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场,偌大的电影厅昏暗一片,只有幕布投映出来的微弱光亮,幕布先是一黑,随后骤然亮起,将整个影厅照亮,将每个人的面容表情全部照亮。
林颂之的眼睛盯着前方,目光专注地看着幕布上放映的画面,右手去拿手边的爆米花,她拿起一颗放在嘴里,甜腻的味道迅速在口腔中蔓开。
林颂之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爆米花,挑了挑眉。
还挺好吃。
她又趁着空暇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陆砚时,陆砚时坐姿是一贯的散漫,翘着二郎腿,右手的手肘撑在座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手指在脸侧一点一点的。
光线昏暗,他的脸隐匿在昏暗中,一半处于光亮,一半陷于黑暗,他的下颌骨锋芒锐利,线条流畅自然,视线往下看去,脖颈修长骨感,线条慢慢延伸,直至衣领中不见丝毫,最抓人眼球的还是他的喉结,精瘦的脖颈中唯一凸出的部分,让人第一眼就放到他的喉结上,喉结滚动,说不出的性感。
眼前的画面美妙绝伦,林颂之忍不住出了神,陆砚时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先是轻笑一声,随后才缓缓侧眸,将视线放在她身上,他歪着头,气质慵懒,他为了不打扰到别人,嗓音刻意压低,用气音说道:“偷看什么,小花痴?”
林颂之指了指爆米花,眼睛盯着他,怕他听不到,微微凑近他,声音也压低,气音说道:“这个爆米花很好吃,你尝尝?”
陆砚时扬了扬下巴,示意爆米花,他说:“我不爱吃甜的,你吃,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林颂之回到位置坐正,垂了垂眼眸,“啊”了一声。
语气似是有点失落,表情也如此,少女头上顶着的帽子上的羊耳朵也耷拉着,有一种错觉像是随着主人的心情而变化。
让陆砚时有种她很委屈的错觉。
陆砚时抬起另一只手臂,长臂越过林颂之,随后她感觉到脑袋一重,被大手压着帽子拍了拍,她抬眼看过去,陆砚时笑得邪气:“委屈什么?”
林颂之拍开他的手,脑袋偏向前方,不看他,声音淡:“滚。”
陆砚时收回手,看着少女的侧脸,羊羔毛的渔夫帽将她的大半张脸都遮住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圆润小巧的鼻子、嘴唇和下巴。
如此乖巧的面容竟让他忘了她暴躁的脾气。
他不得不说,她的脸真的很有欺骗性。
如果不是他看到她抽烟,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大概也会被她的脸欺骗到让他觉得这姑娘是一个乖张无害的女孩。
陆砚时笑了笑,而后也将目光放到幕布上,专心看着电影。
电影直至高潮,悬疑惊悚感一百八十迈飙升,林颂之看到有好几对情侣女生都已经害怕地埋进男生的怀里了,林颂之则皱着眉认真看着电影,一颗心随着剧情的发展忽上忽下。
陆砚时也同样皱着眉,这些画面惊悚又血腥,他看得非常难受,拿起冰可乐猛灌了几口才压下心中的不适。
他刚放下可乐,掀起眼皮看向幕布,而幕布忽然蹦出一具尸体,血腥诡谲,长发披散,混着鲜血黏在身体上,而且已经腐烂不堪,嘴大张着,种种都在招展着死者生前的不甘,这样的画面猝不及防出现在陆砚时的眼睛中,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再看,下一秒,一股清香钻入鼻息,是他熟悉的味道,随后紧接着一只嫩而滑腻的小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将那恶心的画面隔绝,他眼睛还没来得及合上,眼前一片黑暗。
身边寂静一片,偶尔有细细碎碎的低语谈话声伴着电影中的声响传入耳中,他的手还搭在可乐上,指腹碰着杯壁,杯壁上还有着水汽,顺着他的指尖“嘀”一声落下。
那股清香忽然加重,他像是沉溺在那股清香中,忽然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少女清冷压低的声音:
“我捂住你眼睛了,不要看。”
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仿佛都静止了,他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中只有她那一句话。
我捂住你眼睛了,不要看。
捂住你眼睛了,不要看。
住你眼睛了,不要看。
你眼睛了,不要看。
……
不要看。
要看。
看。
操。
后来林颂之什么时候将手移开的,电影剧情讲了什么,他又是怎样离开影厅的,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他后来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餐桌上了。
一行人看完电影来到了早已订好的餐馆,点好菜后,餐桌上都在讨论着刚刚的电影,好不热闹。
陆砚时和林颂之坐在一起,林颂之怕陆砚时再回想起恐怖的画面便没有跟他提及电影情节,倒是和陈格聊得不错。
陆砚时坐在一旁,手搭在林颂之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机,眯眼看着两人。
菜上齐后,众人开吃,而林颂之看着那一桌子菜并不是很有胃口,她刚刚将那一整桶爆米花吃完了,人现在还有点撑呢。
陆砚时也没什么胃口,他吃得本就不多,此时也没怎么动筷子。
林颂之注意到,视线在餐桌上巡视着,像是在找些什么,她的目光掠过一道道的菜,忽然看到了什么,视线顿住了,停留在一个地方。
林颂之戳了戳旁边的陈格,指着刚刚的地方,问:喂陈格,那个好吃吗?”
