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秾华就挥手变出了那把琴。
是一把七弦古琴，那琴色古朴，琴弦紧绷，琴周镶嵌着白色玉石，那琴尾坠着的流苏似是丝线，散发着淡淡的丝绸的光泽。
“我听他唤它天缥。”秾华抬手轻轻抚过琴身，指尖划过之处仿佛有流光闪烁。
秾华看着这琴，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的时光。
那么平静，那么快乐。
“此琴绝非凡品，便是放到今日也值不少银钱，更何况五百年前。”楹素轻抚琴身，手指在触碰到琴弦的那一刻传来阵阵凉意，楹素心尖一颤，“小花妖，这琴保存的不错啊。”
“我好歹是个妖，也算是修炼了千年，总不能连这个都保存不好吧。”小花妖撅嘴道。
楹素轻笑一声，眼里却是十分清明，似笑非笑地看着秾华，“是是是，你修炼了千年，可是，那大火本就是他带来的，不是么？若非他去了凌台山，扰了你的清净，引来了他的仇家，也不会有那场火，你不去恨他，反而要下山寻他，还要报恩？这是何道理？”
楹素收回在琴上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轻扣着茶案，抬眼看向秾华，一双美眸满是不解，“嗯？”
“可是……他生的那般好看，定然不是坏人，他也是无意上山，而且听上去像是被那群坏人逼的，他日日为我读书鼓琴，让我知道了人间是何光景，还为我取了名字，最后……那大火也并未伤到我，反而是他……”秾华被楹素的眼神盯得有些心慌，手忙脚乱地收回天缥，着急忙慌地解释。
“你怎知他不是坏人？生的好看便是好人吗？你怎知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又怎知那群放火的人不是被他压迫欺负，无可奈何才要杀了他？仅凭只言片语，须臾光景便确定他们是坏人？”楹素看着秾华着急忙慌的模样无奈扶额，叹息着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他给我的感觉不是坏人……”秾华见楹素瞧着不是很高兴的模样，怯怯的嘟囔。
好歹陪了自己那么久，若真是坏人，不该是那样的气息，那样让她忍不住靠近的气息……
“感觉？衣冠楚楚却丧尽天良之人从古至今不知出了多少，多少人被他们那俊俏的面皮所迷惑，以为他们是谦谦君子？结果呢，一个个道貌岸然，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楹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叫秾华不知所措起来。
楹素看着秾华那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无奈摇头叹息。
到底是刚化形的小花妖，知道的太少了。
不知道这世道险恶，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恶人。
“在皮囊的遮盖下，不知藏着多少肮脏龌龊的心思。你呢，还是太年轻，没见过多少世面，怕不是被那俊俏小郎君给骗了还傻傻的要给人家报恩呢。”
楹素语气中十足的调侃，却垂下眼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素日里总是魅力十足的眸子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可是……我就是觉得姐姐貌美非常，才相信你的……”秾华见楹素不大高兴的样子，双手托起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可怜巴巴地问，“你也是在骗我吗？”
“你个小滑头，这是能拿来对比的吗？”楹素拉起秾华的手，看着那一双温和的眸子，小花妖纠结许久，终究是没能道出心中的疑惑。
“这青羽楼大的很，昨日是上元节，是个大日子，大家也都累了，半夜三更的，你先在这里歇下，明日我带你认认大家。”楹素却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并未理会秾华脸上的迷茫，自顾自的说道。
“上元节很重要吗？”
不过是一个热闹些的节日罢了，秾华有些厌烦，谁能想到这一天她会过的如此跌宕起伏……
“对旁人可能是无关紧要，可对青羽楼的姑娘们来说，是个数一数二的大日子。”楹素目光怅然，看着静谧的院子，无比幸福的样子。
原来楼里不知晓自己何时来到世上的，或是不愿意面对过往种种的，都改了名换了姓，将上元节当做自己的生辰。
因此每年上元节总是要为她们好生庆贺一番，也算是庆祝自己的新生。
昨儿个大家都高兴，玩闹到深夜，不免也都喝了些小酒，明日能早起的怕是不剩几个了。
