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

    傅离希神情微变,他来不及回答裴南德的问题,听出那群人刚刚所说的话背后的含义,忽然转身往房间跑去,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和一扇被打开的柜门。

    傅离希走到柜子前,里头已经没有了安栀的身影。

    裴南德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看着那明显空出一块儿的柜子内部,猜到了今晚在拍卖会逃走的对象,不久前的确是藏在了这里。

    “……”傅离希环顾四周张了张嘴,想问安栀在哪儿,蓦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裴南德看了一眼被打开的窗户,走到了窗台前,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陌生但穿着却与拍卖会上的那些人一样的女子,“你果然在这儿。”

    趴在屋檐上的安栀被突然出现的裴南德吓得一抖,她抓紧了屋檐边缘,看着很快就和裴南德一起出现的傅离希,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向了或许知道更多的裴南德身上,“……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傅离希也皱着眉看向裴南德。

    裴南德想起希尔公爵说过的话,“你的芯片。”

    安栀与傅离希俱是一愣。

    “芯片……”安栀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原来是芯片……”

    “那怎么办?”傅离希没有多纠结芯片的来由,有些急躁地看着从太阳剧场门口出来,正在往这边赶来的那群人。

    裴南德看了看人群,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和安栀,最后沉着脸下定了决心,“快走,去太阳剧场的医务室。”

    角斗场作为太阳剧场的主要业务,总免不了斗士受重伤的情况,设有医务室也算人之常情。

    傅离希立刻明白了裴南德的意思,他看向安栀,“跟我们走。”

    安栀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咬咬牙,顺着屋檐的弧度慢慢往下滑,白色长裙随着她的动作翻出裙浪,傅离希伸出手臂捞住她的腰身,在那群人看过来的前一秒,将人拽进了怀里。

    被推往外的窗户摇摇晃晃,空留地上的那群人还在四处张望。

    手术室内没有病人,只有一个带着圆眼镜儿的瘦弱老头在看今天的A区晚报。

    “老头儿!”

    傅离希抱着光脚的安栀闯了进来。由于安栀手臂里的芯片,那群人只要发现不对,必然会继续追踪她的下落,保险起见,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安栀转移原地,或许才有可能打消那群人又把目光转向傅离希的念头。

    裴南德跟在他身后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嚯!这是做什么!”老头埃辛被傅离希的声音激得一抖,放下手中的报纸,扶着眼镜走过来端详傅离希怀里的安栀,“造孽哦……你们太阳剧场连女人都收了?让老夫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她不是斗士,”傅离希将安栀放到一旁的床上,语速极快地解释,“老头儿,你带她去手术室做了一个扫描,找出她身上的芯片,然后把芯片取出来。赶紧的。”

    “什么东西?”埃辛有些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裴南德站在门口停着外头的动静,随口就编出了一个缘由,“这姑娘是被人口贩卖下来的,你尽管把芯片取出来销毁,我会以希尔公爵府的名义延长你接下来在地中层居住的权限。”

    “嗯?”埃辛虽然还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定睛看了看裴南德,似乎也认出了这位公爵之子,想着就算这件事来得蹊跷,有公爵府的人做靠山,想来也没什么。

    毕竟,他一个年老力衰的平民,如今越来越应付不来地表的危机,能够延长在地中层居住的时间也是求之不得。

    “哦,行,你说话算话啊!”埃辛朝安栀招招手,“姑娘,进来吧!”

    安栀自知情况紧急,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一面之缘的傅离希和裴南德都愿意帮她,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她赶紧往埃辛指着的手术室走去,“老爷爷,我知道芯片在哪儿,不用做扫描,您帮我直接取出来就好。”

    埃辛点头,“那敢情好,相信老夫我的技术,我在这太阳剧场什么病人没见过?就你的芯片,最多十分钟!无痛无创不留疤!”

    埃辛随口吹嘘着,将安栀推进了消毒舱,自己也消毒穿戴起了手术服。

    傅离希站在手术室外听着埃辛的牛皮有些头疼,“老头儿!你赶紧的!”

    “知道了!”

    ——医务室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那群人似乎暂时迷失了路径,裴南德与傅离希面面相觑。

    裴南德看着傅离希,他现在已经知道傅离希是怎么知道“教母”的存在了,但依然有些话想问自己这个弟弟,“你为什么要收留她?我可不记得你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嘁,”傅离希抱着手臂往一旁的墙角一靠,“我这不是以为她是被你们骗下来的么?不过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裴南德,该你回答我的话了,‘教母’是什么?”

    裴南德幽深微绿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傅离希轻佻而阴沉的眼睛,放在腰间枪柄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傅离希向来最烦他这副谜语人的模样,压着脾气移开了视线。

    “当然,如果你愿意回到希尔公爵府,承认自己的身份的话,”裴南德缓缓解释道,“我也可以现在告诉你。”

    “裴南德,”傅离希吐出一口浊气,“你们这些贵族真的很奇怪。”

    外头暂时没有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料想那些人还没获取到安栀最新的所在地,两人难得有这么安静地站在一起好好说话的机会。

    “明明视我的存在为耻辱,偏偏又想完全控制我,让我成为你们的走狗。”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裴南德道。

    傅离希无意与他辩论,“那就等你继承了老希尔的爵位再来跟我说这些吧!”

