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妤在电梯口看到周昀，对方手里拿着一张电梯卡，将她带到21楼的休息室。
“宥哥刚出去和节目组人谈事了，很快就回来，你等会儿。”
“好。”
池妤坐到沙发上，瞥见扶手上的黑色外套。
“封老师今天也来录节目？”
周昀：“对，录的《俗话》。”
《俗话》是央视的一档访谈节目，采访人士不限，文娱界、体育界、艺术界、科学界都有过，但无一例外，都是大咖。
池妤：“已经录完了？”
周昀：“对，但宥哥晚上有个饭局，就在附近。”
池妤点点头，没再问别的，好奇打量四周。
艺人咖位如何，看节目组给的待遇就知道了。
21楼是顶层，需要专门的电梯卡才能上来，除了两个大型演播厅，剩下的都是独立休息室，专为重要人事准备。
比起她们十八个人挤一个化妆间，这里不用担心撞见别人，并且安静宽敞，水果饮料应有尽有。
池妤的眸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和周昀撞个正着。
对方抵住化妆台站着，正兴致勃勃盯着她看。
周昀摸头笑笑：“我头一回在宥哥身边看到女孩子，还怪稀奇的。”
池妤的心里一阵雀跃，情不自禁上扬唇角：“这样啊……”
“那当然，宥哥什么时候传过绯闻？”
池妤视线微垂，小声嘀咕：“这倒是的。”
周昀：“您父亲也是搞科学的？”
“不是。”
“诶？那宥哥怎么说，您父亲是宥哥外公的学生呢？”
池妤微怔，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问：“封老师是这么介绍我的？”
“对啊！”
哗，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池妤皮笑肉不笑，谦虚道：“我爸是A大教授，没有封院士那么厉害啦！”
“我C，这就凡尔赛了哈，A大那是……”
砰——
休息室门被突然推开，白日清光里，一抹颀长身影陡然出现，清傲孤绝，雪松般凛冽。
男人面色寡淡，眸色晦深，在屋内两人之间转了一下，最终落在池妤的脸上。
周昀非常识相，借口有事溜了。
随着休息室的门再次被关上，池妤的心骤然发空。
像那种午睡醒来，身边无一人的空。
他们领证的第二天，封宥就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一周后，她在热搜上看到封宥进了剧组，闭关拍戏。
三个月内，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是她发微信说有事和他商量，两天后接到了他的电话，也得到了他的回复——随你。
是她想多了。
协议结婚，不需要报备。
“刚刚在聊什么？”
封宥没有看她，走向沙发对面的冰箱。
池妤虽然不红，但好歹是个圈内人，对一些问题的敏感度是有的。
协议结婚，不需要告诉别人。
她轻声说：“你助理说，我爸爸是外公的学生。”
封宥淡淡扬了下唇角，打开冰箱柜子：“临时进组，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改天我去和池教授道歉。”
他是去给剧组救场。
原定演员在拍摄期间被爆出偷税漏税，制作方吓得立马换人。
导演曾是《剑下青山》的监制，和他有点交情，眼见这戏要废，便跟他求救。
他一接到电话就赶去了剧组，因为要换演员事关重大，要等着剧组官宣，他便只给封远山说了此事。
“我拍戏的时候不理杂事，手机也会关机，所以没能及时回复你。”
解释来得有些迟，可池妤的心头依旧涟漪微动。
像是浓云堆压的烦闷夏日里，落入平静湖面的第一滴雨，清新，舒透。
她垂下眼帘，语气松快：“没事的，我爸爸后来也看到了新闻，理解的。”
话音落下，一双黑色皮鞋落尽眼底，抬眸，封宥手上是一瓶果汁。
乳白色的瓶子，荔枝味道。
她最喜欢的。
“谢谢。”她伸手接过。
封宥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这三个月，池教授还阻止你拍戏吗？”
“现在不了。”
他微微颔首，随后像是觉得累了，伸手扯了扯领口，解开两颗衬衫扣子。
白玉似的肌肤下，两道锁骨清峻嶙峋，额上发丝随着动作轻摇微晃。
原本凉郁孤孑的男子，此刻多了几分闲散浪气，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出尘欲坠的诱惑。
池妤仰头喝果汁时，撞见这一幕，不由得犯起花痴。
倏忽间，一道漆黑瞳光射了过来，撞人心魄。
轰——
她脸上一烧，像只被抓住偷吃的猫，连忙撤回视线，垂下脸，舔舐唇角。
阿弥陀佛，男色误人。
“封老师，你杀青了吗？”她胡乱找话题。