“嗯?那道虾吗?挺好吃的啊。”
“哦哦。”
陈格看着林颂之,面露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不吃虾的吗?”
“啊,没事,随便问问。”
陈格看着林颂之,眉头还是皱的,面露狐疑之色。
但林颂之的表情很自然,问完之后她也没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只好作罢。
林颂之看着那道虾目光微微出神,余光则一直注意着身旁的陆砚时,陆砚时一直坐在那里,玩着手机,始终没有动筷子,林颂之不禁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不吃。
陆砚时正玩着手机,忽然手臂被戳了戳,他抬了抬眸,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白嫩修长的手,他又顺着手看向主人,挑了挑眉。
“喂,陆砚时。”
陆砚时不明所以:“嗯。”
林颂之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那道虾,目光看向他,缓缓开口:“那道虾好像还不错。”
陆砚时看向那道虾,看了会儿,又看向林颂之,看着少女漂亮的面容,他静了会,忽然笑了,勾着像是见到什么稀奇事的笑,开口道:“林颂之,你什么意思?”
“你始终不动筷子,怎么不吃?”
陆砚时扯着笑,嗓音低低的:“林颂之,你关心我?”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陆砚时的笑容愈加明显,他哼笑一声,点了点头:“行。”
林颂之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见他将那道虾转到自己面前,骨骼分明的手指捏起筷子,夹了一只虾放到盘子里,然后戴上手套,去掉虾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一套动作慢条斯理。
他咽下食物后,看向林颂之,笑得浅淡,“不错。”
而后他便一直在吃那道虾,大半盘的虾都被他卷入腹中,林颂之在一旁看着,期间陆砚时剥好一只虾后,他没有放进嘴里,而是一只手捏着递到林颂之嘴边,林颂之皱了皱眉看他。
陆砚时笑得坏,一副窝着坏水的样子,他说:“尝尝。”
林颂之看着他,又看了眼那虾肉,眉头还是皱着,但鬼使神差地脑袋前倾,凑过去,咬过虾肉,吃进嘴里,慢慢咀嚼,她越嚼眉头皱得越深,她索性随便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后,她赶忙拿起桌上的饮料灌了两口,将那股虾肉的味道在口腔中冲淡,她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她看向陆砚时,只见那人笑得极坏,像是做了恶作剧后得逞的笑容。
“好吃吗?”
林颂之白了他一眼,骂道:“滚蛋。”
陆砚时被骂了不以为意,仍笑得坏气,甚至肩膀轻微抖动。
这副样子看得林颂之没忍住朝他小腿踢了一脚,“笑屁。”
陆砚时抓住她的腿,不让她缩回去,林颂之睨他一眼,又朝他胳膊来了一下,“给我撒开。”
林颂之说话的声音和动作都稍微大了点,周围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动静,目光全部朝他们涌来。
林颂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斜眼看了一眼陆砚时,陆砚时则不以为然,一只手还抓着她的腿不放,一脸坦然自若。
林颂之挑了挑眉。
自相残杀是吧。
林颂之被抓着的腿也不再捣腾,她干脆顺着他的力将腿搭在了他的腿上,她背靠在椅子上,看起来还挺舒服的样子。
而林颂之确实很舒服,她的腿搭在他的腿上省了她不少的力。
陆砚时睨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哼笑一声:“还倒挺会享受。”
林颂之“嘁”了一声。
陆砚时也没把她的腿挪开,就这么任她搭着,甚至还挪了挪自己的腿以便她这个姿势舒坦些。
旁边的陈格看着两人打闹的动作,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无力得很,他苦笑一声,心里翻江倒海,但面上却又不能显露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与他人一起。
自己根本没有阻止的资格。
多么可笑啊。
众人吃完饭后离开商场,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雪已经积了不厚不浅的厚度,将陆地全部盖住。
而雪还在下。
众人计划去KTV的愿望泡汤了,只好止步于此,众人又返回商场买伞,林颂之和陆砚时买了一把比较大的伞,是把黑伞。
互道离别后,林颂之站在台阶上,看着脚下的雪地,迟迟没有动作,她皱着眉头,神情专注看着脚下,像是在思考一件非常难的问题。
陆砚时撑着伞,注意到林颂之没有动作,见她这副样子,问她:“怎么了?”
