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

    盛辞从迷蒙中睁开眼,入目是金晃晃的亮光,撑起身子的手掌触到了什么冰凉坚硬的物什移目看去,是各色璀璨玉石。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锁在了黄金打造的囚笼中,形似鸟笼,四周堆放满了各种奇珍异宝,装点得奢丽无比。

    她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丝滑柔软如水,一起身便自腰间流下去,敞露出大片尚未愈合的伤痕,再往下看,脚腕处拴着玄铁锁链,一动便发出几声轻响。

    “别动,伤还没养好。”

    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是那样温润动听的音色,只是多了几分不容忽视的寒意。

    一双金线纹绣的锦靴映入眼帘,她目光上移。不再是素净衣袍,他着了身乌金华服,高冠束发,矜贵无匹,连带那张霜天晓月般皎洁清俊的脸都显得冷厉起来。长睫低垂,目带悲悯,宛若端坐高座之上的佛像。

    她指尖微颤,有些不可置信,哑着嗓子开口:“温品意,你这是……”

    “大胆!”一个侍女打断她,厉声喝道:“竟敢直呼二皇子名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呃!”

    血光一溅,侍女被割了喉,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被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拖走。

    二皇子……

    他竟然就是西凉的二皇子。

    犹如夜行路人拨开雾霭,窥见重重遮掩后的一线天光,盛辞陡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悄然出现在京城接近自己,为什么独独是他被西凉擒进牢中用刑。

    事事因果勾连,只消动一动心思,就算识不破身份,但也不难猜到他别有用心。

    可她偏偏因他几次苦肉计就被迷了心窍,信他只是缘定遇见之人。

    温虞不再看她,转向一旁战战兢兢垂手侍立的女医师,“她恢复得怎么样?”

    “回二皇子的话,这位……呃,盛姑娘身体目前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要静养。”

    “温品意!”她抑制不住心中怒火,攥着栏杆道,“你放我出去!”

    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几下摇晃,旁边几人俱是一惊。她衣衫不整,二皇子吩咐只许女侍者入内,谁也没那个降住她的本事。可刚才见到那个侍女的下场,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面面相觑。

    温虞将他们都挥退下去,撩起衣袍,秀长手指拨弄了一下笼门上的锁,声音淡漠:“出去?你想去哪里?”

    盛辞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或者说这样对自己的他。即便从前他有这样的一面,也从不会对她展露,所以此时此刻望着他冷淡侧颜,只觉得陌生。

    手掌下的触感和硬度告诉她,这笼子并非纯金打造,内芯应该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精钢,不是普通刀剑可以削断的,他是铁了心要将她变成笼中困兽。

    她缄默不言,隔着数尺之距静静凝望着他。责备、怨恨、厌恶,统统在这一刻化成枯井般的死寂。

    温虞却不看她。

    “西凉与大楚一战,大楚是败了,将领被擒,退守鹤拦关,军中元气大伤。你就算此时逃出去又能如何?不如就留在西凉,还有数年平静日子可活。”

    听着他话音落地,盛辞嗤笑出声,“温品意,你这是想将我当你的笼中雀养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待在这里。”

    “你以为自己还有筹码可以同我谈条件吗,娘子?”

    他面上绽开笑意,依旧温柔淡然,眼中却凝起薄冰,幽寒慑人。

    盛辞心中浮起一阵不安,身子都僵住了——她领着血衣军破釜沉舟一战,军中可堪调动的兵力全都上了战场,如果真的全军覆没,西凉入侵无疑如入无人之境,整个大楚都会生灵涂炭。

    不过几下动作,笼门铜锁一声弹响,重重落了地。他迈步走进去,颀长身影从背后覆了上来,她奋力挣扎,脚腕铁链激烈晃动。

    “放开我!唔……”

    如同久渴之人觅见水源,他吻得密不透风,小臂箍住她紧实的纤腰,从轻薄衣衫探了进去。

    盛辞悚然,羞怒一齐涌上心头,可一触上他,浑身上下竟使不上半分力气,绵软如水。喘息间,沉沉嗓音响在耳畔:“待在这,不好么?你在这里待一日,我便放大楚安宁一日。”

    他竟用此来威胁她。

    还未来得及思考,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低吟从唇边逸出,一阵轻颤,她适时捂住了嘴,面上绯霞蒸腾,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温品意,你给我下药了。”

    他愣了一瞬,毫无波澜道:“是么?知道还不安分些,”

    垂目望着她修长莹白的颈,他扯出一抹苦笑来。下药?中毒的是他才对。

    滑腻肌肤沁了薄汗,厮磨间,盛辞将他下唇咬得见血。他毫不在意地抬手抹去,如同着魔般低声喃喃,“留在这,留在这……”

    仓皇之间,盛辞摸到了枕边一个冰凉沉重的东西,应当是坚硬物什。她毫不犹豫地拿起砸在他头上——那是一只玉瓷花瓶,瓶身登时迸裂,鲜血循着他额头溪流而下。

    她借机将他狠狠推开,扯过锦被将自己裹住。

    门外侍女听见这一声爆响,慌里慌张地推门而入,屋内旖旎未散,这两人显然是刚刚在亲热,那个冷着脸的姑娘且不说,二皇子衣衫半解,敞露了大半个莹白胸膛……不自觉羞红了脸,连他脸上血迹都未注意,只手足无措地背过身去,怯怯问道:“二殿下,您没事吧?需不需要喊人?”

