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漾量完尺寸后，便起身离开去喝水。

    从时野核对完所有尺寸，便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但是他的动作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不受他控制地慢了起来。

    这时，在后院撒欢的晴天冲了进来，满身树叶细沙。

    它围着从时野转了几圈，又眼睛一亮，准备奔向门口的方晴漾。

    从时野抬头看去，方晴漾正端着水杯进来，伸出手拦住了欲要往人身上扑的晴天。

    “这会儿还早，需要我帮忙给晴天洗澡吗？”

    方晴漾走近将水杯递给从时野，半蹲下用手指拨了拨晴天毛发。

    果然又是一身细杆树杈，方晴漾估计它又在后院花丛沙堆里打了几个滚，想到最近给它洗澡的艰难，便点头答应。

    从时野收拾东西的速度恢复，利落地将东西收拾好，牵过晴天到后院平地给它搓洗。

    方晴漾半蹲在一旁，帮忙冲水。

    晴天趴在地上，身上堆积的沐浴泡沫如云团般落下爬远。

    它今天享受了从所未有的柔和缓慢搓洗，但是长时间的湿身，它也遭不住，于是起身摇晃甩水。

    早就看透了晴天脾性，一直防备的方晴漾快速躲到从时野身后。

    晴天身上的泡泡水随着晴天的快速摇晃，漫天甩出。

    在阳光照射下，落入空中的泡泡折射出斑斓色光，还甩出了轻盈的米粒大的小泡泡，它们随着微风浮浮沉沉，然后飘远，又一一破裂，带来夏日沁凉。

    也甩了纹丝不动的从时野满身。

    闪白的泡泡絮团慢慢浸入从时野黑色上衣，脸上的水珠顺着他脸颊流下，从时野伸出手臂擦干脸上的水渍，另一只手扣住晴天后颈慢慢收紧。

    待余光扫见方晴漾整个人无恙，她捂着脸躲在他身后，又悄悄打开手查看情况。

    从时野望着眼前漫天飞舞的五光十色泡沫，决定放过晴天。

    于是按住晴天后颈不动，继续搓洗。

    方晴漾起身后，望见从时野原本宽松的黑色上衣此刻黏在身上，晴天耷拉着耳朵眼睛乖乖蹲在从时野手下。

    晴天还是那个放纵不羁爱自由的晴天，没有人能永远征服它。

    她抿嘴憋住不笑，默默上前帮忙，继续捏住水管给晴天冲水。

    瞥见晴天递出的湿漉漉的可怜眼神，她憋了憋，最后决定开口聊天。

    “阿婆村……”

    一说话，方晴漾的笑音便压不住，直接冲了出来，又收不住，最后发出一阵止不住的银铃笑声。

    从时野搓洗的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初，慢慢搓洗晴天的毛发。

    从时野此前从未想过他的动作能够如此自然地慢下来，似一种本能，要留住此刻时光。

    方晴漾抿了抿嘴，清了一下嗓，恢复矜持。

    “抱歉。……昨天的老人们看起来都上了年岁，他们是不是长寿村很长寿的老人？”

    “山婆婆今年刚好百岁，她的两位姐妹，一位有一百零二岁岁，一位有九十九岁，其他的老人八十岁左右。”

    “好厉害啊，山婆婆竟然百岁了，他们都好有活力，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很强。那昨天，村里的长寿老人都来了吗？”

    “没有，只来了山婆婆的姐妹，其他的是她们相熟的亲戚朋友，村里有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

    “也是，你那个智慧养老检测系统是个什么系统？”

    “一些传感器和云平台，收集老人的身体和环境数据，经过平台分析数据情况……最后由社区工作人员上门看望。”

    方晴漾听得云里雾里，打算换另一个话题，问问有关从时野头痛的事。

    从时野已经主动换了一个话题，“我想给那辆天蓝色皮卡换个颜色，你有什么建议的颜色吗？”

    方晴漾正伸出手，逆着方向打开晴天被水流捋顺的毛发，玩得很是开心，闻言看了从时野一眼。

    “为什么要换颜色？天蓝色很好看。”

    从时野避开方晴漾搓洗的手，落在她手下方的位置淡定搓洗。

    “那你还能接受这个颜色吗？”

    “为什么要问我……”

    方晴漾停下搓洗动作，歪着脑袋看向从时野，眼睛不明地眨了几下。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余光瞥见从时野接过她刚刚搓洗过的地方，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方晴漾手下一偏，把水管对准从时野搓洗的地方。

    她想不明白从时野为何如此问话。

    如果是因为林姨要他照顾自己，然后她落水对天蓝色皮卡怪罪生厌，但是……也不至于要换车的颜色，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遛狗也用不上皮卡。

    难道他要为他以前犯过的错，欺负自己的事，弥补自己？

    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久了，这几次相处下来，方晴漾确定从时野以前不是有意欺负自己，而是性格使然，而且最近他们也没有因为性格不对付发生冲突。

