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纶一直跟随着赖辛，跟随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从顶楼一直到地下，从年少到如今。

    他为赖辛打开车门，刚想走到驾驶位，却说：“戚折枝在后面，她应该是找你的。”

    赖辛用鼻音哼出一个笑，摆了摆手示意魏纶离开。他不无讽刺地想：自己将戚惜缕的行为逻辑，套在戚折枝身上竟然仍然奏效。

    他从深色的车窗瞥见了向他点头的戚折枝，他闭上了眼睛，一副困倦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戚折枝这么问魏纶。

    “不是我知道，是赖先生知道。”魏纶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他看着戚折枝垂下了头，呢喃着什么，却没听清。

    “魏纶，我知道一点点你的事情，我是想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戚折枝扬起了一个笑，将自己刚刚手写的电话号码递给了魏纶，说：“虽然我并没有多大的能力，可以保证自己可以做到什么。但是如果有什么可以做到的话，我都会尽量去做。”?  “你为什么那么觉得，为什么你跟戚惜缕一样，都觉得我需要什么帮助？”魏纶语气并不算好。

    但是戚折枝并不恼，只是说：“因为我刚刚说「有什么东西在操纵你」的时候，我能明显感受到你对这句话有反应。而且就是，我觉得赖辛对你，很像煤气灯效应，就是明明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是又一直在影响着你。我不知道能不能这么形容，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

    魏纶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但是，戚折枝，原谅我没有对你用敬称，戚惜缕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我给你们的回复是一样的，我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赖辛给了我足够的好处，我才会继续在这段关系里。

    戚折枝，你要明白，对有些人来说，所谓的自由与尊严，很多时候不过是空中楼阁，是一种奢侈品。能不能继续活下去才是更重要的，而我要更贪心一些。所以……”魏纶没有继续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带着礼貌又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

    戚折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点点头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很抱歉，是我逾矩了。”也是我过于傲慢了，戚折枝不免有些懊悔地想到。

    魏纶依然笑着摇了摇头。

    “你留着我的电话吧，欢迎随时找我。”戚折枝挥了挥手说：“周长空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魏纶将那张纸条看了看，虽然戚折枝外表看起来非常温和，但是字体却是飘逸隽秀的类型，就像今天所展现出来的那样。他将它叠好，放进了口袋。

    出来找魏纶几乎是戚折枝下意识的决定，她慢慢往前走，魏纶开着车往相反的方向驶去。而周长空正依靠在地下车库的电梯门口，等着她。

    戚折枝小跑过去，来到了周长空身边，说：“等很久了吗？对不起啊，就跟你说了一声就跑出来了。”

    周长空摇了摇头，说：“没事，你们聊得很快。”

    “对，因为没说什么，他的意思就是，他是愿意跟着赖辛的。”戚折枝想了想说：“我能理解他那么做的原因，但是我总想着，他可以有别的出路。”

    魏纶的故事老套又悲哀，他有一个罹患重病的母亲，父亲又缺席了他的整个人生。为了他最重要的亲人那笔巨额的，他无法负担的医药费，他不得不接住了赖辛的橄榄枝。

    确切来说，那也不是什么橄榄枝，那是蛇的苹果。他是赖辛的助理，又是他的情人。他母亲的病需要长期的治疗，而他唯一的姐姐也拒绝再与他们扯上关系。贫穷与疾病阻断了他当时的出路，而孤独与习惯让他无法摆脱。

    周长空没有接话，他只是问戚折枝：“饿了么，我们去吃饭吧。”?  戚折枝努了努嘴，说：“好吧。”她往前走了几步，正要摁电梯。

    “不用上去了，我把你东西拿下来了，走吧。”周长空叫住了戚折枝。

    戚折枝转过头，说：“你结账了吗，那个会所怎么收费的，我好好奇。”她快步走回周长空那边。

    “别急，小心崴脚。没事的，我把账单给赖家了。”周长空笑了笑，带着些许不怀好意。

    “啊？”戚折枝震惊状，而后点了点头说：“好吧。”

    赖辛是赖家的私生子，并且目前也无法脱离赖家生活，这算是周长空一个小小的报复。其实周长空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优越的家境，不俗的才华，与之相伴的是隐藏在骨子里的傲慢和所有相关的坏毛病。

    但是他就走在戚折枝身边，他走得很慢，适应着戚折枝的步伐。然后为戚折枝打开了那辆车的车门。

    戚折枝看到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礼品袋，上面是某个护肤品牌的logo，她问：“这是？”

    周长空在戚折枝身旁，他看着戚折枝转过来与她对视的眼睛，说：“你上次不是说，遇见了沈诘就没有继续买东西了吗？”

    “对，是这样子，但是……”戚折枝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喜欢吗？”周长空这么问戚折枝。