林颂之终于抬起头来,眉头紧蹙,望着陆砚时,“陆砚时,我的裤子和鞋都是白的。”
陆砚时往她的脚下撂了一眼,而后他将伞递给她,淡声说:“拿着。”
林颂之乖乖接过伞举着。
陆砚时在她身前蹲下,侧了侧头,漆黑的眼珠看向她。
“上来。”
林颂之立即就笑了,乖乖爬上他的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冷调的木香掺杂着些风雪的潮湿味道,衬得有些醇厚浓郁,她闻着这味道,莫名感觉安心。
她看向身后的陈格,对他挥了挥手,声音清甜,说:“陈格,拜拜。”
陈格笑着也对她说:“拜拜,小心点。”
林颂之回过头,对陈格比了个“OK”的手势。
陆砚时也回过头,对陈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了。
陈格点了点头。
陆砚时往上颠了颠林颂之,对她说:“走了。”
说着便朝外面走去。
林颂之一手勾着陆砚时的脖子,一手将伞举过头顶,漆黑的大伞轻易罩住两人,将所有的风雪全部挡在外面,与两人隔绝。
“陆砚时,谢谢你哦,你真好。”
陆砚时嗤笑一声:“老子什么时候不好?”
林颂之笑着答:“是是是,我们陆哥哥最好了。”
少女声音甜得入了人心,被猝不及防喊了声陆哥哥,陆砚时整个人都要炸了,他的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别瞎喊。”
“我不,就喊。”
林颂之不怕死地又连续喊了好几声。
“陆哥哥,陆哥哥,陆哥哥。”
陆砚时气得不行,他使坏松了松手,他的力道一松,林颂之的身子就开始往下滑,林颂之慌忙紧勾他的脖子,她声音都带着抖:“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陆砚时得到满意的反应后,重新将她抱紧,轻笑一声,“还敢不敢了?”
“你故意的!”
“嗯哼。”
林颂之一手勾着陆砚时一手举着伞,没法给他来一记,左右不是,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但并不代表她消气,她凶巴巴地骂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再骂,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掉下去。”
林颂之这下老实了不再骂。
夜幕已至,灯光暗哑,白雪被路灯染上暖黄色,没了白日里的凄凉肃杀,更加柔和美好,就像是冬日里的第一抹阳光一般。
像艺术家的油画。
林颂之指着这场景,小腿还一晃一晃的,灵动可爱,“陆砚时你快看,好美啊。”
陆砚时看着这画面,也觉得美得不行,他没说话,林颂之没得到回答也没说话。
好像两人心照不宣地欣赏着这般美景。
陆砚时和林颂之不约而同觉得,生活虽然平淡,但却也挺够劲儿的。
陆砚时走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远。
身后的陈格定定看着两人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路灯下,飘飘扬扬的雪花如碎纸屑般倾洒,黑衣少年背着白衣少女,少女晃悠着小腿,少年稳稳地背着女生,一个活泼一个沉稳,少女俊美,少年帅气,十分相配又十分美好。
两人的打闹声时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言语间让他想到了影厅看到的画面。
陈格的座位就在陆砚时的正后方,前排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到,更别说坐在他正前方的陆砚时和林颂之,他们两个的小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即使他没有听到他们两个的谈话,但光从那些亲昵的动作中他就已经万念俱灰。
那样亲昵熟稔的动作是他想做却不敢做的。
原来,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再怎样争取,都是自找苦吃,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那么就让他的喜欢永远烂在心里,不对林颂之说出才是最好的选择,对她对自己。
那么,就随风雪飘去吧。
陈格最终收回目光,撑起伞,转身走去相反的方向,肩背宽阔的少年独自走在风雪中,背影孤独寂寥、决绝又坚韧,默默向看不到尽头的长街走远。
没有人看到少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间滑落下来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