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余夏和常青就到了李家宅子的门前。
里面出来的管家向两人寒暄了一会之后带他们到会客厅坐下。
“老爷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已经许久没外出见人了。今早余少爷来电说要探望时老爷看着是很高兴的，就连早饭都多吃了一点。”管家一边沏茶一边笑道。
余夏让常青把礼品递给下人，有些不好意思，“李老爷没怪罪我们突然来访便好。”
毕竟很少有人一大早就登门拜访，还是没有预约的那种。
管家摇头，把沏好的茶摆在余夏面前，“各位稍等片刻，我进去扶老爷出来。”
余夏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点头对常青道，“这茶叶很香，待会可以问问李老爷是从哪买的。”
站在余夏身旁的常青低声应下。
李家不混政圈，复杂的旁支几乎没有，世家间的交流也从不参与，李老爷年轻时更是常年外出经商，虽名气不大，但在西街安置的家底都不会太浅薄。
“余小少爷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这还算响亮的声音余夏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李老爷乐善好施，培养了不少贫困又聪明的孩子，余夏为数不多的善心里还是希望这样的好人能平安顺遂。
李老爷在管家的搀扶下快步走到客厅，见到余夏之后笑意更是要溢出了。
“小时候见你那会还没到我的腰，现在倒是长成英俊的有为青年了。”李老爷笑着让管家再沏杯茶给他，从衣口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到余夏手上，“这是我从北平拿带回来的手链，你这么大了，应该是有中意的女孩了吧？”
余夏的印象里并没有李老爷这号人，倒是听舅舅和哥哥说过这个人是个乱世中难得的大好人，现在李老爷这般热情，倒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还好她擅长交际。
余夏接过盒子，笑意直达眼底，“小时候我还不记事，长大了也没来看望您，是我不好。”
李老爷笑着摆摆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我年轻那会常年不着家，你想来看望我也是困难的。现在我老了，你要是闲的没事，可以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喝喝茶，聊聊你们年轻人的事。”
余家好歹也是大世家，李老爷言行中没有谄媚和畏惧，就连一旁唠叨他的管家也是笑呵呵地打着马哈。大概是商人的原因，他对谁好像都是一视同仁的样子。
“您最近身体有恙，还是少喝些茶为好。”余夏指了指刚才拿了礼品的下人，温和道：“我带了些补品，算是给您赔礼道歉了，您叫我小余吧，我叫您伯伯可以吗。”
“那可好。”李老爷笑着点头，接着低声让管家准备午饭。
等管家带着下人离开后，李老爷这才慢慢开口：“小余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找伯伯？”
直达正题。
余夏心想自己见的世面还是不够多，再善良温和的人终究是一个经历过太多风雨的商人，她一来便知道是有事而来。
“昨夜夜半左右，事务所来了一位客人。”余夏也不再绕弯子，低声说明来意，“这位客人自称是西街李家的太太。”
“什么？！”李老爷猛地放下茶杯，表情有些恼怒，“阿颜早在十年前就走了，是谁给的胆子敢冒充阿颜！”
柳如颜是李老爷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便一块长大，后来李老爷做成功第一笔大生意之后就向她求婚了，两人之间深厚的感情是说书人最爱拿来当作有情人比较的参考之一。
“那女人短发杏眼，夜半只身一人来事务所登记委托案件，委托找回失踪的女儿李婉欣。”
“李伯伯，您……”
“你最近在跟失踪案的事情对吧？”李老爷松懈强撑着的腰背，整个人仰躺在沙发上，这时候余夏才觉得他是一个生了场大病的人。
没等余夏说话，李老爷略带沙哑的声音又自顾自地在偌大的客厅里响起：“婉欣是上个月月初失踪的，就在我自以为百分百安全的家里。”
“那时我和她才从北平回来没多久，那天正是受邀参加岑老爷八十大寿的日子。”
余夏快速地从记忆中找出那天的记忆。当时余家也受邀参加了，但舅舅和哥哥有事到了外地，只能由她一人代表余家去到了生日宴的现场。
但当天她并没有见到李老爷和李婉欣。
“岑老爷是个不错的人，我年轻时曾受到过他的提拔，更何况他同我说，这次生日宴也是为了找个机会给婉欣介绍他的孙子认识，希望两人能够结成良缘。”
余夏对这个人有印象。
岑礼，目前正读南洋大学，在当地是个有名的批判派。人看着温文尔雅，笔下的文章字字带刀。是个看不惯社会不公的偏激人才。
但是……
“我记得岑礼有女友。”
李老爷点头，“我见过岑礼，也问过他。他说与前女友理念不合便分开了。他举手投足间皆是文人风范，伯伯作为一个商人，最向往的自然是有文化的读书人了。”说到这，李老爷又看向余夏，目光里带着些温和，“一开始我是想让婉欣跟你认识，但你哥说你有中意的对象，我便歇了这个心思。毕竟伯伯是看着你和你哥长大的，在伯伯心里，你们的为人最让我放心。”
余夏心想她哥胡说八道的功夫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明明平时看着这么正经。
