洗漱,梳洗,换衣,坚持了这么些日子,她已经逐渐适应了寻常人家的生活。

    前几日穿的裙裳已被蹭的有些脏了,祈祉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今日要早些回来,趁着天亮,把衣裳洗了。

    小院里,早早起床的小九已经从外归来。

    他今日在村后的山坡上挖了许多新鲜的野菜,这会儿正蹲在院里一根一根的择着。

    看到祈祉从屋里出来,他连忙起身问好:“主人,早安。”

    祈祉摆摆手。

    小九又道:“早饭已备好了,在灶上温着,主人现在要用吗?”

    祈祉没回答,她的目光已经被放在地上的柳筐里的野菜吸引了过去。

    她蹲下身,用手拨了拨,好奇道:“这东西能吃吗?”

    “当然。”这句问话一下子戳到了小九的心里,他蹲下从另一个筐里拿出已经择好的野菜,宝贝似的举到祈祉面前,仰头望向她的透红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他语气很是兴奋地道:“这些都是新长出来的嫩叶,无论清炒亦或拌馅,味道都是极好的。”

    祈祉没想到小九会因为一筐野菜而开心不已,她从还没有择过的筐里拿出几根,学着小九已经弄好的野菜,掐去烂叶,截去根茎,抖落掉上面的泥土,朝小九扬了扬:“是要这么做吗?”

    小九没想到祈祉会来帮忙,慌张道:“主人,这些活计我来做就好。”

    祈祉没有那么多的矫情,她抬眸看着天色尚早,还不急着进城寻生计,低头从柳筐中又拿了一把野菜出来,认真的择拣起来。

    小九见自家主人当真是来帮忙的,眼中闪烁的星光越发明亮起来。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加快了择菜的速度。

    祈祉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

    “你昨夜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她问道。

    “没有,主人。”小九声音清脆地回道,全然没有了昨晚的犹疑与踟蹰。

    因为他已然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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