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赌局

    天宫,三十三天,十里云海。

    红枝站在岸边与守着她的天兵们一起等待远处的摆渡使者,神情始终淡然沉静,丝毫没有将要赴死的恐惧。倒是她身边的天冰们脸上流露出惋惜之情,时不时的叹气。

    谁都不能理解,她究竟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自寻死路,理由竟还是为了给所爱之人一个名分?

    红枝大抵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但也未曾开口解释,她闭上双眼感受着空中迎面吹来的风,心里一片坦然。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八十一道天雷,她绝对撑不过去。别说八十一道,一十一道她都未必能撑过去。

    这几个月来,她时不时会受反噬的折磨,在人间界与文肆相处的那几天,又日日与他渡法力疗伤,本身也不过千来年的修为,又遑论有伤在身呢?

    刑罚未结束,她就会魂飞魄散,这是既定的结局,他们终究逃不出命运的安排。

    “红枝!”

    听见熟悉的声音,红枝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下一刻就听身边天兵大呵道:“哪来的小鬼?竟敢擅闯天宫!”

    她转身望去,却见那人正满眼焦急的看着她,脸色难得的有些红润,头发稍显凌乱,却不再有白丝。

    那半头白发竟凭空消失了?

    莫非他的伤好了?

    天兵上前两步,似要去抓文肆,红枝回神,急声喝止:“等等!别伤害他!”

    她低低叹了口气,侧眸向天兵祈求道:“他没有恶意,可否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四位天兵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位对红枝点点头,“快一些。”

    红枝俯首应下,语气感激,“多谢。”

    天兵们顺势走远一些,快要靠岸的摆渡使也止步不前,所有人都给他们留了谈话的空间,让他们去做最后的告别。

    红枝抬头望向文肆,柔声浅笑:“过来。”

    文肆听话的走过去,目光片刻不移的落在她身上,生怕一个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红枝有些无奈,语气却温温柔柔,实在不像她往日里的性格:“不是说好了,不许来找我,你怎么反悔?”

    文肆语气闷闷:“你也答应我了,会试着忘记我,好好做你的神仙,你也没做到。”

    红枝眉目柔和,故作玩笑道:“从前你骗我一次,如今又被我骗了回来,我们俩这算不算扯平了?”

    “为什么?”他垂眼盯着她手腕上的锁链,语气里藏不住心疼,“为什么这么傻?”

    “我哪有你傻?”红枝忍着眼泪调笑,“比起你干出来的那些事,我这也算不了什么,何况做错了事情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

    文肆紧紧攥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远处的天兵,一边往云海处靠近,一边低声恳求道:“枝枝,跟我走,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红枝回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举动,语气温柔坚定:“文肆,我们无处可藏,我不想连累你一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身为天神,既然犯了错就理应受罚,我不能当逃犯。”

    “可我不想你死!”

    文肆忍不住低吼一声,眼眶通红,拉着她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真的怕,比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些日子还要怕,怕他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却再也找不到她。

    红枝不停的眨眼忍住将要滑落的泪水,耐心的劝导:“夫君别怕,我也不一定就会死在这里,你陪我赌一局,好吗?”

    她变换了往日的称呼,不再直呼其名,第一次唤他“夫君”,却是在死别之际。

    文肆嗓音有些哑,似带了哭腔,波浪鼓式的摇头:“我赢不了,不赌!”

    他似个孩子一般,眼球上布满血丝,紧紧攥住她的手,情绪极不稳定。

    “你可以赢。”红枝温柔的安慰他,眼底笑意清浅,“因为我舍不得让你输。”

    她抬手勾起一缕他垂下来的头发,故意与他玩笑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还是黑发的时候更好看些。”

    “你不肯走,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文肆没有心情与她开玩笑,生怕她拒绝,急忙加了一句,“不准拒绝!”

    “好。”红枝没有赶他,笑着答应,见他似乎松了口气,抚摸他头发的那只手顺势滑落在他的胸口,踮脚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的叮嘱,“活下去。”

    文肆瞳孔骤缩,不待反应,她掌心用力将他往后推去。

    他们所站的位置,正是十里云海的岸边,重重云海之下,乃——人间界。

    文肆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瞬间也找不到任何落脚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眼含泪光的对他笑,唇瓣翕张间,无声地对他重复“活下去”,然后在下一刻跌落云海。

    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眼前是散不去的云雾,似乎有泪光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清了……

    ***

    与红枝分别之后,映尧并未返回天宫,她自己跑去人间界玩了一圈,试图弄清楚“情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只可惜呆了几个月也并未有什么收获。

    算算时间,那场无聊的百花宴也该结束了,她索性将在人间界某座山头睡大觉的金翅鸟坐骑揪出来,让它驮着自己回天宫。

    这家伙懒得很,也就她脾气好,懒得同它一般见识,但凡换个人,谁会养一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坐骑?

    “不乐意你跳下去啊!”金翅鸟一边飞一边小声嘟囔,“真当谁想驮着你。”

    映尧耳朵尖,将这话听了个清楚,气的双手叉腰,恶声威胁:“你信不信本君把你的毛拔秃织件新衣裳!”

    金翅鸟想了想自己秃毛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机灵,老老实实的驮着她飞,再不敢抱怨一个字。

    映尧满意的看着它的反应,盘膝坐在它背上打算运会儿功,眼睛不经意向上一瞥,随后紧紧蹙起了眉头,语气犹疑:“前边天空上……好像有个小黑点?”

    金翅鸟没好气的反驳:“天上能有什么小黑点,你肯定是看错了。”

    “是吗?”映尧甩甩头,也没太在意,“可能是吧,太久没休息了,我都眼花了,回去得好好睡一觉。”

    “切!”金翅鸟半是嘲讽半是数落的道,“你就是活该,探究什么不好非要去探究人间情爱,若是不小心让自己也着了道,届时把命搭进去,我倒要看看你找谁哭去!”

    “怎么可能?”映尧下意识的反驳,“我的意志才没有那么不坚定,不可能迷失在情爱……诶呦!”

    她话说到一半,上方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砸的她眼冒金星,金翅鸟更是被这份冲击力砸的往下落了好几丈才重新稳住身形。

    “什么玩意?砸死老娘了!”

    映尧气急败坏的叫骂一句,把背上的那“玩意”推开,定睛一看,那不是什么“玩意”,而是一个男人,还是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她有点懵,心中暗自庆幸金翅鸟的背够宽大,这人没被她那一把给推下去,她探头仔细打量一番,男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受了什么伤。

    映尧歪着头,绞尽脑汁的找词汇形容此刻的情景:“天上掉下来了个……战陨小郎君?”

    金翅鸟无语:“色心收一收,什么‘战陨小郎君’,他是鬼,本就不是真正的活物,只是昏迷了而已,你给他渡些法力一会儿就醒了。”

    “凭什么?”映尧不乐意,“我又不认识他,凭什么要救他?”

    “那你把他丢下去啊。”金翅鸟的语气理所当然,“我又不会拦着你,反正天宫跟地府也不是很对付,既然大家互相看不顺眼,你就是补上一刀,我也不会介意,就是不知道你自个儿会不会介意。”

    “我……”映尧气结,沉沉吐出口气,瞥了一眼那只鬼,大发慈悲的道,“碰上姑奶奶,算你运气好!”

    她伸手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扶起来,掌心放在他背上往他体内渡送法力,并替他安抚好体内躁动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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