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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阳(2)

    群臣散尽后,谢羽涅拉着林南枫去了后院霂翠亭。

    夭夭武陵色,染满园树头红,拂池绕亭,春色醉人。

    林南枫还没有坐稳,谢羽涅就开口了。"你这小子,急什么呢。"

    "怎么了?"林南枫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谢羽涅"啧"了一声。

    "还在装傻,你是不是提前和姜子怡说了啊。"

    一丝光溜进林南枫的眼中,"我是去上门提亲了。她这么好的一个人,不抓住怎么行。"林南枫笑着说,就像孩子得到美味的糖果在炫耀一般。

    "那好咯,看来我这个媒人是当不成了。"谢羽涅泄气地摊手。

    就在庞公公倒茶的片刻,他狡黠地转转眼珠子,又打起精神来。"柯燕啊,你说,我把她留在京都,如何?"

    细指拂过玉杯,林南枫小抿一口茶,掩盖了血色不济的唇。

    "策反沁梅,把他拐去苏茗。"

    "喂喂喂,你对我卿相图谋不轨啊。"谢羽涅眯起眼。

    "你打赌赌输又反悔,那我便只好如此咯。"林南枫耸耸肩,看向谢羽涅。目光却聚焦在他身后来人上。

    那仿佛永远不会抬起的睫毛,挂着点点雪霜,掩盖眼眸。他仿佛神佛的使者,难以沾染世间红尘,以世外之身,怜悯众生。独特的酒红发丝,又让他如同杜康一般,让人愈饮愈烈,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神秘莫测的,来自秘境的毒蛇。

    “久等了。”

    听不出有任何音调的变动,好像冰锥刺入耳膜。

    谢羽涅回头,“沁梅,他要把你拐走诶,你快来评评理。”

    苏子卿走近,落座到两人中间。“若是柯燕的邀请,我自然是不拒的,不过……”他歪头看向谢羽涅,“怎么你又赖账惹她了?”

    “啧,你总是护着他。”谢羽涅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无济于事。

    “你不护着她吗?”

    听到苏子卿这样反问,谢羽涅倒是愣了愣神,忘记要假装不爽了。唉,我那总是喜欢演戏的陛下。林南枫心里这样想着,出声打断他们的话,“好啦好啦,沁梅,羽煦没有跟我赖账,他这不是因为写好的圣旨没有办法颁布而生气嘛。”

    “圣旨?”苏子卿想了想,“是赐婚的那道吗?”

    “可不是嘛,我写了这么久。”谢羽涅见机接话,感恩苏子卿没有继续追究自己赖账的事。

    苏子清冷哼一声,“半个时辰还没到,就交给我了,你写的可真——久——啊。”

    “哎,对了对了。柯燕,你说我让姜子怡去接任烟柳川川主怎么样?”谢羽涅眼见着苏子卿又要找另一件事说他,一个急转弯,去同林南枫讨论赌赢的赏赐。

    “嗯?”这边林南枫还在看戏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迟了半拍。苏子卿倒是接了谢羽涅的话,“烟柳川川主和苏茗府府主与苏茗同堂办公,是个好去处。”

    “这样啊。”林南枫笑笑。

    阳光正好,三人斜影伴翠,一如当年年少。

    “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南凤打着哈欠出宫。三个人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谈天,没想到谢羽涅为了躲过苏子卿的怨气,而答应自己让姜子怡回苏茗。“意外之喜呢……他们应该又在谋划什么大事吧……”林南枫嘟嘟囔囔间,突然看到宫门处屹立着一个黑影,定睛一看。

    居然是斐容城。

    可他,怎么打着把伞?

    林南枫想到了三日前的事情,嗤笑出声。

    他一下子钻进伞阴影当中,也不知道该说斐容城什么好。

    “姜将军同我说,她觉得离开苏茗的那个夜晚有一些蹊跷。但是不清楚是什么。”斐容城没有留意林南枫的表情,他自顾自的说,“我问了罗将军,银雕面具,暗罗黑袍,是你的那位吧?”

    林南枫委屈的摊摊手,“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干。要怪就怪他。”

    “我没有怀疑你。”斐然成向前走去,他脚步轻快迅捷,没有半分拖沓。

    林南枫落在斐容城后半个身位的位置,懒懒散散地,可若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他武功之高强。

    林南枫抬头细细看伞,镀金游鱼嬉戏其间,十分有趣。

    “我记得,你从来不打伞的。”

    林南枫无意中来一句,无心之人自然坦荡,可偏偏斐容城心中有鬼,他的身形微微一震。

    这些小动静转瞬即逝,却都被林南枫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他眯了眯眼,突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向伞外伸过去。

    光粒还没有亲吻到指尖的肌肤,就被人急速的拉了回来。

    “柯燕!”

    空气静止了几秒。

    看着林南枫脸上的笑容,斐容城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心急着把林南枫的手拉回来,叫出了他的字。林南枫可是他的上司啊。怎么能,这么无礼。

    一时间,斐容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低下了他的头。

    “上一次你叫我的字,是什么时候呢?”林南枫回忆着,“应该还是在萧燕吧?你是……在害怕吗?”