    “出去。”

    “可是您……”

    “没听见吗?我让你们出去!”

    他语气中已有不耐之意,那两个侍女只好又退了出去,小心把门掩好。

    屋中重归平静,温虞放下捂着额上伤口的手,在衣袖上随意蹭了下血迹,解下外袍向盛辞走来。

    她警觉地后退两步,铁链晃动,后背抵上笼柱。她寒声道:“别过来,不然我不保证你还有命。”

    他却恍若未闻。她只剩三分力气,自然无从抵抗,被他拉过手掌细瞧——连她自己都未发觉,方才那一下,瓷瓶碎片也划破了自己掌心,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笼边便摆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药箱,温虞取了些药粉敷上,又用干净的纱布缠紧,依旧如从前那般细致认真。

    处理好后,他额上血痕已经凝固,看起来滑稽又狼狈。

    盛辞冷眼看着这一切,“不杀了我,迟早做我剑下亡魂。”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捉着她的手,循着心口一点点往上描摹,令她指尖触到那一道尚未愈合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瞳孔微缩,刹那间记忆回溯,这一场沉沉的昏迷前,无比真切的濒死之感又奔涌而来,像是已听见黄泉之声,伴随着那些模糊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二皇子还犹豫什么?不是想救吗?”

    ——“你自己……不就是那最好的一味药么?”

    ——“药人的血可解百毒,心头血更是可活死人医白骨。”

    温虞望着她陡然惊变的神色,唇角微微翘起,恍如这黄金笼中一块色泽温润、独自清贵的凉玉。

    “命都是我给的,人……还想逃到哪里去呢?”

    *

    月华如练,夜色正浓。

    盛辞披衣而起,脚腕锁链晃动轻响。

    这笼子是个摆设,也许是他刻意用来羞辱警告她的——笼锁落了,锁链长度足以她随意进出金笼,屋中各项起居设施一应俱全,大抵是西凉王宫中某个僻静小院。

    她自醒来之后,每次日夜交替时都在笼中某根金柱上划一道深痕,如今数来,已有十二日。

    身在笼中,不知外面已是什么天地,这让她焦躁不安,但也无计可施。别说她满身的伤还未养好,陷于敌国,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难逃。温虞说了,她在此待一日,大楚百姓就安宁一日,但是真是假无从分辨,她已经不敢再全然相信他任何说辞。

    他每日回来陪她一两个时辰,起初总是找她说话,她不搭理,便也渐渐安静了,像是回到从前淮安王府中“相敬如宾不相睹”的那段时日。

    只是每过一日,他脸色便更苍白一分,还带着满身草药气味,起初她还能嗅出是什么草药:金线兰、天麻草……后来那气味愈发浓烈,像是整日泡在药罐子中一般,她便再也无从分辨了。

    有一次,他正静静坐在她身后看她翻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声音有异,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瞥见他手中那块素帕上有血迹。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着什么都没问。

    问什么呢?她一个敌国战俘,同他这些纠葛算起来,到底是个不共戴天的家国仇敌,他就是死了她也不该动一下眉头的。

    温虞起身默默走了,步子有些虚浮。她余光从他背影掠过,面不改色地翻开下一页。

    清辉自窗棂泄进来,铺了一地。

    她拿过桌案上铜镜,映出自己的脸。这段时日不再奔波,在此养着身体,脸色和力气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是有人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老子偏要见!让她滚出来!”

    她凝神细听,竟是蒙素裴吉的声音!

    院落外的守卫和侍女岂是他的对手,只听一阵惊叫,那急匆匆脚步便闯了进来。

    盛辞微怔,下意识要去关门,却已来不及,高大如山丘般的身影遮去月光,裴吉带着满身熏天酒气站在了她面前。

    “向、雪?”他半眯着眼,咬字不清地喊出这个当初信口胡诌的化名,抬手便掐住她的下颌,低低笑了起来,“果然,你就是那个野种想护着的女人。当初不是跟了本将吗?怎么不让本将也风流快活一番?”

    说着,裴吉手上发力,将她衣衫撕开一片,雪白肩头暴露在月光之下,他将她往怀中猛地一带,就要啃咬上去——

    盛辞掌心一枚金簪已经蓄势待发,门突然被人敲响。

    “大哥,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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