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黄梨面向歌者和弹琵琶的伶人,在歌声与琵琶声中流露陶醉之色,眼睛却不住瞟向坐在她侧前方的那个既年轻又英俊的男人——安平郡王赵允宜。

    从她坐的地方看过去,如果赵允宜不回头,她只能看到他的小半张侧脸,他面部轮廓流畅,肤色白净,眼望歌者,右手搁在他坐的那张椅子的扶手上,随着歌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扶手,听得很入迷。

    黄梨视线往前,又落在高台上的两位美貌女子身上,她们一人着青,一人着绿,一人站着高歌,一人坐在圆墩上抱着琵琶弹奏,令她意外的是这两位美貌女子她竟然见过,就是大半个月前站在花车上风风光光游街的八位花魁中的其中两位。

    风流王爷俏花魁!

    俏花魁还俩!

    一时之间,黄梨浮想联翩,跟着身子向右一歪,以手掩口,悄声问淳于娟觉得台上的谁更美一些,她觉得弹琵琶的更美。

    不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淳于娟的回答,她心中好奇,偏头一看,只见淳于娟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簌簌地流下眼泪,哭得不能自抑。

    黄梨讶异极了,随即想起淳于娟上午对自己提过她曾经有位未婚夫,遗憾的是那位未婚夫上战场后就再也没能回来,对于淳于娟来说,往后孤寂,纵有千种柔情都无人可说。

    忽然想到了展昭,脑海中自动生成展昭要上战场,她在城外设帐饯别,正在依依不舍之时,船上的人已催着出发……

    “两位姑娘,此曲可好啊?”

    赵允宜突然回转身子,向黄梨和淳于娟看来,二女瞬间都有些窘迫和慌乱,一个拿着丝绸绢子轻轻在眼下点了点,一个则赶紧低下头,任由眼泪打在自己的手背上。

    “两位姑娘这般感伤,想来曲子极好。”男人长长地呼了口气,感叹道:“难怪世人常说‘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他的话音刚落,淳于娟就匆忙站起来,向他福福身:“抱歉,小女子失仪了。”她想借间房,洗漱和整理一下仪容。

    赵允宜当即叫来侍卫郭胜,让郭胜安排一间清静的茶室给淳于姑娘,他气宇不凡,风度翩翩,有谦谦君子之风。淳于娟感激地向他道了一声谢,逃也似的跟着郭胜离开。

    黄梨的目光跟着那个拦她轿子名叫郭胜的男人走远,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独自面对那位武功高强的郡王爷时,忽然察觉到侧前方有一道打量的视线,连忙垂下目光,并作势抽泣了两下,“郡王爷,小女子识字不多,听不懂那位姑娘唱得是何意,但听着听着就想哭。”说着,她再次用她手中的丝绸绢子在眼下轻轻擦拭,假装拭泪。

    赵允宜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坐正身体,端起几上茶盏,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评价说:“女子识得钱数、识得柴米鱼肉这些字就可,多识字无益。”

    切!

    黄梨却因他话中的傲慢感到忿忿不平,随即想,古时候对女子严苛,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字多了是大忌,或许没有傲慢,没有轻视,只是习以为常,她又为这“习以为常”感到唏嘘和无奈。

    这时,两位花魁步下高台,在茶室老板的引领下,轻移莲步,向他们这边款款而来。二女走到赵允宜身前,向他深深地道了一个万福,齐呼“赵公子”。

    赵允宜微一颌首,跟着与两位花魁攀谈,黄梨这才知道两位花魁一个姓王,叫莺儿,一个姓陆,名琬婉,都是各地艳名远扬的人物。

    “可惜上官姑娘偶感风寒,不然上官姑娘的古筝,陆姑娘的琵琶,王姑娘的好嗓子,京中三绝一日之内就在鄙人的席面上聚齐,岂非快哉。”赵允宜不无遗憾的说。

    陆琬婉眉目含春,微笑道:“赵公子,来日方长,不妨多请妾身们几次,没凑哪天就凑齐了。”

    赵允宜笑道:“陆姑娘想多出来走走,这有何难,鄙人这月还要做几次东道,陆姑娘和王姑娘可一定要赏光呀。”

    陆琬婉微笑颔首,应允下来。

    王莺儿欢喜得眉开眼笑,下巴微抬,摆出娇俏模样,“不知赵公子还想听何曲呀?”

    赵允宜右手向右一摊,表示他请的两位客人听了刚才的曲子心情忧郁,最好换个愉悦的曲子。说罢,他忽然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睛直视黄梨:“你说是吧,姑娘。”

    他的眼神很有侵略性,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像一匹野狼,在享受猎物前,肆意地逗耍猎物,黄梨就是这个在他股掌之间被他逗耍的猎物。

    黄梨站起身,乖巧地向他福了福身,“是,赵公子说得是。”她满面堆笑,刻意显得惟命是从、逢迎讨好。

    她现在承认展昭的说法,这个人一点也不简单,不仅武功高强,地位尊贵,还相当沉得住气,他刚刚一直愉悦谈笑,惬意又悠闲,仿佛真是请她来喝茶听曲的。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人心思极其深沉,前一秒温文尔雅,后一面就可以变脸杀人。

    就在黄梨脸上的笑容快要装不下去时,侵略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了,两个花魁也相携上台,虽然两个花魁刚刚看她的眼神有打量、审视,甚至带有几分敌意,但她根本不在意她们,她和展昭的敌手只有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她吐出一口气,正欲坐回座位,从侧前方突然传来赵允宜的声音,“本王与姑娘这是第三次见面吧。”他端盏喝茶,甚至连头都回。

    跟她们就鄙人,跟我这儿就本王!

