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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梦里人(7)

    慎知还说的话,寻思是不敢随意接的。

    这位前男友知识储备太丰富,嘴巴有时候又不太客气——像这个“金虎碧霞丹”,听着就不太正经的样子。

    她悄悄用手机搜了半天,确定是普通药物,才跟着客套接腔:“太可怜了。”

    楼上的演出快要开始了,大家工作人员提醒大家上楼入座。

    寻思和阿凉一起带着钟向捷入座,距离慎知还等人远远的。

    开演前几分钟,傅芷桥偷偷摸摸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寻思瞥了阿凉,压低声音:“你怎么坐这儿?”说完,还冲着不远处的慎知还抬了下下巴。

    傅芷桥神秘一笑:“我听朋友说,这台《十伞巷》不但是新戏,演员的颜值也特别棒,演王世性的小生是个大帅哥!”

    寻思:“你不是喜欢……”

    “帅哥你不爱看?追个星而已嘛。”傅芷桥瞥了慎知还的背影一眼,“一会儿可以比较一下哪个比较帅——我拉你进我们群哈。”

    说着,不等寻思拒绝,她飞快地拉寻思进了个群。

    群名,名媛品菜。

    寻思左手还打着石膏,右手先安抚地摸了摸钟向捷的小脑袋,才点开群名,瞬间就被一大串照片刷屏了。

    里面全是一个年轻男子化妆的照片,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小视频。上妆前清爽帅气,上妆后峨眉如黛、唇红齿白,确确实实是特别精致漂亮的长相。

    群里不断有人发惊叹的赞扬,附带着一句“感谢姐妹分享,好人一生平安”。

    寻思有种误入鸡窝的错觉。

    她往上翻了翻,还翻到了傅芷桥发的几张照片。

    那几张慎知还的侧脸照就算了,居然还有钟向捷的两张照片。

    “有颜不在年幼,”傅芷桥终于有了点羞赧的表情,“就是和大家分享一下美好的事物。”

    她正辩解着,又有人发了新的照片。

    截的化妆男子和慎知还的对比图,评语是:竹荪白玉汤与拉菲拔丝鸡肉卷。

    寻思:“……”

    许是演出快要开始了,群里的消息也终于慢了下来。

    这戏以临州老城地名命名,讲的就是号称“一门三巡抚,父子四进士”的临州王家。王宗沐官至刑部侍郎,除了小儿子士业之外,士崧、士琦、士昌三个儿子也都是进士出身。王宗沐惜才,又收养了家道中落的侄子王世性,抚养其长成一代堪与徐霞客并肩的人文地理学家。

    王家风清廉,父子几人既有士大夫式的浪漫情怀,又有务实的事功思想,虽然频繁因为直言进谏而遭到贬黜,却很得临州百姓的爱戴。

    傅芷桥等人看上的小哥饰演的便是王家养子王世性,舞台艺术表现形式虽然无法直观体现王世性笔下山川河岳的雄壮秀美,却也展现出了一代人文地理学家耿直上谏却遭帝王猜忌的不得志后,纵情万里长路时的潇洒不羁。

    越剧小生多为女性,飒爽之余又显出别样的俊美。这个小哥在一众女小生之中也毫不逊色,唱到“玉室金庭何处是,等闲拔地有昆仑 ”时,声调绵延,洒脱深沉。

    寻思单手不方便鼓掌,就轻轻在椅子扶手上拍了拍以示支持,冷不丁听到钟向捷嘀咕:“我也想要这样的爸爸。”

    她心里跟着揪了一下,塞了颗果汁软糖到孩子的嘴里。

    最后一幕戏,仍旧是传统戏曲所擅长的大团圆结局。身着龙袍的万历皇帝亲自来探望被免官闲居十年的王宗沐,赠封他为刑部尚书,又为战功赫赫却草席裹身下葬的王世琦重修墓地,同时也封赏了因为劝谏而被贬黜的王世昌与王世性等人,百姓们拥着十把万民伞围在王家门前,一派海晏河清、幸福团圆的盛世图景。

    寻思擦掉眼角的泪花,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单手帮钟向捷穿上了外套。

    慎知还等人是作为专家专门来“挑刺”的,被几个演员与剧团团长一起簇拥着留到了最后。

    寻思伸长脖子,隐约听到“艺术加工过多”、“王世性与徐霞客的年龄差太小”等话。

    傅芷桥显然也听到了,跟着笑出了声。

    王世性显年轻,当然是因为演员太帅太嫩了。

    钟向捷毕竟年纪还小,出来这么久,这时候就有些发困。

    阿凉帮忙抱起他,他就自动自发地伸手搂住阿凉胳膊,秒睡了过去。

    傅芷桥想要过去找小帅哥合影,又觉得不好意思让他们抱着孩子上街打车,犹豫了下,跑去抓高瞻远的壮丁。

    高瞻远正觉得老学者跟慎知还一起嘀嘀咕咕没完没了,马上叛变了革命友谊,自告奋勇来给寻思和阿凉等人当司机。

    车子开到半途,坐在副驾的阿凉意外地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慎知还车子的身影。

    “哎,后面那是小慎馆长的车吧?”

