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苏醒

    舍尘楼,内殿厢房。

    文肆睫羽轻颤,恍惚片刻后,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意识也回归大脑,他掌心用力撑着床板坐起身来。

    目中所见,厢房内光线幽暗,只点着一盏烛火,置物摆设也较为简朴,上下皆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文肆揉揉眉心缓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并没有在房中停留,径直打开房门出了厢房。

    他一路跟着廊下烛火来到大殿,却见殿中空无一人,只有无数盏长明天灯无声地漂浮在半空中。

    他盯着瞧了好一会儿,也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盏长明天灯中藏着他与那条小鱼儿的故事。

    说到底,她的归途并非是他。

    文肆摇了摇头收回飘散的思绪,迈步走出大殿,朱木大门察觉到气息波动自行打开。

    远处白衣少女落坐在湖岸边,手中执一根鱼杆,脚下一只巴掌大小的狸奴“喵喵”叫个不停,脑袋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脚踝。

    文肆一边往她身边走,一边蹙眉询问:“哪来的猫崽子?”

    “门口捡的。”南竺头也没回,语调懒散,难得有几分感慨,“也不知它是如何找到这。”

    听到这话,文肆垂眸扫了眼她手中的鱼竿,眉头蹙的更深,欲言又止,“你……”

    南竺伸手把小狸奴从脚边扒开,懒洋洋的接道:“有话不妨直言。”

    他便也不再扭捏,“这湖里竟还有鱼吗?”

    南竺愕然回头,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湖里没鱼?”

    小狸奴转头跑到文肆身边,半点不怕生,文肆一边蹲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一边解释道:“人间有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

    南竺扬眉,不待接话,鱼线忽然抖动了两下,似有鱼儿咬钩,她用力一拉,果然钓上来了一条半大的鲤鱼。

    她将鲤鱼取下丢到小狸奴身边,它猛地扑上去,下嘴毫不含糊,文肆在一旁看着,眉头紧紧蹙着。

    “怎么?”南竺一边将鱼竿收起来一边调侃道,“心疼了?”

    文肆起身退后两步,目光紧紧盯着进食的小狸奴,嘴硬道:“我有什么好心疼的,它又不是红枝。”

    “那你把这小不点带走吧。”南竺下巴微抬,指了指小狸奴,“反正你现在孑然一身,它也没家,你俩正好能做个伴。”

    “不养!”文肆拒绝的非常干脆,“猫是红枝的天敌,它吃的也是红枝的同族,红枝不会喜欢它。”

    “可红枝又不在你身边?”不待文肆答话,南竺又兀自叹了口气,“罢了,你既不愿养,我也不逼你,待会儿等它吃饱了把它丢出去就是。”

    “你自己怎么不养?”文肆明显不同意,“它才这么点大,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没空。”南竺轻轻摇头,低眸盯着小狸奴,语气很轻,“我不常待在这里。”

    文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劝道:“再等等吧,客人里总会有爱猫之人,等一个合适的人来领养它。”

    “行。”南竺没再推脱,闲话似的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文肆顿了一下,轻轻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

    以前自知时日无多,他不想耽误红枝,也从没想过未来。

    南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答案,没有再说什么,垂眸安静的盯着狼吞虎咽已经吃了半条鱼的小狸奴。

    文肆昂首仰望着那片蔚蓝的天空,沉沉呼出口气,语气里带有一丝迷茫,“我睡了多久?”

    南竺思索片刻,回答道:“大概有两个多月。”

    “为什么救我?”他继续追问,“一只即将魂灰魄散的鬼,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修复这残缺的元神、重损的肉身?你以前不是说你是商人吗?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南竺没有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只是意味不明的提醒道:“有时候,知道的太清楚,未必是一件好事,甚至百害而无一利。”

    他不解,垂头凝望,却见那少女浅笑道:“你不如就当我……闲得慌吧。”

    文肆没有再追问,对于南竺的来历,他不想探究,这人始终是个怪人,八百年前虽同他交易,可到最后她其实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无非嘴上不饶人。

    八百年后再相见,这人样貌分毫不变,既不似凡人,又不似神仙,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文肆敛去思绪,轻声询问:“你之前说,这天底下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那你可知红枝现在如何了?”

    南竺后仰靠着背后栏杆,目光落在吃饱了舔爪子的小狸奴身上,语气里透着一丝疑惑:“既断了前尘,你又何必再过问她的事情?”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文肆故意刺激她,摆出一副她只是在说大话的模样,神色嘲讽,“何必诳骗我!”

    南竺闻声轻笑,倒也不生气,“小鬼,激将法对我没用。”

    文肆被她反口揭穿也丝毫不窘迫,他抿抿唇,直白道:“我担心她。”

    南竺瞥他一眼,语气竟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蹙眉嫌弃道:“瞧你那点出息!”

    话虽是这般说,但她还是伸手结印,灵力丝丝缕缕从她指尖划出,逐渐在半空中凝成了一个烟雾圆圈。

    待烟雾散尽,圆圈里也开始显现人影,仿佛铜镜一般照射出另一头的人,而此刻画面中的人正是红枝。

    她脸色苍白,身着一袭素白衣裙,手戴镣铐,锁链长长垂落在身前,随她走动发出“哗哗”声响,一旁围着四个持长枪的天兵,个个神色肃穆,也不知正压着她去往哪里。

    文肆瞬间慌了,“这是怎么回事?”

    南竺也有点意外,“你家的鱼儿……回天宫之后当众向天帝坦白,自请了剔骨之刑,倒是敢做敢当。”

    文肆转身就往外跑,南竺不慌不忙,扬声道:“你刚苏醒,如何打得过那帮天兵天将?”

    文肆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转身跑回来,急声问:“你有办法送我过去见她吗?”

    “有啊。”南竺老神在在,上下瞥他一眼,故意逗道,“不过求人也得有求人的态度。”

    文肆没有犹豫,撩起袍摆跪在地上,垂首乞求:“我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东西,我求求你,只当看戏也好,帮帮我。”

    几次相处,他不是看不出来,南竺此人就像喜欢逗鼠的猫,所做一切都只是觉得好玩,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万事万物皆随心。

    不出所料,见他这番举动,南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无奈,“我又没说让你跪我,真是个榆木疙瘩,没劲。”

    她一甩衣袖,湖面水波荡漾,高高溅起的水花凝成了一扇门的轮廓。

    “此阵可直通天宫,见面之后切莫冲动,至少先同你那条心心念念的小鱼儿聊一聊,天宫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文肆感激的看她一眼,“多谢!”

    他站起身,快速钻入了那道水门中,南竺再一挥手,阵法消散,水珠落回湖中。

    “喵~”

    小狸奴探头轻嗅,似乎在寻找文肆残留的气息,南竺无奈地招招手,它听话跑到她身边,用脑袋拱她的掌心。

    “你喜欢这只鬼?”

    小狸奴也不知听没听懂,“喵喵”叫了两声。

    南竺浅笑,自顾自的道:“这么热情,姑且当你喜欢吧。”

    她拧眉思索,颇有些烦恼,“那就不能让他们把小命留在天宫了。”

    回应她的只有簌簌风声和小狸奴撒娇似的叫声,南竺把小狸奴抱起来,起身往殿中走去,边走边轻轻“啧”了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朱木大门应声关闭,白衣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徒留门前无声的湖面,远处枫林落叶依旧红得热烈,不变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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