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江予梵休假,她去了那家当铺。
自动感应门打开,她小心走了进去。
当铺里静悄悄的。
稍稍环视一圈,店铺不大,黑色沙发摆在角落一旁,四周放着各样盆栽,墙上挂着各种字画,前面一个不大的柜台,身后墙上写着“流光阁”,柜台旁边一扇棕色门。
“您好。”余可宝走向她。
江予梵点头:“你好。”
“小姐是想当东西?”
“不是不是。”江予梵说,“昨天我阿婆来这里当了一套嫁妆,我想问一下能赎回来吗?钱在这里,一分没动。”说着,她拿出一张卡。
余可宝笑笑:“小姐,我们这里只接受死当。”
江予梵没动,张张嘴想问问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时,那扇棕色门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
“可宝,再帮我煎一副药帖。”
余可宝应一声。
听着声音熟悉,江予梵想到昨天巷子里那个男人,问:“我能不能见一下老板啊?”
余可宝眼神变的有些古怪,“小姐,我们老板平常不见生人。”
“拜托,你通融一下,这套嫁妆对我阿婆很重要的。”
余可宝面无表情:“抱歉小姐,本店规定,一律接受死当,而且您的阿婆还和我们签了协议。”
江予梵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内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让客人进来吧。”
余可宝心里一丝丝惊讶,但还是立刻摆上职业笑容,将人请到了门前。
推开门,他说:“小姐,请进。”
江予梵抿唇点头,走进去,阵阵的香气环绕在鼻尖,前面是密密珠帘,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身后的门轻轻的关上,她听见珠帘后面,那人说:“请坐。”
江予梵坐在,将手上的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说:“您好,我想赎回我阿婆那套嫁妆,可以吗?”
珠帘后,谢庭州问:“我想知道小姐赎回的理由。”
“那套嫁妆对我阿婆很重要。”
谢庭舟笑了两声:“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吸引我。”
江予梵深呼一口气,缓缓开口:“或许老板应该知道在帝都的某个公车站附近有一扇小铁门,里面藏着一个赌场。”
“赌场?”
“对,一个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场,赢了可以一夜暴富,输了,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她淡定的说道,那晚的记忆和紧张感重新涌上心头,包括那个帮她的人和那个死了的赌徒。
“小姐参与了?”
“参与了,和一个陌生人。”她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还凑不齐手术费。”
“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陌生人是一件很…疯狂的事。”
江予梵淡淡笑道:“是很疯狂,但当时只有他伸出手帮我,我很感激他。”
他又问:“之后呢?”
“之后阿婆的手术很成功,我也从医院辞职回了这里。”
“能否问一下原因?”
“比起医院的生活,我还是喜欢这里,因为亲人都在。”
透过珠帘,谢庭舟看到女孩说的美眸轻扬。
他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佛经合上放在一边,“小姐既然这么珍视,就退还给小姐吧。”说着,他按下桌边的按钮,余可宝推门进来。
“老板。”
“退给小姐吧。”
“是。”余可宝应下。
江予梵杏眸一弯,站在来道谢:“谢谢您。”然后跟着余可宝出去了。
门一开一合,房间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谢庭舟从珠帘后面出来,拿起桌上的卡,看了几秒,缓缓说:“倒是有良心。”
时间倒回那晚。
傍晚,谢庭舟心里没来由的烦,想出去抽烟,还不允许余可宝跟着。
正在点烟的时候,他随便一瞥看见江予梵将一袋子的吃的递给了树下的乞丐,自己则是坐在公车拿啃个小小的三明治,明明自己都已经饿的不行了,还要把吃的都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谢庭舟来了兴趣,戴上口罩,主动走过去和她搭话。
见她缺钱,他便问“想不想去玩。”
她再三询问钱是不是合法的样子真的有些好笑。
明明一副缺钱的样子,可还是要打听清楚钱的来源。
看到死人的时候,整个人很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说“要玩。”还签下自己的名字。
赢了三十万,她也不贪心,拿了十万就走了。
后面,他提着箱子回了店铺,余可宝正急得团团转,看见他眼泪汪汪的扑上去。
“老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谢庭舟将箱子扔给他,说:“里面的钱给你了。”
还记得当时余可宝打开箱子,一副要晕的样子。
江予梵把嫁妆拿回家后,阿婆看见,数落她几句,问她怎么拿回来的。
她说:“老板人好,还没说几句就让我赎回来了。”
阿婆走向堂屋说:“我都说当了,你还拿回来。”
江予梵将那几个盒子包好放在阿婆的房间里,说:“您把嫁妆放好,钱我有办法还的,我朋友一时半会也不急。”
阿婆叹一口气没再说,而是将嫁妆放好,说等她结婚给她当嫁妆。
下午,江予梵去上班,看见桌上一筐红彤彤的枣子,她看了一眼对面,问:“红姐,这枣子能再给我一些吗?”