    高瞻远按了下喇叭,后车果然熟练地回闪了下车灯。

    到了停车场,车上下来的果然是慎知还。

    让寻思感到意外的是,跟着下来的还有个妆都没卸干净的漂亮大男孩。

    那是——

    “贺晓,我妈学生,《十伞巷》里演王世性的。”慎知还介绍。

    寻思“哦”了一声,握手时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确确实实长得好看,笑起来还有个单边酒窝,糖浆拔丝一样甜甜的。

    “咳咳!”慎知还干咳了两声,寻思才匆忙松开。贺晓仍旧在笑,突然挽起耳旁的头发,露出单只的金书铁券耳钉。

    “听说这是你们做的呀?”

    寻思扭头看了眼阿凉,阿凉抱着孩子,努力探出脖子艰难地微笑:“对!”

    “你们那还有很多其他的设计款式?”贺晓十分地感兴趣,“我能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阿凉看了眼寻思,难得有些犹豫,“首饰大部分都是思思设计的,都这么晚了……”

    大晚上跑人姑娘房里看耳钉,不太合适吧?

    贺晓可没这个自觉,马上挤到他们边上:“你们住我老师家隔壁是吧?我正好要去她家拿东西,顺路……”

    “你不休息,别人也不休息吗?”慎知还压低声音打断他。

    “哎,”贺晓蹙眉看慎知还,“你怎么知道人家就要休息了?我们年轻人都很喜欢熬夜的,跟你那生活习惯可不同——是吧,思思老师?”

    寻思本来是要拒绝的,余光扫到阴沉着脸的慎知还,鬼使神差的……就点头同意了。

    贺晓肉眼可见地高兴,帅哥的矜持和孤高都不要了,话多得一箩筐都装不下。

    经过瓮城要夸一夸临州的建筑,走在老街上要念叨一下临州的吃食。阿凉好不容易插进去一句“你们的戏排得真好”,他立刻把话题延伸到了不远的距离这边不远的十伞巷——“我刚来临州时候啊,还以为那巷子是专门卖雨伞的。”

    叭叭叭叭叭,仿佛一颗永不停歇的豌豆射手。

    寻思调整了下悬着胳膊的绷带,很想录下来发到那个名媛品菜群:

    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就长了嘴呢?

    到了寻思他们住的民宿,贺晓迫不及待地跟着要上楼。

    慎知还在院门口略站了站,也跟了上来。

    贺晓“哎”了一声,蹙起眉头。

    慎知还看都不看他,顶着高瞻远饶有兴致的眼神,淡淡道:“你不就是想给我妈生日准备个惊喜——我不告诉她,你挑完了快走,别打扰我合作伙伴。”

    既然是要长辈的礼物,那就得找稍微端庄沉稳些的设计。

    寻思开了钟向毅兄弟的房门,先请阿凉把钟向捷放下,开好空调、盖好薄被,这才带着他们往自己房间走。

    慎知还视线在她拿着房卡的手上停留了会,心里一股难掩的酸胀感。

    他们的关系,已经这样好了?

    寻思将自己来临州之后设计的那几款首饰设计稿、样品全找了出来,密密麻麻摆了一桌子。

    贺晓一眼就相中了被慎知还“待定”了的城砖手链,“这个可以做成纯金的吗?!再刻上老师的生日日期吗?!”

    废稿得到珍视,寻思当然觉得高兴:“可以是可以……”她看向慎知还,具体当然还要看甲方的意思。

    慎知还和她视线对上,很快挪开,同贺晓道:“你得把设计费、工时费、材料费都给人家算清楚,别天天瞎占便宜。”

    “那肯定,我什么时候瞎占妹子的便宜了?都是人妹子非送不可……”贺晓嘟囔了句,伸手想拔掉耳朵上那个金书铁券。

    但他不常戴耳钉,耳洞也是为了方便反串旦角时去打的,紧得可怕,这一下不但没能把耳钉拔下来,还疼得直龇牙。

    “思思老师,女孩子手巧,您帮我拔下吧。”他没什么边界感地低下头。

    寻思一只手都还打着石膏呢,只好踮脚单手给他摘耳钉。

    好在东西是阿凉设计的,她也知道怎么戴摘方便。

    寻思按了下后面的耳堵,把金属制的耳堵先拿下来,再伸手去摘前面的耳钉。

    贺晓身上还有化妆品的余味,香而不腻,耳孔有些微微发红,银色的耳针擦过皮肉……

    寻思下意识松开手,勉力想要挪开视线,熟悉的眩晕感却铺天盖地袭来……

    “幸亏我唱男腔,当年要是学了旦角……”贺晓犹自唠叨着,耳朵上的手指一触即离,寻思就跟个软绵绵的面条似的往他身上瘫倒了下来。

    “怎、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试图去扶人,慎知还已经先一步把人抱住。

    “她晕针。”

    “啊?!”贺晓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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