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烛

    匀速调节炭棒间距的机械还要进一步设计,但那都是小问题,多画些图,做出样品来验证比较就好。

    物理组的研究变得轻松了些,姬昭明甚至有了余力,还让清风牵头研究起了发条机械表。

    有了擒纵调节器,不做个小闹钟出来,姬昭明都觉得说不过去。设计几个咬合的齿轮、做出时分秒三个指针……对于清风来说不算难题,只是姬昭明的一个要求让他有些困惑。

    “表盘设计与日晷相似,这点清风明白。可是日晷一周十二大格代表十二个时辰,为何表盘却要以两周为十二时辰?另外,一昼夜本为一百刻,可是按您的要求,每时辰均分为八刻,便只有九十六刻了。”

    姬昭明当然不能说自己习惯那样看时间:“做机械表是为了方便计时,分的格子越多,格子就越小,查看时间就更容易误读。而且,日夜循环方为一天,晨昏很容易就能判定,并不会有什么妨碍。”

    清风虽然还是认为此举没必要,但这种小事他选择听长官的:“是,那便把大些的机械晷表设计为一日一圈,设计得精巧些的,则改为一日两圈?”

    对方递了台阶,姬昭明自然同意:“可。咱们设计多个指针,不只是为了精确计时,也需要便于读取。若将十二时辰分为二十四份,正巧可以八约之。每刻为三字,每时辰便是二十四字,岂不是正好?”

    清风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如此甚好,只是秒与刻之间相差甚远,或可用字针代替刻针。秒针旋转一周为一字,正合十二圆满之数。”

    一字可是约等于五分钟,五分钟一圈的秒针,姬昭明想想都觉得着急。

    再说了,表盘上也不能密密麻麻地画三百个格子呀。

    “一字算起来得有几百刹那了,秒针这个转法,让人怎么数?不若再把字分个四五份,格子略小些,秒针转一周即是一‘分’,便更好读数了。”看到清风迷迷糊糊地点头,姬昭明知道自己忽悠成功了:“就五等分吧,一周画六十小格,算是取个整,秒针也满六十进位,以此为机械表的时间标准吧。”

    清风心中估算:如此一来,一字就是三百秒。估量着这个进制算是合理,就记下了。

    自此,时分秒的进制就这样定下。

    仅仅画个表盘,并不值得姬昭明拉着清风讨论,接下来提的才是重头戏:“清风,咱们昨天的试验你也看到了。做工的师傅都是好手,可计时的精度还是……你做的调节器很厉害,但也只适用不需要太高精确度的情况。我们若想做机械圭表,总得想办法把一日内的误差控制到低很多的才行。”

    按照昨天的试验,大概估算下来,机械表的误差每日不会少于一个时辰。其他人可能觉得这已经很厉害了,可姬昭明是看不上这个精度的。

    姬昭明说得诚恳,并没有否定清风的意思,清风丝毫不恼,还有些惭愧:“小人无能……”

    “你很厉害!”姬昭明赶紧打断他:“真的,哪怕是现在,我都没办法独立画出你的擒纵调节器的图纸。那两个小拨片的设计很巧妙,你非常优秀。”

    姬昭明告别弘文馆的时间太久,平日也没有温书的好习惯,此时夸人都想不出什么好听话。不过她的眼神和语气都是十足十的真诚,立刻让清风重拾了信心。

    作为国子监的“副校长”之一,作为理化学院的顶头上司,姬昭明对一众研究人员的态度一直都很和善。若是有了好想法,夸。若是有了新进展,大夸特夸。哪怕是一时陷入难关,姬昭明也是先鼓励,再想办法集思广益的。

    此时面对“稚嫩”的清风,姬昭明只要温和地说两句,就足够安抚他。

    鼓励过后,便是定个小目标的时间:“发条是通过把长长的铁片螺旋状拧紧来蓄力和释放,我们需要的,是尽可能保证外端的力尽可能稳定不变。力学不是玄学,力是可以分析计算的。优秀的匠人或许可以凭经验和运气得到优秀的成品,但你的计算和论证,才是让工匠一直制作合格产品的保证。这是个大难题,我已经给铁牛传了信儿,他会全力配合你的。”

    清风感受到了姬司业的重视,心情澎湃之下,差点想立军令状:“您放心,我会努力的,早日完成任务!”

    “这个任务很不容易,我相信你的天赋和实力。师兄那边我去说,你不用担心。研究上、或者生活中有什么需求,你也尽管告诉侍卫们,他们若是解决不了就会来找我,包你没有后顾之忧。”

    清风现在满心只有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天知道,清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这辈子第一件一定要做成的事情,就是做出让司空大人满意的机械表。

    “做不出精准的机械表,清风决不离开!”

    姬昭明欲言又止,片刻后小心地说:“这种精细的工作,不急的,也不用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劳逸结合,事半功倍嘛。说起来,我的生辰礼快到了,到时候我是要请大家伙一起吃喝热闹的,难道你要自己在实验室里看家吗?”

    清风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您是说,您的及笄礼吗?”