    这几天两个人一起遛狗很愉快，也不单是她和从时野的遛狗，还有阿婆村的人文情怀，目前大家相处也很融洽，方晴漾觉得从时野淡漠的性格可以忍受，甚至未来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你上次送的礼物颜色和我家很搭，我想你对颜色很敏锐。”

    “当然，天蓝色很好看，不用换其他颜色。你把那些饰品都用上了，实际效果怎么样？”

    见方晴漾被他带偏注意力，从时野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又涌上酸涩。

    似乎刚刚灵光一闪的探进行为只是个发不出响声也没有回响的意外。

    从时野恢复搓洗速度，按下试探的心，给方晴漾介绍饰品装饰后的的效果。

    第二天，从时野拿来一箱相片纸还有几个拍立得，方晴漾心里大为欢喜，原本她还以为这几天遛狗不能拍照了。

    方晴漾只拿了几盒相片，剩下的拍立得和相片，两人一同赠给了村里的老人。

    他们现在去村里遛狗，都会被上次一起拍照的老人们拉进各家撸猫。还有逗弄一团一团的小奶狗，各家毛茸茸的小黄鸭小黄鸡，她一只没落下全都要合照。

    从时野呆怔地望着身边趴着的晴天，晴天它已经不再眼巴巴地望着方晴漾手里的零食，直接拿狗爪挡住自己的眼睛，眼不见为净。

    从时野也注意到了晴天失去了方晴漾的宠爱，便愈发安静沉默。

    方晴漾她现在沉迷逗弄阿婆村的各种动物，尤其是各家的猫，再也没有牵过遛狗绳，甚至都没有多余的酸奶喂晴天，连走在路上，都是翻来覆去地拿着手里的合照看。

    她对晴天的喜欢似乎已经转移了。

    她已经忘记曾经为了晴天和他大吵大闹，忘记对他的防备而紧紧牵着晴天不放手，她过去宁愿受伤也不愿换掉晴天。

    从时野牵着晴天，走在方晴漾身侧，沉思了好一阵，最后问出口。

    “你不牵晴天了吗？”

    方晴漾用手抚摸划过相片上的布偶猫，头也未抬，“你不是牵着吗？”

    “但是最近这几天，你都没有再牵过它。”

    方晴漾最近和从时野相处得很愉快，也很合拍，她不明白地抬头，望着看不出表情的从时野，一时之间没想出他问话的目的。

    但总不能是他牵狗牵累了？

    但她照片还没欣赏完，暂时不想牵狗，正想如何回复时，从时野已经重新问出另一个问题。

    “你还喜欢晴天吗？”

    “喜欢啊。”

    “那和猫相比呢？”

    “都喜欢啊。”

    方晴漾每一次都很肯定的答话语气，从时野陷入沉默，不再询问。

    方晴漾眨了眨眼，收回视线，虽然还是没弄明白从时野的问题，但从时野还牵着晴天，她便继续欣赏照片。

    翻出下一张是她的最爱，山婆婆家的小黑猫，方晴漾不自觉露出微笑，爱不释手地在照片上细细描绘。

    虽然最近遇到的宠物很多，但最聪明最富有灵性的动物还是趴趴，她的最爱。

    从时野余光扫过方晴漾手里的照片，他难以理解，这么明显的偏爱，怎么会是都喜欢呢。

    这个认知，犹如一盆冷水倾倒在从时野最近企图燃烧起来的小火苗上，只剩幽怨的冷烟缓缓升空。

    从时野备受打击。

    年轻人的喜欢，漫不经心，总是变化太快。

    接下来的日子，从时野愈发肯定了这个认知。

    他发现方晴漾不管走那条路散步，都要经过山婆婆家的门口，等趴趴出现，然后和趴趴合照。

    从时野牵紧手里的遛狗绳，望着前面合照的二人。

    他确定了。

    方晴漾最近的新欢是趴趴，晴天已然是被忘记的旧爱。

    他更是那个从没被注意过的外人，毕竟方晴漾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没晴天多。

    从时野内心不愿面对，甚至抗拒接受。

    独自回家路上，从时野内心有些夏日雨前的烦闷，也似琴弦被轻轻拨动过后的不安躁动，他无法用语言描述说出，越发积郁。

    从时野望着照在后视镜上的淡漠面孔，愈发冷硬。

    最后内心的无所适从，驱使他开车速度越来越快，冷风呼呼灌进车里。

    眨眼间，车急停在大门口，他终于回神，手上青筋凸起。

    两个互相配合的毛坯零件，只要合规谨慎操作，车去彼此多余部分，最后一定能适配。

    那么，两个原本就南辕北辙的人呢？

    怎么相爱？

    怎么能够拥抱彼此？

    怎么能够长久地在一起呢？

    这些都还是个未知数。

    更难以想象，两个人正相爱时，有一人轻松离开投身另爱，他无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