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方晴漾跟着从时野进门后,她睁大了眼睛。

    怎会有人的家能如此整洁冷清?

    所有的窗帘缓缓自动分开,横贯全屋的客厅被太阳灌入照亮,显露出低调沉稳的黑白灰装饰,向阳一侧的高低木架上放有几盆绿植,其中一盆大肚根茎的鲜花正热烈开放,这大概是入目可见的唯一的艳丽颜色,也给房子注入了活人居住着的生活气息。

    桌面上除了几个科技感十足的摆件再没有多余的杂物,整间别墅与房屋主人如出一辙的严肃冷硬。

    待方晴漾穿着宽大的男士浴袍出现在客厅时,客厅茶几上多出一个银色医疗箱,泛着坚不可摧的金属冷光,一身黑的从时野垂首坐在一旁像是在思考。

    墙角处的晴天已经被洗净吹干,此刻正耷拉着耳朵,扎着狗狗马步,大约是在面壁思过中。

    围着晴天转悠的白色扫地机器人,亮着运转时的幽幽蓝光,发出房间内唯一的低噪音。

    这放在平常可能都注意不到的声音,将突然闯入的方晴漾从难以呼吸的死寂中拯救了出来,她下意识放轻脚步慢慢走近茶几。

    闭目养神的从时野先是听见方晴漾欢快下楼的脚步声,然后听她放轻脚步走近的声音,起身询问:“伤口需要消炎,这是药箱,你会处理吗?”

    方晴漾扬起下巴微微点头,走近打开药箱,熟练地拿出棉签和碘伏,这都是伴随她幼年贪玩好奇成长的必备药品。

    她抬头望了一下窗外,夕阳余晖照得客厅暖黄,像是给满室的黑白灰三色镀上一层金色光辉,但处理伤口会有些暗。

    “能开灯吗?”

    从时野闻言一怔,走去开灯,转身后发现方晴漾已经就地坐下。

    她正低头艰难地掰腿看伤口,像个小孩子藏在堆积的浴袍中,只修长如玉的脖颈从宽松的浴袍中露出来。

    尘封已久的白色大灯照亮客厅,有点晃眼。

    从时野闭眼捏了捏眉心,走近弯腰,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棉签和碘伏。

    “你趴到沙发上,我帮你处理。”

    今日这一遭,方晴漾已练会云淡风轻地面对尴尬,她若无其事地停下查看动作,缓缓起身,趴进沙发。

    一双洁白小腿露在沙发外,露出小腿肚细长斑驳的红色伤口,不再流血,但在女人光洁细腻的小腿上格外突兀丑陋。

    从时野移开视线,望着窗外每天都一样的夕阳余晖,平心静气走进,在沙发外侧地面盘腿坐下。

    从时野低头单手拧开碘伏,一只手用棉签取出药液,正准备涂抹,发现方晴漾脚趾紧紧蜷缩,小腿肌肉绷紧,悬在伤口上的棉签顿了顿。

    余光瞟向方晴漾,见她只是微微皱眉,从时野试探地慢慢放下棉签触碰伤口。

    没有哭闹闪躲,从时野暗地里舒出一口气,加速涂抹完所有伤口。

    方晴漾虽然趴着,但仍全力扭过头看伤口,虽然知道上药不怎么痛,但仍忍不住提前害怕,使力绷紧自己身体。

    碘伏冰冰凉凉的。

    方晴漾只下意识地抖动几下随后放松,原本蔫耷耷的她竟觉得有点舒服。

    从时野涂抹完碘伏后,收拾药箱时,视线扫过墙角已经悄悄恢复蹲姿的晴天,脑海里不停回闪方晴漾多次因晴天受伤的事。

    视线再次扫过趴在沙发上一脸郁闷的方晴漾,还有她涂有棕黄碘伏的瘦弱小腿,淡声道:“我会和林姨说,以后不要让你遛晴天。”

    声音沉着有力,话里内容更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给方晴漾遛狗一事判了死刑。

    方晴漾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从时野冷硬的侧脸,气得直接坐起。

    她以为落水一事已经结束,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离谱的后续,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蛮横地替她做决定,她妈妈都没有对她如此专断。

    “你凭什么……”

    方晴漾话没说完,茶几上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愤怒。

    方晴漾余光扫过,发现是林姨的电话号码,立即眼明手快抢过从时野的手机。

    从时野单手扣住药箱,去捞手机的手停在桌面上,只慢了一步,便让手底下的小手率先抢走手机,他默默收回手。

    “不可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那是我的事,无论如何也与你无关!”

    从时野直起身,望向跑到玻璃窗前一脸愤怒和戒备的方晴漾。

    太阳已完全西沉,别墅周围一片漆黑,室内明晃的白光有些冷清无力,只照亮了窗外不远。

    庭院里的紫色灭蚊灯已然开始工作,发出飞蛾扑火的刺啦响声。

    从时野沉默良久,最后出声询问:“那晴天呢?你根本牵不住晴天。”

    方晴漾咬唇不语,眼睛里闪着晶莹泪光,一脸倔强地敌视从时野。

    电话铃声快响到尽头,从时野暂时妥协,“今天先不说。”

    方晴漾自然不信,她接通电话后开了免提,继续握在手里,林姨的声音传出。

    “小野?”