封宥沉淡开口：“拍了三分之一，后面拍摄周期有所调整，所以停一段时间。”
她点点头，又试探问：“那你找我来，是问这个综艺的事？”
“嗯，好像有点误会。”
“误会？”
封宥眸光微闪，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我可能……”
撇开视线：“听错了。”
“啊？”池妤微微瞪眼。
她的台词功底虽不及封宥，但也不至于咬字不清吧！
“我说得很清楚啊，我说有相亲综艺邀请我！”
池妤急于解释，双手抵住沙发，往前探了探身子。
封宥注意到她的动作，刻意忽略某个地方，目不斜视盯着那双水眸。
“那天接电话的时候，片场比较吵，我听成了乡村综艺。”
“什么？”池妤不可置信。
“嗯。”封宥一脸平静。
池妤没料到这个情况，目光直愣愣的，脸上一片讶然。
她的姿势有些耸肩，某处就这么明晃晃晾在空气里。
沟壑影绰，似云中峡谷，有股让人一探究竟的诱惑。
封宥轻轻咳了一声，瞥见旁边的外套，走过去，将衣服塞进她怀里。
被迫抱着外套的池妤：“……我不冷。”
封宥坐回到沙发上，见她将衣服放到旁边，眼神忽而变得玩味：“礼服是你们自己挑的吗？”
池妤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身子往后一退，顶着发烫的脸，手忙脚乱穿外套。
“节目组准备的嘛！我这期镜头比较多，所以就……”
封宥轻蹙眉心，眼中滑过一丝不悦，随后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这节目要录多久？”封宥放下手机。
池妤拢了拢领口：“还有两次，录四期。”
封宥：“炒cp？”
池妤轻轻咬了咬下唇，他应该是不在意的吧。
“……嗯。”
“和谁？”
“我网剧的男二，我之前也不知道是他。”
封宥没再说话。
池妤的心悬了起来。
起初对这个综艺动心，纯就是为了钱。
她没背景，也不愿意去讨好别人，从去年六月份毕业到现在，接到的唯一像样资源，就是网剧《月色皎皎》，其他全在跑龙套。
好不容易有个综艺，录一次两万块，傻子才不接。
只是最开始签合约的时候，她以为就是站在台上，当个吉祥物，没料到这节目玩这么花。
她低着声音：“我都签合约了……”
违约金她可赔不起！
“而且炒作嘛，不都是假的？更何况，我们结婚不也是，假的嘛……”
最后三个字的声音弱了下去，但足以让人听清是什么。
室内一片悄寂，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只余中央空调徐徐吐着冷气。
“接什么工作，随你。”
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骤然响起。
池妤回视过去，对面的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凛然，清冽，对什么都漠不在意。
如果不是现场看过封宥演戏，池妤很难想象，这样性格的人，可以演出那样极具爆发力的悲欢离合。
“当初结婚，一是为了让你爸放心，让你能在圈里发展；二也是我外公病重，好让他安心。”
封宥微微勾唇，那笑容虚浮着，不达眼底，像冬日玻璃上的哈气。
“接什么工作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
他的声音很沉，像是隔着风，藏着水，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像是十六岁那年冬天，她躲在学校天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矜冷卓绝的男子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她。
“玻璃心是做不了演员的。”
而那份回忆，被数年累计的隆冬酷暑冲刷，远到声音模糊，远到被当事人忘却。
池妤卷了卷舌尖，荔枝的甜味过去了，残留着酸与涩。
没错，就是合作伙伴，不要想多。
“好，谢谢封老师。”她笑容轻快，“那我先回去了，就要录节目了。”
封宥看了眼时间：“好。”
池妤站起身，脱下外套，肌肤陡然裸露在空气中，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随后将衣服放在沙发上，扭头往外走。
她没有再看封宥一眼，忽略了封宥微拧的眉心，和眼底划过的诧然。
一路奔向门口，她摸上把手，正要往下按时——
“为什么不搬去我那里？”
男声骤然响起，石子投湖般，在池妤的心上咚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