    压我?

    黄梨秀眉微蹙,随即一想就明白了,他想用皇亲国戚的身份压得不是她,而是她的未婚夫——展昭。她迟早要嫁给展昭,只要有所顾忌,就不敢贸然对展昭说出一个皇亲国戚的秘密。

    尽管如此,她也不是真正的安全,万一这位郡王信奉“绝对忠诚的只有金钱和死人的嘴”呢!她现在的难题是如何让他相信她不会去说他的秘密,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其实展昭已重生过一次,展昭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如果她真这样说了,那么摆在她和展昭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被这位郡王逼迫为他、为弥勒教卖命。

    黄梨思忖半晌,便缓缓坐下,抬眼看向郡王赵允宜宽阔挺直的后背:“郡王爷记错了吧,小女子明明只与郡王爷见过两面。”

    “喔?”

    赵允宜回头看她,眼中有些意外:“难道本王记错了?”

    “第一面是郡王爷差人向小女子问路,第二面便是今日,郡王爷不是记错了,是忘了,贵人事忙吗。”黄梨以丝绸绢子掩嘴,轻轻地笑出了声。

    “怎么本王记在两个月前与姑娘见过一面,本王还在姑娘手中吃了好大一个败仗。”

    “郡王爷,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不知姑娘何事相求?”

    黄梨面露凝重之色,放下掩嘴的丝绸绢子,接着左右瞅了瞅,见他们周围三米之内都没旁人,这才臀儿前挪,压低声音说:“小女子的确只与郡王爷见过两面。”

    这时一道如泉水般清澈、婉转的琵琶声在台上响了起来,她怕她说得太小声,他听不清,不得不身子前倾,尽量靠近他一些。“实不相瞒,小女子在没见展大哥之前就已听过展大哥的名号,小女子对展大哥……仰慕已久。”

    说到仰慕展昭时,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快速抬了抬眼眸,见那位郡王右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托住下巴,整个上半身都倾向她这边,听得相当认真。她还看到他手指匀称、纤长,戴了两枚指环,一枚白玉指环,一枚金指环上托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这两枚戒指这时候在她眼中都特别扎眼。

    她猛盯着“鸽子蛋”看,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后来有幸认识了展大哥,小女子心心念念就是嫁他为妻。”

    “南侠展昭,侠名远播,不光是姑娘,想必天下想嫁他的女子不少,不过旁的女子可没姑娘这般有福气。”

    赵允宜抬了抬下巴,动了动手指,眼角觑见姑娘瞪着他的手看,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瞄了戴在自己中指的那枚蓝宝石指环一眼,黄梨见他注意到自己在看他的戒指,赶紧从“鸽子蛋”上移开目光。

    “小女子的表叔一直都知道小女子的心意,替小女子做媒,后来定亲,再后来因为一件小事……是,小女子心眼小,看到展大哥与旁的女子说话,小女子犯了口舌和妒忌,展大哥说还没成亲就这样,他当时就想和小女子……”说到这儿,她眼泛泪光,扁了扁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嚅嗫着吐出“退婚”两个字。

    “后来小女子哭闹了一场,还一个人从家中跑了出来,本想回封丘的,也怪小女子那天心情不好,在路上和雇的车夫吵了一嘴,他将小女子丢在了路上,小女子那天走了好远的路。如果……如果被展大哥知道这些事情,如果被展大哥知道小女子曾和郡王爷单独……”

    这句话她没说完,点到即止。

    跟着她吸了吸气,补充道:“小女子和郡王爷之间坦坦荡荡、清清白白,本无需向谁解释,但世上的人只要看到男女一处,总是先用腌臜心思去想,小女子实在怕这个。”

    赵允宜看向她,说道:“明白了,是为了姑娘的清白与名声。”

    “还有展大哥不再退婚!”

    黄梨急慌慌的补了一句,随后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羞涩的笑了一下,“小女子都不敢跟展大哥提这件事,如果他知道小女子曾从家中跑出去过,他一定会退婚的,后来回家跟表叔也只说在客栈住了一晚,那天还被表叔骂了一通,小女子可不敢再提了。”

    赵允宜嘴角一扬,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个低眉垂眼,脸上绯红一片的可爱女子,赞道:“姑娘是聪明人,展护卫身边需要像姑娘这样聪明的人帮扶,本王向姑娘保证,展护卫一定不会再对姑娘提退婚的事。”

    过关了!

    黄梨见他转回身,听曲品茗,暗自吐出一口长气来,端起一旁茶博士奉来的青黑茶盏,品饮一口,茶香四溢,沁人心脾,竟是难得的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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