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公子,您当信我了罢。”老头道。

    顾景渊沉默片刻,“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老头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顾景渊,他接过来一看,前面写着“芳华斋  柳青青”

    老头道,“劳烦公子回京后,代我找到这个人,替我告诉她,我还在等她。”

    顾景渊了然,想必又是一个痴情痴恋却又求之不得的爱情故事,他并没什么兴趣听,随手折叠几下,塞进怀里。

    “说吧,你给我卜的什么卦?”

    “公子,听我一句劝,您若是继续按照您的路走,那势必会失了眼前人。”

    “……那你倒是说说,朝堂事重要,还是眼前人重要。”

    “公子年轻,自然不能通晓这其中事。你为朝堂失了眼前人,是不可取的,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顾景渊不以为然,“那你呢?你又是为何失了眼前人?”

    “……哎,我当年也是糊涂,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想扭转事实,啧,晚喽。”

    “你错了,”顾景渊沉声道,“朝堂路和她一样重要,我不会为了朝堂失了她,也不会为她放弃朝堂事。她和朝堂,我都要。”

    顾景渊气质清贵,眼神清正,其中又不乏狠劲,如同假寐诱敌的狼,表面无欲无求,实则狠厉决绝。

    老头:“等以后你便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啊,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顾景渊:“你既能卜会算,怎么不替自己算算?为何当年不选另一条路?”

    老头明显愣了一愣,“我当年也是同你一样的想法,总以为人定胜天,其实天意不可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顾景渊冷哼一声,“我与你可不同,与其依靠虚无缥缈的卦象,不如自己走一遭,是成是败自然知晓。”

    老头:“我知你不会信老夫的话,那今日也只是提醒你了罢。”

    顾景渊:“那多谢你提醒。”

    他拉着云牧便要走,老头再次叫住他,“公子,切记珍惜眼前人。”

    顾景渊:“不劳你说。”

    刚走两步,他又叫住他,“公子,记得传信。”

    顾景渊回头,蹙了蹙眉头,“啰嗦。”

    老头捋了捋胡须,轻轻叹了口气。

    那边,两人已经走远了。

    *

    月光莹莹,满月皎洁,微凉的风袭来,吹到身上凉爽惬意。

    陆清鹊早早准备好晚饭,顾景渊把饭桌放到了院子里,边赏月边吃饭。

    白白胖胖的饺子躺在盘中,热气氤氲而上,消散于空中。

    云牧咬了一口饺子,浓郁的汁水流出,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陆清鹊找出一壶桃花酒,是去年就酿好了的,一直埋在树底下,今日是个欢喜的日子,她便将酒挖了出来。

    她斟上两杯酒,与顾景渊两人对饮。桃花酒酿香甜,其中又有缕缕酒的清香气,实在让人沉醉。

    云牧早早吃饱跑进屋子里吃点心去了,只剩他们两人,一杯杯斟酒慢酌。

    “我本以为你不会饮酒,没成想你酒量倒也不差。”顾景渊两颊带着浅浅的红晕,笑着同陆清鹊说道。

    “从前也常喝,每当逢年过节时,父亲总会打开一坛酒和母亲共饮,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喝酒。”

    “人道是,饮酒解千愁,然而酒醒愁更愁。”顾景渊说话气息有些不稳,像是醉酒一般。

    “听起来,你还有许多愁事未了。”陆清鹊缓缓转动酒杯,漫不经心地瞧着上面或深或浅的花纹。

    “那些算得了什么,只是必经之路而已。终有一日,我会踏上阶梯,站到高处。”顾景渊毫不在意道。

    陆清鹊沉默片刻,“这世间任是谁都有遗憾和痛苦,人来世间走一遭,不过是得失二字,看淡就好。”

    顾景渊笑了一声,“清鹊,那你告诉我,你看淡了吗?”

    “自然没有……尘世俗人,总归还有些执念妄想。”

    “怎么能是执念妄想呢?这应当算作是抱负,不是吗?”顾景渊歪着头瞧着她,眼睛亮晶晶黑幽幽的,深不见底。

    “你是不是喝醉了?”陆清鹊边说着,边探过身子想要拿走他手里的酒杯。

    顾景渊眼疾手快,身子向后仰了仰,“我没喝醉,我清醒着呢,给我斟满酒,我还能喝。”

    果真,每个喝醉酒的人都声称自己没醉,而酒量大的人往往自谦不怎么会喝酒。

    看着顾景渊坚定的眼神,陆清鹊叹口气,只给他倒了一小半酒。

    顾景渊将酒杯端起来,凑到自己眼睛前面,“清鹊,你还没给我斟满,”他把杯子推到她跟前,“给我斟满。”

    顾景渊举起酒杯,“清鹊,岁月悠长,平安顺遂。”言罢一饮而尽,还不忘夸了句,“好酒。”

    他问陆清鹊,“你能同我讲讲你以前的经历吗?”