    傅离希似乎听到了一些脚步声,他捉摸着自己是不是需要出去探探情况,必要时也拖延一下时间,“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我也可以去问玛丽安。”

    傅离希回头看着裴南德笑了笑,“看来我救下这个姑娘是正确的选择,能够令你们这么方寸大乱。”

    “让我猜猜,她的消失让外面那群人那么慌张,为什么你却要和我站在一起隐瞒她的存在呢?”傅离希挪到了门口,似乎随时准备出去,“你们内部出现了分歧?”

    “不是,”裴南德垂下眼,“不是我们内部,是我对他们,目前有一些小小的困惑。”

    傅离希一愣。

    “弗里希,如果现在有一个地方,可以隔绝所有的污染物质与聚变能量,人类生活在那里,再也不用污染物和变异种的来袭而担惊受怕,唯一的阻碍就是那里的掌权者或许并没有那么好说话,不愿意接受太多人类入住,你会怎么办?”裴南德问道。

    “你在说什么废话?”傅离希眯着眼审视裴南德,“什么掌权者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人类与污染物和变异种,乃至人造怪物都能一决高下,不过是一片区域的掌权者,他凭什么有能力与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类为敌?”

    “先礼后兵。同意接收我们人类,我们自然也会给出相应的报酬与价值,如果不同意,尽管打进去便是,还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吗?”傅离希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裴南德,“裴南德,不会吧?你们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怎么,用地中层与地表划分人类已经不够了?你们现在想要与所有人割席了?”

    “没有,没有人想要割席。”裴南德上前,坦荡地与傅离希对视,“但问题就在这里,即使已经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些知道了的人,不说带着全人类移居,却连‘割席’的想法都没有,这真的正常吗?”

    “这当然不正常,”傅离希渐渐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神逐渐锋利,看着永远一个表情的裴南德,“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还知道得不够多。也许,那个地方并没有像你说得那么美妙。换句话说,是对于你们贵族而言,没有那么美妙。”

    裴南德怔愣了一下。

    “可是对于普通平民而言,或许却是比现在美妙百倍。”傅离希一把抓住裴南德的肩膀,沉着脸问,“那个地方在哪儿?”

    裴南德回神,拂开傅离希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对着门的方向,轻飘飘地说:“在教母的‘家乡’。”

    傅离希面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医务室的门被人暴力踹开,这一次,这群人不再与站在边上的傅离希与裴南德废话,直直地冲向紧闭着的手术室。

    傅离希与裴南德各自站在两边,冷眼看着这群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向手术室的门——

    “不许动!那个女人在哪儿!?”为首的两个男人带着耳返,手中拿着一根电击棒,紧张地问着站在手术室外的那两个男人。

    傅离希活动了一下脖子,懒洋洋地说:“都跟你们说了三次了,人不在我这儿。”

    裴南德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枪柄,“小公子们,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公爵府想要的东西,还需要我们亲自偷?”

    “……”之前说安栀在外面的那个男人看着他们咬咬牙,转头看向手术室,几人上前用手中的器械撬开了门锁,“得罪了,裴南德大人。”

    “嘭——”

    厚重的手术门被人暴力突破,里面却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外面的男人俱是一愣。

    “人呢?”为首的男人咬牙,按着自己耳畔的耳返询问。

    “那里!”另一个人看到手术室旁边的一个暗室,“那里有人!”

    他们往暗室冲去,却只看到一个瘦弱老头儿伏案而坐。

    “啊?”埃辛茫然地抬头看向这一群陌生的来者,他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透明的面罩,手中还拿着一管装着不知道什么液体的试管,“你们谁啊?太阳剧场啥时候招了这么多人模狗样的斗士?”

    这些男人没有理会埃辛的话,上前对暗室里的所有东西翻箱倒柜一阵扫荡。

    “唉唉唉唉!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埃辛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想要阻止却不敢上前,“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碰老夫的东西?我们太阳剧场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小心老夫让人揍你们!——傅离希!38号!38号!”

    站在手术室外的傅离希听到里头的动静,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裴南德,抬脚走进了手术室。

    “你们这群人干什么!欺凌弱小是不是?”傅离希大声嚷嚷着将靠近埃辛的几个人挥开,凶神恶煞地吼道。

    此时裴南德也走了进来,“人找到了吗?”

    为首的男人面色不甘,却不得不低头道歉,“抱歉,裴南德大人,是我们错怪您的弟弟了。”

    “你污蔑的是我,跟他道什么歉?”傅离希嗤笑一声,伸出手来,“道歉的诚意呢?”

    “我们……”男人看着傅离希伸出来的那只手,有些耻辱地咬了咬牙,“抱歉!弗里希大人!不过我们现在还在找人,恕不能立刻赔罪!”