红姐在玻璃房配药,听见声,回道:“你自己拿,我娘家刚刚才送过来的。”
江予梵找了一个干净袋子抓了两小把枣子跑向对面的当铺。
门没有自动开。
她抬手敲了敲玻璃门,里面的余可宝听见声,走过去将玻璃门解锁打开。
余可宝认识她:“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江予梵将袋子递给他:“这枣子很甜的,就当谢礼吧,谢谢你们把东西还给我。”
毕竟,店里的规矩是死当。
余可宝楞楞的接过袋子,还没说话,她就已经跑回对面了。
这时,谢庭舟走出来,余可宝听见声,转过头。
“老板,早上那位小姐刚刚给我们送了一些枣子。”
谢庭舟看了一眼余可宝手上的袋子,白色透明袋子,里面的枣子个头很大,也很红。
他嗯了一声,移开目光:“洗洗吧。”
余可宝去后面洗枣子了。
谢庭舟站在玻璃门前,对面的诊所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见江予梵半弯着身子,面色认真的帮人扎针。
余可宝端着一个木盘子出来,“老板,吃枣,我尝过了,没毒。”
陌生人给的东西,一定要经过他的嘴一次,即使有毒,他也要冲锋在前。
谢庭舟看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
甜脆的口感。
“是不是很甜,老板?”他笑嘻嘻说,然后又拿出来一个放在这嘴里咬了一口。
谢庭舟吃完一个,拿出一张纸将核儿放进去,包在一起扔进垃圾桶。
“今晚回一趟帝都。”
“好,我现在去准备车。”
那边,红姐走出来问:“你刚刚提着枣子去哪了?”
江予梵也没瞒着:“给对面的当铺了。”
红姐好奇:“你认识?”
“不认识,今天我去赎东西了,店老板人挺好,所以我想送给人家一些枣子。”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红姐点点头:“去赎什么?”
“我阿婆的嫁妆,她把嫁妆当了让我去还钱。”江予梵说,“我今早赎了回来。”
“不是说那家当铺是死当吗?”
这件事她也是从镇里其他人说的,镇里李家男人好赌,将老婆的嫁妆拿出当了,老婆发现后想去赎回来,但店里规矩是死当,当了便不许赎回。
“是死当,老板人好,让我赎了。”她说。
红姐有些摸不清头脑:“这老板还挺奇怪的。”然后又问,“你看见老板长什么样了没?”
江予梵:“见过一面,不过当时他一直在珠帘后面。”
“也是神秘。”红姐说,“这好几天,对面每天就只接待一个客人就关门了,也不知道挣钱不挣钱。”
是挺奇怪的。
江予梵想起昨天在巷子碰到他的样子。
温文尔雅,一身贵气。
声音也好听,温润,像清风一样。
一看就很精明。
到不像红姐说的那样,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
傍晚,谢庭舟回了帝都。
谢家的老宅子在郊区的山上,车说着山盘旋而上。
停到大门前,谢庭舟下了车。
他回来,谢云笑着走出来:“回来了。”
谢庭舟走过去,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小姑姑。”
“进去吧,你身子骨弱,别被风吹着。”她说着,揽了揽肩上的披肩,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谢庭舟的爷爷,谢景元坐在中央,他旁边是谢庭舟奶奶梅芳,一边的沙发是谢庭舟的母亲陆雅音。
“爷爷,奶奶,母亲。”
梅芳连忙起身走过去:“庭舟,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秦医生开的药很好。”
梅芳拉着他坐下:“那再让秦医生多开几帖,补补身子,马上就要冬天了,病了可不行。”
“好。”
“庭舟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让阿姨给你做。”
“您决定就好。”
梅芳想了一下,说“那再让阿姨给你煲个鸡粥。”
“妈,我去说,你们好好聊。”陆雅音站起来走向厨房。
“爸呢?”
