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喂药

    沈澜从袖子中取出一个荷包,上面绣了两行诗句。

    “日暮西山近,芳草自葳蕤。”

    “我乱写的,不太会写藏字诗。”

    她害羞着,似乎在为这两行笨拙的字句道歉。

    荷包精致,字迹秀丽。

    绣工倒比上次的荼蘼纹样好了不少。

    沈澜讨好地望着他,眸子中满是委曲求全的恳求。

    “我……我知道上回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把我赶出了侯府。”

    “我不会了。”

    “我是真心实意恭喜你和杜千金结为连理的,至于我,只要你烦闷了来找我就行,我不会像上次那样任性胡闹的……”

    她这样可怜兮兮,低声求饶的样子,让楼薄西心头一紧。

    他几乎想扔了荷包。

    却还是低声问她,“熬夜绣的?”

    她点点头,微微红着脸,小声说,“赶工赶得急。我手脚慢,只好熬夜了。”

    “我怕……赶不上你婚期。”

    楼薄西一听到“婚期”二字就烦躁,似乎他去侯府正厅,去千歌楼,即使来到了别院,都逃不过这两个字。

    “你真的不介意我……娶杜葳蕤?”

    他试探着问。

    沈澜点点头,嘴角浮现一个虚弱笑容,“嗯。”

    “那……贱妾呢?”

    “你也不介意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词说出了口,却终究不能看她,只别过脸说,“我娘知晓我藏了一个舞姬,就说一年后让你为贱妾,表妹为良妾,只举办一次宴席,一起娶来。”

    每一字都宛如一柄利刃。

    割得她生疼。

    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沈澜却还是微笑着点头,那抹虚荣的笑容仿佛一朵优昙缓慢绽放,轻声应和说,“我知。”

    “没事的。”

    “你安排什么身份都行。”

    “那我要不要再绣一个荷包,替你和你表妹祝贺?”

    “你表妹叫什么?我只晓得她姓萧。”

    “我再凑个藏字诗,你别笑话就行……唔……不要……”

    她正比划着说到一半,却被一双大掌硬生生揽住身躯,疯狂炙热的吻截断她话头。

    她没躲。

    闭上双眼,生生承受。

    “为什么?”

    楼薄西狠狠推开她,任凭她踉踉跄跄,跌坐在花坛上。海棠花瓣碎了一地,她裙角凌乱,嘴唇嫣红。

    “什么为什么?”

    她抬起一双无辜的双眸,一脸懵懂问他。

    “为什么你可以欢天喜地说出这些话?”

    “为什么你丝毫不介意?”

    楼薄西居高临下俯视她,声音却是充斥着怒气。

    “……哦,你是想看妾身吃醋么?”

    “也行啊。”

    沈澜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撒娇,双手托腮,睫毛长长挂着泪珠,刻意说,“啊呀,我现在还能独占你,到了下月就要每晚提着灯笼,问小丫鬟今晚你宿在哪儿了。你若是不来,我就只好数数梅花。我是不是很可怜呀?”

    她这么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脆生生问他“是不是很可怜”的样子,终于让楼薄西怒极反笑。

    “呵。”

    “被你骗了。”

    “沈澜,你要装也装得像一点。”

    “你不就还是生气么。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意呢,原来是换种方式埋怨我呢。”

    沈澜微微一笑。

    她低垂下睫毛,轻声叹息说,“迟早有这一天的。”

    “我在预演,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你别笑话我就行。”

    裙褶上满是海棠花瓣的碎屑,她苍白脆弱的精致面孔,露出略微歉意的笑容。

    楼薄西咬着下唇,不忍听下去。

    他喜欢刻薄她。

    但却绝不希望拿这些妻妾成群的事来刺痛她。

    他俯身,忍不住又去吻她。

    将她搂在怀中,轻吻她肩胛骨上的蝴蝶胎记。

    沈澜这才颤抖了一下。

    蝴蝶胎记。

    她肩胛骨上的暗伤,是从小到大被算命的人说“不吉”的恶兆。

    却是小楼薄西在竹林中偷偷对她坦白一场暗藏情愫的开始。

    “我……我以后不能来找你玩了。”

    “我怕会亵渎你。”

    他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竹林光影下,局促不安搓着手说。

    “??”

    小沈澜听不明白,“这哪儿和哪儿?”