    听到及笄二字,姬昭明才反应过来,今年生日一到,她就十五了。

    往年过生日,她虽然会宴请“同事们”,但那就像是搞团建一样,并不正式。除此以外,姬昭明就只是低调地见见家人,并没有张罗过什么活动。

    可今年这是及笄礼,是女儿家很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她或许是该大办的。就算不为她自己庆祝,不看姬家的脸面,单为了卫王府的脸面,她的及笄礼也得办得隆重些才好。

    想到这里,姬昭明低头笑了笑。

    左右逃不过一场交际,把理化学院这些人都带上也不妨事,人多热闹,也算是撑个人场。而且,理化学院这些人,都算是藜国官方组织中的初代科学家,有他们参加自己的成人礼,这可是相当值得自豪的事情了。刻墓志铭的时候也可以着重提一句的那种。

    到时候礼单分开记,搞科研的单列在一处,让他们自己签名,回去就裱起来放进私库珍藏。

    及笄礼怎么办都没想好,姬昭明先想好了怎么给自己添件私藏。

    清风见姬昭明久久不言,还以为自己逾距了,赶紧跪下请罪,怕姬昭明恼他放肆:“大人恕罪,小人一时糊涂生了妄念……”

    “你快起来。”姬昭明的眉毛皱起来了,以往没瞧出来,清风这性子,怎么和小雪有些像?好不容易才让小雪学会大大方方地叫自己名字,就迎来了喊着“大人”说跪就跪的清风,她这儿是什么规矩改造营吗?

    姬昭明自认一直拿下人当人看,师兄也是极温和的人,小雪清风她们作为最得脸的贴身仆从,在外行走也是有些地位的。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小雪清风一个比一个规矩重。

    什么奴大欺主、欺上瞒下的,根本不存在。哪怕现在做了惊人之举,鱼跃龙门指日可待了,也仍旧小心翼翼的。

    或许有些人喜欢这样,自家投资的门客有所成就后仍对自己毕恭毕敬。但姬昭明不吃这套啊!她还怕折寿呢。

    但清风毕竟是师兄的人,身契还在师兄手里,她现在也不好多做什么。

    回头和师兄好好说说,讨个人情,把清风和他家人都要出来吧。小雪那个执拗性子都被我扳过来了,我很有经验的,就不信清风还能更难搞!

    “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一时入了神。清风,我的及笄礼当然欢迎你来参加,你可是未来会做出机械表的大师,你若愿意来祝贺我成年,是我的荣幸。只是到时候人宾客大概会很多,如果我有什么顾不上的地方,盼你别怨我怠慢于你。”

    姬昭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清风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大人看得起小人,小人无以为报。”

    “有的报,有的报。你安心做研究,多发明创造些好东西、多总结论证些新知识,就算是不辜负我了。你们这些人才啊,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你们拥有改变千万人生活的能力,我也是千万人之一,想过更便利的生活、见识更精密的器具,都指望你们啦。”

    又给清风灌了些鸡汤,姬昭明满意地离开。

    和研究“恒力”相比,她宁愿去电灯组继续改进弧光灯。这种高端的力学算术题,她有自知之明,搞不来。

    有姬昭明在,电灯组的人都充满了干劲。

    同时进行的项目这么多,司业偏偏选择常驻他们组,这说明司业看好他们啊!不能辜负司业的期望,要证明司业不会看走眼,拼了!

    有姬昭明这个人形祝福神器在,电灯组的进展非常顺利,赶在冬月的最后两天,完成了新版发条弧光灯的制作。

    甚至还做了新的改进。两根炭棒改为并排竖立,中间放上一片绝缘片做分隔。

    再做了个小机关,不断改变电流的方向,就能让两根炭棒交替着充当阴极和阳极。如此一来,两根炭棒的燃烧速度也能基本持平,端头之间的距离自然就能一直不变。

    这样竖立的炭极弧光灯,看起来像是放在复杂且精美的烛台上一般,电灯小组的人干脆都管它叫“电烛”。就连整理后的实验报告上,都写着“每支电烛约能持续照明一个时辰”。

    至此,虽然还没做出白炽灯,姬昭明也终于肯点头答应投产电烛了。

    因着她自己对使用寿命只有一个时辰的电烛很是嫌弃,姬昭明都没好意思亲去圣人面前请功。她自己留在实验室跟人讨论优化的方向,只写了封详细的奏章让人送上去。

    姬昭明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嫌弃电烛的人,其他人,哪怕贵为皇帝的圣人,刚看到样品时也起身围着走了好几圈、看了许久。

    “这个亮度,莫不是昭明捉了只金乌放进灯里?”

    刘公公笑着侧身挡在圣人身前:“主子莫要凑近,姬司空送来的报告中说,电烛明亮,然光芒太甚,距之过近恐灼人眼。”

    圣人并不害怕,稍退一步站定欣赏:“无妨,她敢送来,就是想了办法解决的吧。朕是天子,这点光芒伤不到朕。”

    主子无所畏惧,刘公公可不敢:“报告上说,玻璃灯罩可视为一层防护,但还是不要凑得太近为好。电烛一支便可照亮一室,所以悬挂于梁上,垂附在高处即可,也方便牵引电线。而且,电烛生的烟气也不好,还是用管道引着排到室外去吧。”

    圣人已经见识过电烛的亮度,此时就顺应着回到了座位上:“善,挂在那里就好。既然昭明没有亲自送来,想来她自己还是不满意的,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新的,先不急着折腾这个摆设。”

    “主子英明,姬司空确实还要寻找材料改进电烛呢。除了电烛,姬司空还要做什么圭表,忙得连自己今年及笄都忘了。”

    刘公公叫人来把东西搬到一旁,准备等圣人离开休息房间时安装,同时说几句闲话与圣人解闷。

    圣人略微有些诧异:“她忘了?为了给她办好及笄礼,重阳过后皇后就在筹备,她怎么会不知道?”

    刘公公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娘娘确实想召姬司空入宫商量,可是姬司空领了您的旨,无事可以告假不上朝。重阳节至今,她就没来上过朝,娘娘觉得不好耽误姬司空的正事,也一直没下诏召人入宫,只是偶尔让人送些东西给姬司空选。姬司空大概只当是娘娘的关爱,没有多想。”

    圣人忍俊不禁:“这丫头,真是……及笄是大事,往年她爱清闲都由她,今年可不能一样。电烛做的不错,召她明日进宫领赏,朕带她去皇后那尝尝小厨房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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