“那我也可以将上元节当做我的生辰吗？”秾华思索一番，山中无岁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了灵智，听说都能庆祝生辰，也想凑个热闹。
“只要你愿意，那是自然，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楹素的亲妹妹，青羽楼就是你的家，可好？”
楹素眼神晦涩不明，千年花妖啊……
若是有她同去，或许真的能做到……
若她能成神……或许是另一条出路呢。
“好耶，我也是有家的了！”秾华很开心，并未察觉楹素的异常，只觉得自己幸运极了，就这么为自己找了一个家。
秾华笑着，闹着，眼里无限的光彩晃的楹素迷了眼。
倒是许久未曾见过这般鲜活的女子了。
“对了，那个孩子怎样了？”
秾华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来，连忙问道。
“有木春照看，没什么大碍，何况你还给了她那么些灵力。”楹素笑意盈盈，“过几日她情绪稳些了想去就去看看她。”
原来姐姐都知道啊……
秾华心虚地挠挠头，不说话了。
楹素原本想先叫她在自己房里先休息，楹素去书房先凑合，秾华拒了。
出了门在院子里随意找了个空地便现出了原型。
还是这个样子最舒坦了……
只见一株海棠在微风中枝条渐渐舒展，花朵颗颗饱满，抖擞了两下又合了起来，迎着与凌台山无二的月光渐渐睡去。
青羽楼，主楼，二月十六
下午楹素便召集了楼里所有有空的姑娘。
只见青羽楼主楼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个个翘首以盼。
“昨个儿你是喝了多少酒啊？怎么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
“我没有喝多少啊？你知道我向来不胜酒力的……”
“你说楼主今日叫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啊？”
“不知道呢，八成是楼主昨夜又救过来一个妹妹吧。”
“我觉得也是，否则昨日上元节楼主最后都没跟我们一起举杯，匆匆忙忙的。”
“楼主这一天天的可太忙了，我瞧着都心疼……”
“唉唉唉，楼主来了！快安静些！”
……
这般阵仗叫秾华有些生怯，楹素安慰道：“别怕，我一早就打过招呼了，她们只是热情了些。”
大家都见惯了这场面，都很熟悉，叽叽喳喳的。
楹素牵着秾华出来，整栋大楼霎时安静了下来，“原先今日打算叫你们都好生歇歇的，不过昨夜出了些事情，又带回来两个个妹妹。”
楹素将秾华推至身前，“一个在这儿了，另一个身子不大好，木春在照顾，等她好些了再说。”
她们都点头应和，秾华心里一惊，这就是带她见见？还真的就只是见见？
眼见数百道目光都落在了秾华身上，秾华心里直冒冷汗。
她何时见过这般大场面？
全都是人不说，还一个个地目光如炬，像是要把她看穿！
“来来来，你如今是多大年岁？姐姐带你去瞧瞧家里的建筑可好？”
“来了就是姐妹，我带你去看看你的住处。”
“只是可惜没有早些，昨日才叫一个热闹呢……”
……
秾华被一众姑娘们簇拥着向前走，回头一看，却是早已不见楹素的身影。
秾华被她们的热情吓到了，混混沌沌地参观了整栋青羽楼，在她们的介绍下对青羽楼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来青羽楼是由楹素一手建立，十余年来不断扩大。
分楼几乎遍布各地，以救助无数无家可归的女子。
她们或是被贩卖，被丢弃，被放弃，被凌|辱，被母家打骂，被夫家欺压，亦或是从一出生就差点丢了性命，只是因为她们是女子。
女子仿佛一出生就蒙上了一层罪孽，可她们有什么错呢？错的不该是这世道吗？
于是楹素建立了青羽楼，在茫茫人世中给了天下女子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她教女人们自强自立，学一门手艺，学的好的，愿意留下的就在青羽楼靠歌舞谋生，不愿意的也会给一笔钱叫她们去另寻出路。
有能力者叫她们去青羽楼其余楼内照看生意，有其余志向者也会无条件支持，做她们最大的后盾。
便是什么都不会，也会分配到各处做些简单活计，总不叫无事可做。
因此青羽楼下产业众多，都是这一群姑娘们这十余年来一点点奋斗而来。
她们都说是楹素亲手将她们一个个地拉出了火海，一个个地给了她们光明的未来。
“要我说楼主就是神仙，否则怎么会那般凑巧，偏偏在我以为此生无望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我的未来不会止步于此……”珊舟语气轻柔，一说起往事却是眼含热泪。
她说她很喜欢楹素给她取的新名字，有珊瑚之光华，轻舟之快活，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