    没有回答。

    留给林南枫的,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嬉笑与吆喝声。

    不过是几条巷子的距离,却如隔鸿沟。

    如同那年的北征,只有属于他们生与死的战场,孤立无援,无法后退。因为一旦退,任何一步,都会让宋殷千万黎民落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不属于繁华,他们只属于战场。

    斐容城是怕的,但他从来都不敢说。他不会告诉林南枫,从饶谷府被选中搭上林南枫的手的那一刻,从见证了飞燕矫容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害怕了。他害怕失去他,他害怕失去这段救赎,他害怕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这是一场梦。他一直跟随林南枫左右出生入死,已经习惯了跟随,没有想过他不在的情况。以至于,他那天见到林南枫孤身一人从萧燕敌营出来的时候,失声叫出了他的字。

    “你那个时候害怕我死,我这不也好好的活下来了吗?”林南枫无奈的摇摇头,“你现在又在怕什么呢?因为他们传的谣言吗?”

    “饶容,你还是这么的好骗。”

    斐容城听完,一下子垮了脸。

    林南枫哈哈大笑。他继续往前走,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和又惬意。完全没有出现将士们所说的会被灼伤的情况。

    嗯,又被骗了。

    斐容城收起伞,跟着走了上去。

    “荣城,我现在在担心一件事,军中的事……”林南枫一脸轻松的说着,可斐容城听得出来他在刻意掩盖什么。“五年前我不辞而别,他们又不清楚军中的情况,怕是,我负了不少人……”

    斐容城还没开口,就被林南枫打断了。

    “啊。”

    “有人先行一步到了?”

    为什么会突然间担心这些事呢?

    明明事情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呀?

    斐容城心里想着,看着林南枫走进门去的背影。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渡了许多人,唯独渡不了自己】

    “曲国公,你这是何意?”姜子怡茫然的看向面前的老者。他发已花白,长须及腰,慈祥之感由内而发。明明已经年过花甲,面色却依旧红润,神采不输年轻人。

    “将军哦,这可说来话长了……不过,这可是老夫费了好大功夫才得到的……作为交易,不知将军可否同老夫讲讲那北漠的风沙……”老子讲的抑扬顿挫,那恰到好处的停顿,导致姜子怡不得不集中精力去听。还是太年轻不懂梁元茗的“计谋”。

    “梁爷爷,真巧啊。”

    梁元茗听到这声音,一愣。好想假装听不见呐,可那位小将军怎么会轻易的放过自己呢?不过这一次,姜子怡在,或许有机会能够糊弄过去?

    梁元茗打算赌一把,“姜将军,你考虑考虑呗。”

    “对啊,子怡,你考虑考虑呗。”

    只是一瞬间,林南枫就站在了两人桌前。

    “唉不是,大人讲话小朋友不要过来插一脚。”梁元茗愤愤地对林南枫说,最终还是在他那瘆人的注视下松了口。“哎呀,不就是七绝诗嘛。晚点哈,晚点哈,晚点爷爷就给你。”

    “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梁元茗不解,“那你……”

    “是容城找你。”林南枫指了指斐容城。

    斐容城:“?”

    梁元茗:“?”

    “啊?辅国大将军找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有什么事啊?”梁元茗问。

    斐容城求救地看向林南枫,林南枫挑挑眉。斐容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近日寻到几卷北漠残书……”斐容城话都没讲完,梁元茗一把把他我那个外面拉。“在哪在哪,快给老夫瞧瞧……”

    两个人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林南枫在意料之中,而姜子怡则有一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位宋殷大名鼎鼎的曲国公,那位绝世无双的傲骨文人,私底下居然也是一位痴人。

    姜子怡还没回过神来,林南枫就回头看向她。幽蓝的眼眸,深不见底的雪水湖。

    “好了,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了。”

    姜子怡眨眨眼,“飞燕将军,这……有什么事吗?”

    “啊。”林南枫被她提醒,收回目光。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他,完美地掩盖了刚刚发出的一丝失落。

    “打开看看吧。”

    林南枫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向姜子怡示意。重新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带着一种小孩分享糖果的喜悦。

    “这是……圣旨?”姜子怡认出了那样东西,“这不合礼数吧。”

    “他还管不到这来。打开吧。有什么事我担着就好了。”林南枫说。

    姜子怡半信半疑。在殿上的时候,陛下同飞燕将军情同手足一般,如今,飞燕将军这样说,应当是没事吧?可若是罪名搁到我的头上,到时候我也解释不清啊。

    看着姜子怡半天没动,林南枫直接上手帮她打开了圣旨。

    “唉唉唉?!”

    姜子怡被吓了一跳。

    林南枫看她的反应,笑得灿烂。他甚至还贴心地帮她把甚至举了起来,让她更好的看清上面的字。

    这下轮到姜子怡没办法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去看上面的字。

    “……烟柳川,川主?特赐……镇国大将军姜子怡?”

    姜子怡一脸不敢相信,她又重复念多了几次,吃惊的看着林南枫。

    林南枫眼中尽是宠溺。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桃唇掩虎牙,一双水杏眼弯的迷人。明明是书香世家小姐的温婉模样,偏偏成为了宋殷的女将军。

    正是,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缨枪。

    何人曾想深闺里,鸳鸯袖中兵符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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