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之生日过后,紧接着,便是清明节。
清明节这天,天气阴沉,一片片的乌云笼罩在上空,不见日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潮湿也有点闷,似是预谋着一场倾盆的大雨。
清明节,全体休假,街道上没什么人,车辆也很少,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气息。
清明节对林颂之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她的老家是榆江,林父林母很早就来到了宜城打拼,而后更是在这里安家落户,林颂之在宜城生在宜城长,早就把自己当成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潜意识中,宜城就是她的家乡。
林家在宜城全靠自己努力,家人远在他乡,这里没什么亲戚,过年过节的林母林母工作忙也回不去,导致林家和老家那帮亲戚们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林颂之也不怎么见过那帮亲戚。
除了一些亲近的姑姨舅叔之外,她连人都认不全,称呼也叫不上来。
所以清明节,与她,毫无关系。
啊,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对林颂之来说,清明节,就是放三天假的节日。
这一点倒是令林颂之挺高兴。
早上九点,林颂之渐渐转醒,第一件事情表示从床头摸手机。
她看了眼时间,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缓了会劲儿才去洗漱。
林颂之直到坐到餐桌上吃早餐才看到陆砚时的信息。
陆砚时:【宝贝儿,你今天别过来了,我今天有点事儿,回老宅一趟。】
林颂之慢慢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手中拿着半片面包,她看着这信息,有些恍惚。
陆砚时这还是第一次跟她提起老宅,他的家。
他从来不提他家里的所有事情,以至于她对他的家庭一概不知,也忘记了他也是有父有母的人。
他家是宜城的,那他今天回家,应该是去墓园看家人吧。
她敲字回:【好。】
陆砚时收到信息的时候他正坐在车上,踏上回家的路。
车是他自家的车,司机也是他家的,不,应该说是,他爸的车和他爸的司机。
陆砚时手肘撑在车沿,窗户大开着,路边的风景快速倒退着,车速很快,凉风灌进来,吹乱了他漆黑的头发。
他的眼睛眯着,冷眼看着窗外,没什么表情,整个车厢的气氛都有点低沉。
司机在前方开着车,感受到冷沉的气息后,他悄悄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后视镜将后座的一切都反射出来,包括冷峻帅气的少年。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陆砚时的动作,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毕竟,这个少爷难伺候得很,脾气也不好。
就在他默默观察之际,倏地,他的目光从后视镜里对上一双漆黑薄凉又有些凛冽的眼睛,眼神锐利,似占地为王的野狼。
锋利,桀骜不驯。
让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司机被这眼神盯得心下一惊,忙不迭地收回自己的眼睛,不敢再乱看,颤颤巍巍地继续开着车。
他不敢想象,回去以后,陆家老宅将会是怎样的情景。
陆家父子,关系不合,是出了名的。
陆砚时缓缓收回眼神,冷哼一声,眼睛继续看向窗外。
如果仔细看得话,可以看出少年此时眼底透着些许的烦躁和嘲意。
回到老宅花了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慢慢拐进小区。
这个小区不论是治安还是绿化还是环境都是一流的,房子一幢一幢排列而成,是个别墅区,一看就是那种权重位高的人住的。
陆砚时看着眼前的风景渐渐变成熟悉的地方,眼底的冷意越来越重,多了分不能忽视的戾气。
车子开在两排别墅中间的小路,周遭非常安静,路边也没有什么人,有些空旷薄凉,不像平常人家的热闹。
陆砚时很清楚,这里的有钱人,从来都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是个冷血动物。
车子拐进一幢别墅里,黑色的铁门大开着,顺利进去后,先是行驶了一段小路,而后才渐渐看到房子的影子。
别墅的前院是一条环形的道路,圆环中间是个巨大的喷泉,水哗啦哗啦流着,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是阴天,或许还可以看到彩虹。
陆砚时冷眼看过这景色绝佳的前院,车子驶过环路,缓缓停在别墅门口,他视线也收了回来,看了眼面前的房子。
他垂下眼,低声轻嘲了一下,而后下车走了进去。
陆宅没有什么佣人,陆平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陆砚时也不住在陆宅,所以并没有安排什么佣人。
陆平坐在沙发上,鼻子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身上西装革履,衣容端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不难看出头发有些许灰白,他手中拿着文件,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文件。
即使人到中年,但不难看出年轻时容貌的俊朗。
“咔哒”一声,从门口处传来。
陆砚时插着兜慢悠悠吊儿郎当地走进来,陆平也不过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文件,喝了口茶,才说道:“回来了。”
陆砚时不搭理他,径直走向与陆平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翘起二郎腿,窝在柔软的沙发里,腿还一晃一晃的,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
“啪”一声,一小簇火焰窜了出来,陆砚时刚想要点燃烟,就被陆平一声呵声止住。
“别抽烟!”