    方晴漾的戒备与不信任,让从时野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难以克制的烦躁,他抿嘴不语。

    “小野,你在听电话吗?”

    从时野坐下沙发,双手合十抵在额头,大拇指紧按两侧太阳穴,“林姨我在听。”

    林姨在电话里拜托从时野照顾方晴漾和晴天,也说了些让从时野好好照顾自己的话。

    方晴漾每次听到电话里传出她和晴天的名字,都会紧紧盯着从时野,唯恐他改口。

    从时野自然察觉到方晴漾扫来扫去的警惕目光,但他头都没抬,没有丝毫停顿地应下林姨的嘱托。

    林姨说完挂下电话后,方晴漾沉默地将电话送回茶几。

    听到方晴漾走近的声音,默不作声放下手机的声音,从时野仍保持着按压太阳穴姿势不变,额头上青筋却跳动不止,他声音低沉,企图再次说服方晴漾,说到最后语调不自觉严肃上扬。

    “晴天每天运动量至少一个小时,就算你不在意你自己会不会出意外,那晴天贪玩不归家怎么办,像昨天那样怎么办?”

    方晴漾不服气地直直怼回去,“我自然会注意,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从时野见她没有保证地固执己见,周身气息顿时改变,连带着空气都压抑沉重起来,他声音冷冽,压着一股怒火。

    “你怎么保证?”

    方晴漾对从时野的暴躁逼问不满,根本听不进去从时野的劝说,她只觉得从时野蛮不讲理,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那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反正你不能替我做决定,你不尊重人。”

    声音傲然清脆,掷地有声,已然偏了话题。

    从时野这一刻如愿以偿地体会到初次见面给方晴漾的判定,任性妄为。

    他反思自己何必自讨苦吃,拿过桌子上的钥匙,呼地一下起身,视线冷漠地扫过方晴漾高傲稚嫩的脸庞,落到茶几一下顿住。

    原本在墙角罚站的晴天正前肢搭在茶几上,歪着大脑袋,睁着圆润的大眼睛,好像在说。

    晴天在这呢,晴天很乖。

    从时野突然想到方晴漾家人引导说服她的事,他深呼吸几次,和缓语气商量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和晴天玩耍?不能换一只狗吗?”

    方晴漾拒绝沟通,她看明白了从时野起身拿钥匙的意图,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被人赶出去,要走也是她自己走,她抓起晴天脖颈上的项链拖着晴天往外走。

    “走,我们回家。”

    看着方晴漾穿着松垮的浴袍,歪歪扭扭地拽着欢快摇动尾巴的晴天往外面走,从时野太阳穴凸凸直跳,刚刚强力平息下去的怒火瞬间燃爆,也没有听到方晴漾最后一句的哽咽吞音。

    他失去理智,又无可奈何,气地直接从茶几柜子里拿出控制器,将大门锁住。

    方晴漾费力地拖着晴天走到大门口,发现大门怎么拧动都打不开,她再也憋不住蹲下埋首大哭。

    从来没有人如此凶她,蛮横不讲理还赶她走,连他家的门都要和她作对。

    方晴漾是泪失禁体质,情绪起伏波动稍大就会难以控制地泪流而下,后来她为了锻炼自己,搜罗了一大堆引人落泪的电影文学作品,最后咬着嘴唇练就一身无声无息垂泪功夫。

    但后来她发现,这功夫只在没人安慰自怜自伤时有奇效,要是有人出声安慰,她能立马引出悲伤情绪呜呜号啕大哭。

    当然要是真的悲伤难过,她也不能控制住自己,同样会失态大哭。

    从时野听到方晴漾的抽泣声,旧疾已然发作,头痛欲裂,但所有怒意都空散了。

    从时野不知道这些,只听得出方晴漾这次的哭声与以往不同,她哭到不能自抑,仿佛在竭力哀鸣出内心的悲伤难过去对抗世人给予的疼痛,连灯光都在不安晃动,从时野的心脏被狠狠揪住。

    他狠狠抓了一把头发,发泄内心说不清的急躁情绪,慢慢走近方晴漾。

    还未走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晴漾,直接绵绵无力颓倒在地上。

    从时野心脏霎时紧缩,咚咚直跳如雷,他拧眉大步跨近。

    看见方晴漾满脸通红,发烧出的热汗黏着一缕缕头发贴在脸上,从时野连忙抱她上楼,打电话给疗养院的医生上门问诊。

    半夜方晴漾饿醒,发烧后喉咙肿痛干燥,嘴巴更是脱水起皱,浑身失力下竟无法睁开迷蒙的双眼。

    她挣扎着撑起自己去喝水,突然听到从时野的声音,动作僵住眉头微蹙,紧接着扭过脸不听。

    “要不要喝点……”

    察觉方晴漾醒来的迹象,守在床边一脸疲惫倦色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从时野出声询问,声音干哑无力。

    说到一半看见方晴漾抵触的扭过脸,他停下说话,随后揉了揉额头,扶着床边起身。

    “抱歉,我……”

    话未说完,从时野晃了晃眩晕的头,身体一时没立稳,直接双手撑地跪倒在地上,发出沉闷地砸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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