    “喜欢的。”这确实是戚折枝有打算尝试的牌子。戚折枝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只能说：“好吧，谢谢你。”

    周长空点了点头，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走到另一边，坐到了驾驶位上。

    戚折枝已经有些不记得周长空上次送她礼物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他就像是另类童话中的龙那样，面对自己的公主，只会将自己所拥有的宝石全部捧出来，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即使在他们最贫穷的那段时间，每次周长空得到了稿费，都会为戚折枝买花，而且从不是一支，而是被他搭配过的一大束。

    周长空有着每个艺术家的浪漫，即使兜里只有十块钱，也会花九块钱买玫瑰，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

    “折枝。”周长空启动了车子，那么说：“不要想着回礼，我知道你在那么想，我送你东西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而不是让你觉得有所亏欠。”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我知道的。我可以打开吗。”戚折枝看向周长空，等他点头后，打开礼物袋子，里面有一整套的精华水乳。

    还留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别哭了，眼睛都肿成妙蛙种子了。下面是周长空的签名，他习惯性地只将周写清楚，其他都是明显被简化过的签名。

    “这样子，我是不是得到了周大画家的to签，非常荣幸。”她看着周长空，笑意盈盈。感染了周长空的嘴角。

    “那我倒是还没那么值钱，想吃什么？”周长空刚刚把车开出地下车库。

    “都可以吧，我想吃碳水。”戚折枝将头靠在安全带上，她今天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现在只想吃碳水来补充今天消耗的精力。

    “我上次跟客户吃了一家南国菜，味道还可以，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有你喜欢吃的鲜花饼。”周长空留神瞟了一眼戚折枝，问道：“很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其他的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说。”

    “有点的，我昨晚都没睡好。”说着戚折枝打了个哈欠：“我眯一下，到了你叫我，就吃那个吧。”

    戚折枝是被周长空叫醒的，在周长空的车上她总是能睡着。在她迷蒙间听见周长空叫自己名字时，好似梦中的回望，声音极轻，但是一声一声念着：“戚折枝。”

    这次她没有做噩梦。

    “周长空。”戚折枝握住了周长空轻拍他的手。

    “醒了吗？我们到了。”周长空的声音其实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些沙哑。但是他跟戚折枝说话时，感情会柔软他的语气。

    “周长空。”戚折枝睁开眼睛，看着周长空的脸，他的睫毛，他皮肤上最细小的绒毛，她轻轻点了点头。

    周长空帮戚折枝解下安全带，戚折枝打开车门，她感受着另一个地下停车场独有的气味，带走她最后一点朦胧的睡意。她垂下眼眸，神思不明。

    “怎么了？”周长空走到她身边那么问她。

    戚折枝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没事。”

    他们上了楼，来到了餐厅，这家餐厅位于商场的最高楼，做的是创意南国菜。虽然是休息日，但是因为周长空在来前订了位置，所以没等多久他们便进去了。他们坐在比较里面的位置，正方便谈话。

    “我觉得赖辛应该不是那个真正伤害了戚惜缕的人，虽然我有时候可以从她的手记里看到些许对于赖辛的怨怼。但是今天相处下来，我觉得可以窥见他们之间复杂又深厚的感情。”戚折枝喝了一口刚上的柠檬水，说：“但是我觉得何溘这个人更加需要去调查吧，因为我从来没有从戚惜缕那里听到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你听说过这个人么？”

    周长空摇了摇头，将他们刚刚点的餐下单，说：“没有，甚至戚惜缕那部小说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人，所以很可疑。”

    戚折枝默默点了点头，她的刘海盖住了眼睛，只剩下抿起的嘴巴。

    “没事的，我会去调查的。”周长空那么安慰戚折枝说道。

    “其实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戚折枝抬起脸，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周长空，灯光将他的脸描摹出温柔的形状，她问周长空：“为什么不告诉我，周长空，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了这次见面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戚折枝问出了，之前就想问的话，她感到些许无措，对于周长空对她的好。

    “那个项目不算重要，对于周家来说，做与不做并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或者坏处。折枝，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至少我也被认为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周长空停顿了几秒，那么解释道。

    戚折枝沉默了一会，而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长空，其实我们一直在有意避免谈论这个话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的顾虑、逃避和胆怯。但是今天见完了赖辛他们，我开始觉得，缺乏沟通才是更令人遗憾的。

    我一直自诩了解你，并且觉得我们互相了解彼此。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照顾，对我的帮助，你待我这么好，是远远超过朋友这个身份的。我不能，也不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然后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这些好。

    所以，周长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你是怎么看待我们这段关系的？”

    戚折枝一直看着周长空的眼睛，语气坚定，但是从她看似平静的脸上，依然可以读出少许的忐忑。她在问：

    周长空，对你来说，戚折枝这个名字，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