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晴漾把剩下的六盒相片全给装进背包，还带了一些水果零食和她姥姥的补品。从时野看见时都怔愣了一下，随后全部接过装进车里。

    车停在外面的水泥马路，两人提着东西牵着晴天进村。

    刚转过弯，就看到门口已经等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穿着干练，周身利落，她看见二人时，眼睛一亮，立马小跑走近打招呼。

    “从总。”

    “方女士，你好，我是村里的宣传干部纪咏玲，多谢你给村里老人拍照了。”

    方晴漾露出礼貌的微笑打招呼，然后看向出从时野。

    从时野主动接过话题闲聊，和昨天一样，聊的还是阿婆村的智慧养老检测系统的使用情况。

    方晴漾虽然没参与聊天，但也了解到这是从时野公司的智能产品，听起来整个系统安装都是他上门跟进的，因此他对村里的老人很熟，村里的人也对他很是感激，大家碰面时都会和他打招呼闲聊。

    方晴漾默默跟在从时野身侧，一边走一边听，手里随意摩挲着遛狗绳逐渐出神。

    她思绪围着从时野转来转去，大致推测出从时野也是到阿婆村调养身体，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一行人还未走近，就听到门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嗓音。

    “玲妞妞，玲妞妞，漾漾小姑娘来了吗？”

    “来了来了，银花奶奶你别急。”

    几人走近院子，院子里或坐或站了十几位老人，都穿着他们年轻时代的军绿色衣服。有两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和山婆婆凑在一起，还有几位稍年轻一点的爷爷奶奶围着漆红木桌逗弄猫狗，其中还有一位是上次参观文化馆见到的老工匠。

    方晴漾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手里的遛狗绳也被她抓得紧紧的，幸好前面有纪阿姨和从时野挡着，方晴漾才没不至于去抓从时野的胳膊。

    走过岁月风霜的老人们虽然和蔼可亲，但方晴漾在无情岁月面前还是会怯场，心里颤抖，她油然而生敬畏。

    有热情的老人迎上来就是一阵寒暄，方晴漾听不懂含混的乡音，只紧紧地跟在从时野身边，笑得一脸腼腆和娇羞。

    幸好，大家快速进入拍照模式，方晴漾悄悄缓一口气正准备走开，就被手脚麻利的老婆婆们按在中间坐下。

    在纪阿姨的引导下，一脸懵的方晴漾手里抱着小黑猫，完成了第一张大合照。

    她和从时野中间还蹲着使劲硬凑的晴天。

    整张集体大合照，要数方晴漾笑得最热烈，她将满心的茫然和尴尬化为了灿烂微笑。

    合照完，被围在人群中的方晴漾已经肾上腺素飙升到脑子空白，她的心怦怦加速跳，情绪是空前的紧张与兴奋。

    趁老人们聚在一起观看照片时，方晴漾悄悄跟在从时野身后，正准备遛出人群，刚走几步，又被几位眼尖的热情老人抓住一起合照。

    没人抓从时野。

    他只会面无表情地拍照，早早地就被挤出人群，还牵连到无辜的晴天。

    晴天是被迫的，它歪着脑袋蹲在从时野身边，若不是被按住后颈，它早就窜入人群，和大家热热闹闹地拍照。

    从时野坐在角落，目光紧紧跟随着人群中笑靥如花的方晴漾，她像人群中光彩照人的小太阳，热烈，灿烂，又诚挚。

    他的眼睛嘴角浮着掩不住的骄傲和笑意，如温暖旭日驱散了他向来冷冰冰的面孔。

    方晴漾被抓着拍了几张合照后，终于推脱各位老人，挤到从时野身边。

    她微微喘气，羡慕地看着从时野。

    从时野默默往长椅里面挪了挪，给方晴漾让开了些位置。

    方晴漾红润的脸回望了一下热闹的人群，微抬下巴示意，“我要坐里面。”

    从时野站起来让方晴漾进去坐下，然后坐下，将方晴漾整个人挡住。

    方晴漾借从时野肩膀挡着，双手揉着腮帮子，悄悄回头，看向精力十足的老人们，发出了佩服至极的感叹，“真好啊，比我有活力多了。”

    从时野低头望着躲在她身前的方晴漾，脸蛋白皙泛红，被她随意揉来揉去的脸颊更是青春十足。

    眼睛睫毛眨呀眨，似蝴蝶扇动翅膀落在他的心间。

    他觉得方晴漾和阿婆村的老人们一样坚强，很有活力，和阿婆村很衬。

    “你也很好。”

    方晴漾诧然，揉脸动作停下，下意识抬眼望向从时野。

    她不明白从时野怎么突然夸赞她。

    从时野对上方晴漾视线后，只看了一眼，便匆匆避开。

    一旁，老人们热热闹闹的拍照，大家换完一个年代的衣服后，又要大合照，于是方晴漾和从时野又被抓去一起拍大合照。

    这次方晴漾霸气地拽着从时野，站在队伍的外侧坚决不挪动。

    硬要往两人中间凑的晴天，被拍照的纪阿姨指出说不合适后，从时野顺应人心地将晴天强行拖到他身侧。

    他和方晴漾站在一起完成了这张大合照。

    拍完这张合照后，这会儿大家也熟悉了，老婆婆们拉着方晴漾的手疯狂夸，俊俏又爱笑的小姑娘她们可喜欢了。

    方晴漾只会傻笑疯狂点头，她根本不知道混着乡音的老奶奶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点头后，老奶奶们咧着嘴笑得越发开心，她也愈发笑得灿烂，眼睛笑成一轮明亮弯月。

