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打！打呀！”
“用力！用力！”
“XXXX！38号！38号！”
“……！”
——太阳剧场一片嘈杂，血腥味与野兽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观众席上的人群大声吼叫着，骂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场内一个只着兽皮短裤的男人正骑在比自己打了三倍不只的雄狮身上，用手中的长矛刺戳它的眼睛，一时间鲜红的血液流满了整个角斗场，第一排的观众脸上甚至都溅上了血滴。
裴南德跟在希尔公爵身后，隐约能看见场内的情况，他觉得那个斗士有些眼熟，正想要往前走几步，却被希尔公爵叫住，“裴南德，这边。”
希尔公爵顺着裴南德的目光望去，似乎也顿了顿，但到底没有停留，领着人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电梯缓缓合上，将角斗场内的热闹隔绝于外，也隔绝了胜负分明那一刻，主持人的贺喜声——
“三、二、一！恭喜！今天夺魁的是——38号！弗里希！”
“老子叫傅离希！”那个满身脏污血迹的精壮男人喘着气，眼里虐杀污染物的凶光还未散尽，他转身对着那个与他比起来瘦弱许多的男人嘶吼道。
主持人抖了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往后躲了躲，踩到倒在地上的污染物也不在意，也不敢像其他场次一样牵着获胜者的手高举，只是伸出手指着野兽一般的男人道：“恭喜！——38号傅离希！”
……
太阳剧场负一楼的角斗场休息室——
角斗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不过那已经不是属于傅离希的场次，而是下一次车轮战的预选赛，不知道又是那些不怕死的赌徒报名参加了太阳剧场的决斗。
傅离希的休息室在最安静的深处，因为他是目前为止战胜场次最多的人。
自从他被A区军事法庭判为“人类叛徒”，虽然在自己便宜老哥的打点下，自己不用去污染区服役，但他也永远失去了正大光明站在军队里的资格。
他挤出自己手臂上被污染物划出伤口的污血，将双氧水倒在上面冲洗干净。
星球末世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各种药剂也算完善了。据说，人类只要一出生，就会接种各种已知污染物的抗污染血清，今天对战的雄狮虽然体积庞大，战斗力超强，但已经是被人类研究透了的污染物，其污染物质不足为惧。
这也是为什么傅离希今天敢打得这么鲁莽，丝毫不怕被污染物伤害。
走廊上传来一阵阵仓促的脚步声。
傅离希皱眉，他的休息室已经很偏僻了，一般情况下都很安静，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出现刚才那样的吵闹声。
傅离希不耐地站起身，他此时已经换下了身上的兽皮短裤，穿上了属于人类文明的棉质短裤，他走到门口，压着眉眼猛地拉开房门——
“啊！——”一道属于女孩子的惊呼响起，再回神时，傅离希的怀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
傅离希话音未落，远处的脚步声又往这边靠近。
安栀来不及衡量太多，用力将傅离希推开，自己躲进了他房间门的背后。
傅离希看了一眼屋外往自己这边跑来的那群衣冠楚楚的人，一下子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知道太阳剧场的一些常人不知道的秘密，太阳剧场表面上是人兽决斗，但更深的地下偶尔也会举办一些没那么合法的拍卖会。
无非是女人、小孩，和怪物。
受众者是谁，不言而喻。
傅离希眼中露出些轻蔑，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等待那群人的靠近。
“让让，搜寻犯人！”为首的男人满脸焦急，他伸出手推了一把傅离希，却没推动。
“凭什么搜老子房间？搜索令呢？”傅离希挑眉，眉弓上开裂的伤口又渗出些血液，“你要不要去问问整个太阳剧场，我是谁？”
“你！”男人正想说些什么，太阳剧场的经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各位大人！有话好好说！”经理陪着笑将那群男人阻挡在傅离希房间的门外，“各位大人，这位是傅离希，我们太阳剧场的头号斗士！他不可能私藏你们口中的那个犯人的！真的！我发誓！他刚刚打完一场决斗，就在五分钟前，监控都能查！别别、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
傅离希对着面前的这群男人摊手，手臂上还未结疤的血痕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他无所畏惧地耸了耸肩，“你们要搜，也可以，但先说好，要是没搜出来，你们——”
傅离希用手指一个个地将他们指过，“一人吃我一个拳头。”说着，还握起拳头，威胁般的从为首的那个男人面前扫过。
西装革履的男人瑟缩了一下，面色一变，正要挺胸上前理论，却被身后的另一个人拦住了。
那人看了一眼傅离希凶横的神色，低声道：“算了，别搜了，不会在这。”
“你怎么知道！？”男人不悦。
那人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他，弗里希，听说过没？”
“我——”男人正要说自己不认识什么弗里希，突然想起什么，变了脸色，“希尔？”
另外一人点了点头。
男人顿了顿，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傅离希，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走！去其他地方搜！”
傅离希冷嗤一声，也不管还守在门口的剧场经理，“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躲在门背后的安栀蹲在墙角，眼前的遮挡一下子消失，她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陈设。
“你是谁？”傅离希坐到沙发上，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又往里头扔了两块冰块儿，仰颈干了一杯。
烈酒与冰块镇得他口腔发麻，但也意外的清爽，将他从角斗场上带出来的一身戾气也镇压了下去。
安栀站起身来，雪白的长裙挡住了她□□的双脚，她将挡在自己眼前的乱发抚到耳廓之后，走到了傅离希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我不记得了。”
傅离希倒酒的动作一顿，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那张与他们地表人类截然不同的白皙面孔。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长得有些过分精致了，乌黑亮丽的长发，宛如蓬松的海藻披在身后也不见丝毫凌乱，雪白的肌肤与她身上的长裙几近融为一色，琥珀色泽的瞳孔清澈而空灵，丝毫没有身处末世的浑浊与疲惫，身上那股干净到过分的气质，在如今的贵族里也是少见的。