“你爸啊,在公司回不来。”
谢景元放下报纸瞥他一眼,问:“你什么时候打算收收心回公司帮忙啊?”
谢庭舟回答:“爷爷,我的当铺挺好。”
“我都听你小姑姑说了,铺子搬到镇上去了,帝都开不下去了?”
谢庭舟笑笑:“只是那边安静,想静静心。”
谢景元冷哼一下,把报纸折好放在一边。
“我看你就是找借口。”
谢云在一旁打圆场:“把,庭舟这么早接手公司,大哥还不想这么快退休,先让庭舟把身子养好再说。”
梅芳也在一旁说:“对,先让庭舟把身子养好再说。”
这时陆雅音走来坐在谢云旁边,柔声问:“前几天下雨,头还疼吗?”
谢庭舟说不疼。
“马上过冬了,外面太冷就回来住。”
梅芳叹一口气,说:“你说你当初非出去淋什么雨,落下这个毛病,回头给让小宝再多给你找几个医生。”
小宝指的余可宝,家里的人都喊他小宝,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被叫小宝有时候也挺羞耻的。
在场的其他人神色都微微一变,气压一时低了下去。
谢云赶紧起身说:“我去看看阿姨把糕点准备的怎么样了。”说完,她走向厨房。
陆雅音问:“庭舟晚上留下来吧。”
谢景元也说:“留下住一夜,明天再回你的铺子。”
“不用了,铺子没人,我有些不放心。”
“还怕谁偷你拿着不值钱的小玩意啊?”谢景元瞥他一眼。
谢庭舟没说话,淡淡一笑。
夜里,谢庭舟吃完饭就走了。
路上,车窗划到路边的风景。
等到了长风街,他开口让余可宝把车停了下来。
余可宝转过头,“怎么了老板?”
“我下车走走,你先回去。”说着,他按了一下车门,车门自动打开,阵阵凉风瞬间灌了进来。
“不行啊,老板,夜里风大,给你吹感冒了怎么办?”这样,他死不足惜啊!
谢庭舟下车,拉了拉风衣,没理他。
“而且老板你还不认识路,万一又走丢了怎么办?”
谢庭舟觉得他话好多,瞥他一眼:“你不是把路认清了吗,我迷路了你来接我。”
余可宝:“……”
他没再继续说,慢慢在路边走着。
余可宝能怎么办,只能开着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也不敢靠太近。
风将谢庭舟额前的短发吹的零零散散,狭长的眼眸露了出来。
路两边的店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打烊了,一点暗淡的灯光照在路边。
心烦。
谢庭舟从包里摸索着烟。
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他想应该让余可宝帮他买一盒的。
每次心烦,他总想吸烟,貌似只有烟能遣散他的愁。
走了几步,便听见一个声音。
“是你啊。”
谢庭舟闻声看去,是江予梵。
她问:“又迷路了?”
谢庭舟说没有,“只是想出来走走。”
“枣子好吃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予梵笑笑:“上次带你出巷口的时候看你进了当铺,大胆猜想了。”她又补充道,“还没谢谢你把东西还给我。”
谢庭舟嗯了一声。
“你不是在诊所工作吗,怎么来这了?”
“镇口有家小孩病了,我去看看。”
“后悔吗?”谢庭舟问。
江予梵笑笑,知道他指的是医院的工作。
“在医院也是治病救人,这里也是治病救人,有什么后悔的。”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完,提着医药箱走了。
谢庭舟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勾唇。
余可宝见自己的老板一直站在那,以为是走累了,赶紧将车开过去,下车拉开车门,走到谢庭舟旁边,说:“老板,咱们上车吧,大晚上真挺冷的。”
江予梵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谢庭舟看不见了,才弯下身子进了车里。
余可宝赶紧拉上车门,跑进了副驾驶。
这天可真是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