陆砚时抬起漆黑的眼眸看过去,闻言,按掉打火机,将叼在嘴里的烟拿了出来,缓缓勾唇,轻笑了一声。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陆平被他这嘲讽的语气激得来了火气,他把文件“啪”的一合,身子前倾直了起来指着与他一张茶几之隔的陆砚时,骂道:
“你个不孝子!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你跟你老子这么说话的?!”
陆砚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打火机,火焰窜出又消失,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他漫不经心垂眼看着这小簇火焰,眼底没什么情绪,丝毫没有把陆平的怒气当回事。
他声音淡道:“现在说你是我老子了?之前早干什么去了?生我又从来没有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陆砚时舌尖顶了顶腮帮,锐利的眼睛看向陆平,眯了眯。
“你也配?”
陆平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火气怒涨,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陆砚时的手指都发着抖,看样子气得不轻。
“就你这副样子,怎么能是我陆家养出来的,我带出去都嫌丢人,目无尊长,出言不逊,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有一点儿学生样儿?啊?完全就是一个街边的小混混,没有一点儿我陆家的样!!”
陆砚时任他骂,神色漫不经心,全然一副没把陆平放在眼里的姿态,他听后也不恼,与之前的神色并无两样,甚至看起来还更愉悦了些。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和浓浓的戾气,稍纵即逝。
陆平见他这副模样,深呼吸了一下,自己顺着心中的火气,盯着陆砚时的眼神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半晌,他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了下来,坐到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揉着眉心,淡淡说道:“算了,我也不想跟你吵,今天是你妈的忌日。”
听到这话,陆砚时雷打不动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眼神一下变得锋利锐尖起来,漆黑如黑洞的眼珠狠狠盯着陆平,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您还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还以为您都忘了呢。”
今天是清明节,也刚好是陆母的忌日。
陆平偏了偏头,从手腕间的缝隙看他,皱了皱眉:“你少阴阳怪气。”
陆砚时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陆平摆了摆手,说:“一会儿去墓地看一下你妈,我一会儿还有会就不去了。”
陆砚时的目光盯着他,陆平今天把他叫回来,他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要和他一起去,他还以为他改姓了呢,现在看来,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虚伪至极。
只一眼,他就收回视线,起身,走向大门口。
陆砚时打开大门,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把手,脚步停住,微微偏头,冷嗤一声:
“以后啊,这种情况不用再喊我回来了,我嫌恶心,反正也从来不奢求你去看她,你也不需要去看,她也嫌恶心。”
他说完,就想走,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迈出去的步子又顿住。
“以后也别提我妈,因为——”
陆砚时的声音又冷又沉,身上压迫性的气息席卷开来,至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你、不、配。”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摔上,动静重得好像整个偌大安静的客厅都抖了抖,同时,也将陆砚时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淹没其中。
陆平气得整个人都发抖,脸红脖子粗,他一拍桌子而起。
“混蛋小子!!!”
而外头的陆砚时并不知屋内陆平的模样,他走出别墅,坐上车子。
司机问:“少爷,去哪里?”
陆砚时低了低眼眸,手继续撑着车壁,声音淡道:
“去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