    找她玩和“亵渎”这两者有啥联系?

    “那日午后,你在莲塘石桌上睡着了,衣裳松松垮垮,露出了蝴蝶……”

    “我就想吻它。”

    “此后每日见到你,我满脑子都是那枚蝴蝶胎记,都没法和你好好玩乐了。”

    “我对不起你……居然妄想亵渎你……”

    “算了。”

    “以后我不会踏入王府后花园一步了……咦?你干嘛?”

    小楼薄西越说越沮丧,本来都想转身离开了,却被一只小手抓着,硬生生拖到跟前。

    小沈澜扯低了衣领,露出锁骨的那一枚蝴蝶胎记,轻笑着说,“你魔怔了是不是?”

    “允你轻轻啄一口。”

    “然后就不会惦记着了罢?”

    小楼薄西的唇跌跌撞撞碰上她锁骨,又匆忙推开她。

    他薄薄的脸皮一下子涨红,慌忙摆手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脚尖,耳根通红,小声说,“我已经没法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和你一起玩了。”

    “我……”

    我心悦于你。

    对你有逾越的念头。

    他压根说不出口。

    小沈澜却跺跺脚,不耐烦说,“小楼哥哥真是麻烦,亲都让你亲了,你还说不想和我一起玩?”

    小楼薄西看着太阳透过竹林疏散缝隙,斜斜射在她脸上,把她映衬得恍若仙子。

    这么一句轻轻巧巧的抱怨,却是比任何好话都要动听。

    亲都让你亲了……

    这无声的默许。

    此刻。

    沈澜嘤咛着,半推半就忍受着楼薄西炙热的深吻,任凭他咬啮着肩胛骨上的蝴蝶胎记,只是咬牙,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她大概也就这点用处了。

    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是能以残留记忆取悦楼薄西的色-相。她活着,就全靠这。

    她忍住推开他的冲动,露出恰到好处的讨好笑容,唇齿轻启,小声问,“那……是不是一年后,我就不是你的外室了?而是过了明路的……妾室。”

    “贱妾……”

    “好歹也是妾。”

    “总比无名无分的外室要好得多。”

    “我还能搬回侯府是不是?”

    她甚至眸子闪着亮光,比划着问,嗓音略微带着雀跃欣喜。

    “……!”

    楼薄西震怒,看着她这般小心探询的模样,一下子心底蹿起无名怒火。

    沈澜毫无骨气,连刚来盛京时那一身隐隐约约的傲骨,似乎都被彻底压垮了。只剩下一张献媚讨好的嘴脸,甚至比划着妾室的身份与外室到底哪个好。

    气氛一下子僵持。

    沈澜能察觉到他生气了,喃喃不敢说话。

    恰好。

    小丫鬟端了一碗药来。

    “主子,到时辰了。该吃药了。”

    她把黑乎乎的汤药搁在石桌上,垂手侍立,等着拿回空碗。

    沈澜望着那碗煎药,一下子苦了脸。

    “……都断断续续吃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月信好了多少,该疼还是疼。”

    “……我能不能不喝呀?”

    “或是换个大夫?”

    楼薄西淡淡说,“不行。”

    “这个大夫是盛京有名的蔡御医嫡传弟子,专攻千金方。他若都看不好的病,别说盛京,怕是整个九洲都没人能看好了。”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

    见沈澜还是犹犹豫豫,干脆拿过了青瓷碗,抿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又掰开她的嘴,一边吻她,一边把汤药以口舌渡给她。

    沈澜一时惊诧。她再也没料到,楼薄西居然能这样一边轻薄她,一边强行喂药。

    舌尖苦涩,又混合血腥,还缠绕无声欲望。

    一时悲喜难辨,滋味俱全。

    翠羽在一边垂手侍立,眼睁睁看着满满当当一碗药汁,居然都这样一小口一小口被渡给了沈澜。青瓷碗很快见底。

    案板上还搁着一枚蜜饯。

    楼薄西把纸撕开,修长的手指拈着蜜饯,塞到她唇齿中。

    她不小心咬到他手指。

    “哎呀。”

    “我……”

    她慌乱道歉。

    他却没有躲,任由她咬啮下一排浅浅齿痕。

    他看着手上的牙印,冷笑着问她。

    “好了。”

    “下次是要自己喝药呢?”

    “还是我像这样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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