    “我没什么特别的经历,就像大部分人一样,每天吃饭读书干活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简单却很幸福。”

    “只不过,父母不在以后,生活全都变了一个样子。”她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语调也低了许多。

    “清鹊,我会陪着你,只要你想。”顾景渊一只手肘支撑着桌面,手背托着下颌,认真盯着她说道。

    “谢谢你,不过,你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回去?去哪里?这里就是我的家。”顾景渊冷着脸,反驳她道。

    陆清鹊只笑笑,并未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同你讲玩笑话?清鹊,我是认真的……好,即便有一日我要离开,也会带你一起离开。”

    陆清鹊轻轻摇头,“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的家,我还要实现父亲的遗愿,把私塾开办起来。”

    “……那我陪你一起。”

    “不必,你有你的路要走,而我,也有我的事要做。”

    “哼,好一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陆清鹊,你就这么想与我撇清关系?”顾景渊脸色逐渐冷淡下来,眸光深沉。

    陆清鹊回视他,看进他的眸子里,“这是事实,由不得你我。”

    “我偏不信这些,人定胜天,事实又奈我何?”顾景渊饮了一口酒,喉间上下滚动,一滴酒从嘴角划过,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进衣领,很快不见了。

    陆清鹊盯着他的脖颈,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景渊玩味盯着她,“还是说——你更心仪林疏风?”

    陆清鹊瞪大双眼,“顾景渊,你在说什么胡话?疏风与我只不过是自小的朋友,从何谈起心仪与否?”

    “那就当是如此,为何对我拒之千里?”

    “哪里会有千里?我们不正是面对面吗?”

    “……清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顾景渊直直看向她,毫不掩饰自己内心。

    陆清鹊低头想了一会儿,“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如今相处也只是命运使然,待到日后,便相忘于江湖吧。”

    “好一个相忘于江湖,陆清鹊,你当真是薄情寡义。”

    陆清鹊叹口气,“……就当我是吧。”

    两人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转了语气问他,“你的父母呢?这么久没见你,不会担忧吗?”

    “担忧?”顾景渊冷笑一声,“我父亲绝不会担心我,他还有其他心爱的孩子,又怎么会想到我?”

    “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她早就不在人世了。”顾景渊想到了什么,闭了闭眼。

    “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她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对她的印象也很模糊。”

    顾景渊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

    “想必你同我一样,也很孤单。”陆清鹊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深蓝色衣袍裁剪讲究,衣领上绣着暗金色花纹,一直延伸至腰间。

    明明出身优渥,如今却只能住在这里。

    顾景渊握紧手掌,“清鹊,只有在遇见你的日子里,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活了过来,也终于知道何为不孤单。”

    陆清鹊微微笑道,“我也是如此。”

    顾景渊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木质盒子,他递给陆清鹊,“打开看看,你可还喜欢?”

    陆清鹊一脸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造型精巧新奇的发簪。

    “今日不是小牧生辰吗?不送给他礼物,却要送给我?”

    “这是云牧选的生辰礼物,他说你照顾他这么久,礼物应当送给你。我来给你戴上。”

    顾景渊转到陆清鹊身后,轻轻拿过发簪,戴到她的头上。

    陆清鹊极少戴首饰,浑身透着一股天然去雕饰的气质。

    可这只发簪选得极秒,清新脱俗的气质和陆清鹊清丽出尘的样貌相互辉映,整个人更显秀美了。

    “谢谢你们,我很喜欢。”陆清鹊手指顺着发簪边缘摸了摸,心里欢喜得很。

    身上突然被什么压了下来,顾景渊失了力气,向陆清鹊身上倾倒下来。

    她连忙站起来,扶他进屋子。

    看他刚才眼神迷离的样子便知,他早就喝醉了,却仍然在强装清醒。

    和云牧两人将他扶上床,陆清鹊拉过被子为他盖上。

    转身要走,他的手指却拉着了她的衣角。

    “别走,陪陪我。”

    无奈,陆清鹊拿过来板凳,坐在上面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睡梦中的人也不安宁,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看着他慢慢撒开了手,陆清鹊将他的手拿起来塞进被子里,背对着他站起了身子。

    “清鹊,我喜欢你。”寂静夜色中,一道清朗男声忽然响起,陆清鹊忙回头看他,发声的人正一脸安详,紧闭双眼。

    她站定一会儿,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笑了。

    轻轻关门走了出去。

    皎洁月色中,顾景渊睁开了眼睛,里面一片清明。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