    至于今天是怎么结束的，方晴漾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晚上，她一个人拿着合照翻来覆去地看，还有她一人和院子里所有猫狗的合照，她人坐在中间，笑得傻兮兮。

    方晴漾没能回忆完，便尴尬地埋进被窝，大概今天累着了，在被窝里翻来滚去一会就陷入沉睡。

    睡着后又无意识地卷着被，伸出一个脑袋，脸上还带着与下午一样的傻兮兮的笑。

    第二天午休起床，方晴漾躺在后屋躺椅上等从时野上门量尺寸。

    昨天结束后，方晴漾便累得和从时野说要休息一天，从时野答应后，顺便提出可以量尺寸，方晴漾立马答应。

    下午从时野上门，拿着一个大本子，一把特制的伸缩椅，还有各种尺子和辅助工具。

    本子里夹有几张人体图和坐姿图，上面标注了要量的尺寸。

    从时野拿出第一张给方晴漾，方晴漾看了看，然后茫然还给从时野，从时野递出的笔收回。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高体重肩宽等尺寸吗？”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来的时候是八十八斤，现在应该有多一点吧，其他的不知道。”

    从时野记下身高体重，“那我给你量其他尺寸。”

    “像裁缝做衣服那样量尺寸吗？”

    “不一样，我用的是铁尺。”

    “有什么区别吗？”

    “它是直的。”从时野心里默念，可以不用接触人的身体。

    “哦。”方晴漾心想，这听起来有区别吗？

    从时野大致调整一下升降椅的各种高度和深度后，然后让方晴漾坐上去，再微调让方晴漾手脚能够放平。

    “一只脚伸出与地面水平，脚底板要与地面垂直。”

    方晴漾伸出右脚悬空放平。

    从时野将铁尺靠近，对齐，然后微贴衣服又迅速挪开。被铁尺贴过的长裤未有一点挤压变形。

    从时野弯腰，继续测量坐姿下肢长，将铁尺斜竖在地面上，然后上方微微靠近，在贴近身体时又快速移开，心里记下数据。

    又蹲下测量小腿加足高和坐深，最后示意方晴漾放下腿。

    从时野在方晴漾肆无忌惮的打量下，缓缓地一笔一划记录下数据。

    方晴漾好奇从时野如何量尺寸，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时野的动作，然后盯着盯着就观察从时野的面部轮廓去了。

    方晴漾再一次觉得从时野的面部轮廓很优秀，浓黑剑眉如山峰，鼻梁高挺，下方落下一个蝴蝶阴影，还有优秀的下颌线。

    她一边看一边用食指在扶手上勾勒轮廓。

    从时野记录完数据，心中默默深呼吸，按捺住逐渐加快的心跳，然后弯腰去量坐姿肘高肩高脊椎点高坐高等等。

    从时野换到身后量尺寸后，方晴漾就一直感受到扑在脖子上的呼吸气息，虽然温热但皮肤有点痒，心也有点慌。

    空气愈发安静。

    方晴漾能感受到铁尺的快速靠近，然后如蜻蜓点水一般，又快速离开。

    时间摸不着，她感觉自己忍了好久。

    最后没忍住，方晴漾捂住脖子反过头，撞上肩膀上的从时野眼睛。

    幽深似海，极富侵略性，要吞噬人一般。

    从时野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已然变化，他并没有避开，直直地和方晴漾对上，然后微微扬眉。

    方晴漾嘴巴嗫嚅，但端正坐直的身体给人气场和胸怀，考虑种种，最后她放下手偏正视线，平静地说：“没什么。”

    声音有点弱而软，假装很平，带着悠扬尾音。

    从时野按捺住的心瞬间躁动起伏。

    随后视线掠过方晴漾脖子上的手，想起他背方晴漾上下山那次，联想刚才的量尺寸动作，明白了方晴漾为什么回头。

    但方晴漾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傲然质问，也没有委屈说明缘由，只说话声线传达了她的不平稳气息。

    原本骄傲的人故作坚强，这在从时野看来着实是可爱得紧，他眼中浮出笑意。

    从时野心间荡漾的一叶扁舟随着波浪，悠悠沉入蜜海，像喝醉似的，一晃又一晃，似乎蜜海没有尽头。

    他有一股冲动，想拥方晴漾入怀。

    从时野重新换到侧面量坐姿眼高，方晴漾目不斜视，就连从时野量坐姿臀宽时也如此，任他俯下身体量尺寸，只身体一直僵硬着。

    “好了，等设计好，你要不要自选颜色搭配？”

    方晴漾双手抱胸，目视前方，冷漠地吐出一个字，“要。”

    从时野一边说话一边快速记刚刚量的尺寸，闻言嘴角微勾，笔下的数字收尾时长长拖出，似水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