“那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余夏觉得她有必要把话题拉回来。
李老爷知道余夏开着一间事务所，他也就把当天发生过的所有事说了出来：“那天是阴天，早上我和婉欣出门逛了逛集市。她从小就在北平长大，对于南方自是充满许多好奇。后来我们在糕点铺遇到了岑礼。”
“岑礼是刚放假回来，他礼貌又细致，像个导游一样带着我们逛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就连我也没发现，几年间，家乡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后来呢？”余夏下意识拿出本子记录好时间线。
“他走之前告诉我们，岑老爷八十大寿就在当天，希望我们能够到现场一起过寿。我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与他分别后我又同婉欣买了两件寿宴用的衣服，等我们收拾好一切，就已经到赴约的时间了。”
余夏点头，“我记得当天晚上我去时是下了雨的，伯伯是几点到的岑家？”
“在下雨前，大约是酉时（晚八点左右）。”
余夏一边算着时间，一边提出自己憋了很久的疑问：“我当时也去了现场，但并未看见伯伯和婉欣的身影。”
她的记忆力想来很好，见过一面的人她都会有印象。
“哦，我当时舟车劳顿，还有些水土不服，整场晚宴一直在客卧休息，婉欣不习惯宴会的氛围，跟我说了声之后就一直呆在后花园那，直到我喊她回家。” 说到这，李伯伯好似想起了什么，“当时岑礼也在，我见两人聊得开心，没上前去打扰，在旁边站了好一会。”
余夏脑子转了几回，在本子上写下岑礼的名字。
“岑礼这年轻人还是不错的，宴会结束之后还送我们回家。回到家之后我有让他留下一起喝茶，他拒绝了，说岑老爷还有话要交代他。”
余夏点头，“在那之后你们做了什么。”
“晚上我和婉欣一起吃了晚饭之后酒各自回房间睡觉了。我是第二天中午才发现婉欣失踪的。那天我以为她只是舟车劳顿睡久了，我也就没打扰她，谁知道……”
话说到这的时候，管家正好过来提醒几人，“余小少爷，老爷，午饭准备好了。”
李老爷笑着向管家点头，“知道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拒绝了管家上前搀扶，笑着调侃，“你天天待在我身边我都看腻啦，这次就让小余扶我过去好了。”
余夏有眼色地起身扶着李老爷的胳膊。
“家里的下人自那天后我都清完了。”
耳边像是有人无意的低喃。
那么那天事情的全部经过，都以这句话结束了。
……
一顿饭后，李老爷已经有些脱力了，他让余夏作便，离开前记得同他说一声，随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余夏看着被下人扶着回去的李老爷，装作不经意问管家：“李伯伯什么时候开始生的病？”
管家叹了口气，轻声道：“自哪天小姐失踪后大病了一场，就一直这般了。我从老爷20岁起就一直跟着他，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憔悴的模样。”
“伯伯闯荡不少地方，又乐善好施，功德深厚，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余夏喝着清茶漱口，装作不经意问：“听管家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管家给余夏比了个拇指，笑道：“余小少爷好耳力，我是陇城人。”
“哦？大城市呢。离这挺远的吧？”
管家点头，看着大开窗上挂着的吊兰，回忆起了往事，“陇城那会是最大的城市，也是最乱的。我和母亲一路逃亡到了北平，本以为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一场瘟疫直接将母亲拉去了太平。”
“我没有钱让母亲下葬，是路过的老爷帮助的我。老爷待人亲和友善，后来我们一起走南闯北，帮助了无数像我一样的人，也让我见识到了更多不同的世界。”
管家说到这，才回过神给余夏的杯子里添茶，“我想，我是除了夫人之外，同他最亲近的人了。”
一杯茶后，余夏在管家的陪同下逛了会后花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别：“今天就到这吧，我就不上去再叨扰李伯伯了，带来的那些补品记得给李伯伯煮上。”余夏穿上常青递来的外套，向管家点头，“李伯伯家里的下人都挺厉害的，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他们。”
这句话说得突然又无厘头，但历经世事的管家怎么会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他笑着点头，“当然，这些下人有些都是从西街港口那买来的，余小少爷要是家里缺人的话，我可以帮忙把关。”
“那就先谢过管家了，再见。”余夏点头，转身带着常青离开了李家。
管家看着余夏纤瘦的背影，在偌大的水泥路上显得孤单又脆弱。
“真是英雄出少年。”管家忍不住低声感叹。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眼力，当真是雾都鼎鼎有名的少年侦探。
只不过，她字里行间提的下人是哪一个呢？
管家倒带着余夏刚来时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