“你不记得了？”傅离希笑了，“小美人，那你知道现在这颗星球上你会面对什么吗？”
安栀轻轻皱起了眉头，“……人类？”
“……”傅离希渐渐收起了笑容，他看着安栀一脸空白的神色，也开始相信她是真的失去了所有记忆。
他有些疑惑，他知道太阳剧场底下的勾当并没有那么敞亮，但无论是人口还是污染物的贩卖，都会有一个源头。傅离希从前以为，太阳剧场拍卖的小孩和女人，或许就是在地表艰难求生，没有办法获取地中层居住权的那群人。但眼前的女人显然不可能生活在地表，不说别的，地表几百年来被聚变能量与污染物质侵染，即使是安全区也无法完全隔离这些物质，人体或多或少都已经受到了影响，人类越来越短的寿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部分人类的肤色也向着红色和黑色发展，无法逆转。
难道是地中层的那些高层圈养的人类？
有可能。
这年头，除了只能生活在地表的普通人还遵循着死亡率极高的自然繁殖，只要有权利进入地中层的人类，即使每个月只有7天的地下层暂住权，都会选择将自己的基因交给人类繁衍协会，让他们为自己实施人工繁育。
由繁衍协会人工养育的人类，的确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地表物质对人体的不良影响，至少傅离希见到的那些高层和安全区里的守城军都是一副白白净净的模样，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污染与聚变能量对他们体质产生的不可逆影响。
但即使从小生长在地中层的贵族子弟们，也见惯了血腥和死亡，根本不可能养出像眼前这样“天真”的人类，更不要说，像安栀这样被拍卖，根本不算是高层骨肉的人。
傅离希觉得她哪里都很奇怪，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陨石能量聚变产生的那一群变异人又进化出了新的人种？
知道自己之前的变异方向太过丑陋诡异，无法融入人类社会，开始向着人类审美的房间进化了？
傅离希心头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或许也不只是人类……”安栀忽然又发话了，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傅离希的房间，别的不说，她身下坐着的这张沙发上，铺着的毛毯显然是属于一种兽类，墙壁上挂着的骨架也是经过污染之后的蜥蜴，乍一看还有几分像童话里的恶龙轮廓。
安栀又是一愣。
她怎么知道童话里有恶龙？
她连童话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提恶龙是什么东西了，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这些东西？
童话、白雪公主、恶龙……她又想起了躺在“水晶棺”里时，两个男人叫她……教母？
安栀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手臂内侧的那道红痕，她想，她或许知道自己失忆之前大概是做什么的了。
傅离希看着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满屋的污染物“战利品”的模样，正要跟她简单解释一下人类如今面对的状况，就听见安栀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教母是做什么的吗？”
“教母？”傅离希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一个词。
但安栀这么一说，他也想起了一些事。
人类繁衍协会负责将人们捐赠的基因转化为人类，可是这些孩子在三四岁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繁衍协会的研究室，那么他们在繁衍协会，又是由谁教导的呢？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说过？
“他们说我是‘教母’，”安栀解释道，“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脑海里总是会冒出一些不属于我这个年纪的念头，什么白雪公主、什么恶龙。所以……我想我过去可能就是在一个地方抚养孩子的。你知道教母都生活在哪里吗？或许我能在那里找到自己是谁。”
“没有，地表和地中层从来没有出现过‘教母’这个职业，我们只有‘老师’。”
“这样啊，”安栀有些失落地垂下眼来，“那为什么会叫我‘教母’呢。”
傅离希看着她皱眉，“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说你是‘教母’？”
安栀摇了摇头，“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樽像是‘水晶棺’的地方，然后一个自称是莫娅公爵的妹妹的女孩子把我推到了一个地方，紧接着有两个男人来给我们解开‘水晶棺’的锁链，我听到他们站在我的‘水晶棺’前，念我的编号，说我……是多少号教母。”
安栀抬眼望着傅离希，“你们这个世界，没有‘教母’吗？”
“……”傅离希噎了一下，被安栀这么一说，他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狗比世界又出了什么纰漏，比如什么时空裂缝、四维空间，然后高层的这些人又从里面抓了些东西出来玩乐，而安栀就是被他们抓出来的倒霉蛋。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原因无他，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有人应当是更希望直接离开这颗几近毁灭的星球，而不留在这颗星球上，继续苟活。
不过，要问到安栀的来历应该并不难，因为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莫娅侯爵”，如果是玛丽安都能知道的事，想来也不是多么的机密，他届时再去问问裴南德就好了。
“或许有吧，只是我太孤陋寡闻了，”傅离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穿上衣，小麦色的肌肤顿时浮现出了一层不太显眼的红，“咳，咳咳，我先去洗个澡，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等一下我带你去问问别人。”
安栀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感激，“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