    “那可不行,”傅离希似乎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颇有几分赖上他们的意思,“我好歹也是太阳剧场的头号斗士,平日里别人见到我谁不是恭恭敬敬?我呢,也知道你们是议员的人,身份高贵,但在太阳剧场,好歹也该按照太阳剧场的规矩来。再说,不看憎面看佛面,你们要是实在瞧不起我,裴南德今天也被你们烦得不轻,你们把赔罪礼给他,让他在转交给我,也不是不行。”

    “你……”男人猛地抬头,咬着牙看向傅离希,“你不要……”

    男人的话突然顿住了,他的耳返里似乎有人下了其他指令,他带着自己的人又急匆匆地往外赶去,“赔罪礼届时一定向希尔公爵府奉上,我们还有急事,恕不奉陪。”

    说完,一行人又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去。

    手术室里安静良久。

    待到确认外面的人已经走光了,傅离希才将目光移向还装作一脸茫然的埃辛,“人呢?”

    埃辛默默地收起脸上的表情,放下手中泛着荧光的试管,取下面罩,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对着傅离希小声说道:“我让她带着芯片去南边的乱葬岗了。”

    站在手术室门口确保没有其他人过来的裴南德听到这句话,也看向了埃辛。

    傅离希皱眉,“你让她去那儿干什么?”

    “我的天哪!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带回来的小姑娘!”埃辛听到傅离希的质问,顿时情绪激动起来,他在傅离希与裴南德之间踱来踱去,压低了声音喊道,“都末世了!怎么还会有人将这些手段使在人类自己身上!”

    “要不是我当年跟着黑兽队那群人干过,还真看不出小小一张芯片还有那么多名堂!”

    “你们知不知道?那张芯片里还设定了自毁程序!”

    傅离希与裴南德的脸色骤变。

    “那你还让她一个人跑出去?”傅离希上前一步揪住埃辛的衣领,“万一芯片在路途中被人启动了怎么办!你光认识那玩意儿,不会拆有什么用?”

    “不……不……”埃辛的眼镜被傅离希粗鲁的动作弄得歪歪扭扭,看起来有些滑稽,“不然怎么办!”

    傅离希一顿,推开了埃辛,“你就这么让她去送死?”

    “咳咳咳,怎么会?老夫好歹也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人类流传下来的古训!”埃辛松了松领口,巴巴地解释道,“时间紧迫,他们破门而入的前一分钟,我才取出了芯片。我没办法解除上面的自毁程序,但是我知道怎么依靠外界启动,我就让那小姑娘赶紧往乱葬岗去,把芯片找到合适的地方放下,然后启动程序,运气好的话,不就能偷梁换柱,永绝后患了嘛……”

    “……”傅离希一时语塞,他指了指埃辛,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要是程序设定的自毁方式是引爆,那岂不是她也跟着没了?”

    “这……这……”埃辛动了动嘴唇,“只能赌一把了……”

    傅离希甩手就南边的窗户跑去,临走前,他看向站在原地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裴南德,“裴南德!”

    裴南德抬头。

    “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吧?”

    裴南德摇了摇头,“你去吧!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

    “成,”傅离希翻过窗户,准备顺着一旁的水管往下滑,“希望你下一次找我的时候,别再跟我打哑谜。”

    裴南德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目送傅离希离开。

    手术室里只剩下了裴南德和埃辛两人。

    老埃辛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位比自己身份高出许多的男人,“裴、裴南德大人?”

    裴南德将目光移向他。

    埃辛道:“我能在地下城住多久?”

    “这是地中层,”裴南德扯了扯嘴角,“你要是愿意,想住多久住多久。”

    “真、真的?”埃辛眼里放出激动的光芒。

    “只要你愿意,”裴南德现在满脑子都是芯片里的自毁程序,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埃辛,“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居住证到期的时候,到希尔公爵府找我,我帮你延期。”

    “谢谢!谢谢裴南德大人!”埃辛双手接过名片,将其视若珍宝。

    裴南德看着他骨瘦嶙峋,双眼却异常精明的模样,突然问道:“你出生在地表?”

    埃辛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突然这么问的意思,他看着裴南德点点头,“……对。”

    埃辛知道,出生在地中层的人一直看不上地表的居民,甚至许多地中层的人认为,地表的人类是落后的代表,终年浸染污染物质、能量聚变的他们,并没有发生末世之初,“经受过污染与能量的人类会进化”的天真假设,反而是人类丑陋的外表与短暂的寿命成为了现实。

    虽然埃辛觉得,大部分地表居民,除了皮肤粗糙、颜色暗沉了点儿,与地中层没什么区别。

    哦,寿命短倒也是事实。

    可凡事都有例外,他不也好好的活到了六十多么!

    得到答案的裴南德又看了埃辛好几眼,就在埃辛心中忐忑之时,裴南德转身离开了这里。

    离开之前,裴南德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也可以剥夺你在地中层居住的权利。”

    埃辛面色一变,郑重地点头,“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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