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待他不再乱动,释宁才放开了他的手,随后又伸出一只手去拨弄他鬓角处的碎发。

    这般大的府邸,却未见到侍婢,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头,醒来后又会不会继续纠缠自己……

    释宁无端地生出一些悔意,为自己先前踢他那一脚,念及此,又想起那个唤做“阿泽”的侍卫和叶神医,分明早便埋伏在院中,却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将他们公子踹入潭中,想来是早有预谋。

    这位白衣公子是想从自己这里试探出什么呢?难道他便这般肯定,自己便是他要找的那人?

    任凭释宁盯着那张脸百般猜想,也未曾想到,自己在几年前曾与此人对酒当歌,把酒言欢,只是那时的他,是另一种身份,另一般样貌。

    约莫半个时辰后,叶安泽敲门而入,手上还端了个双鱼铜洗,将汗巾放入水中搓揉几下,便要为公子擦拭身子。

    释宁见他过来,忙不迭起身下榻,行了个出家人的礼,“施主,贫僧先行告退。”

    话音刚落,一柄剑又横了过来,搭在了释宁颈侧。

    “小和尚,你此前意图对我家公子不轨,如今便想一走了之吗?”段安泽的眸色极冷,似是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那剑身在烛火照射下发出刺目的白光,令释宁一步也动弹不得,无奈之下,他只得躬身行礼道:“贫僧犯了出家人的大忌,愿在此照料公子,待公子醒来后任凭处置。”

    如此,释宁便留了下来,在厢房中照料公子整整一夜。

    段安泽候在一旁,不知是怕他伺机逃跑,还是怕他谋害自家公子。

    顶着那幽深难测的目光,释宁为榻上公子细细地擦拭身子,汗巾游移到他胸口时,释宁看到了一道细微的齿痕。

    那齿痕形似月牙,且留有一新一旧两道痕迹,旧的那道疤已经很淡了,许是过了一段时日,新的那道却是在几日前留下的。

    释宁已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好几段爱恨情仇,约莫是男子与一女子痴缠,被另一女子看到这道疤后,暗恨在心,才又印上了新的痕迹。

    由此可见,长相俊美的男子,大多是与好几个女子都纠缠不清。

    不过,这些男女之事与他一介出家之人毫无干系。

    寅时,天色依旧昏暗,司亦寒自梦中惊醒,梦中的女子浑身血迹,神色凄厉地质问道:“你为何要将我抛下?”

    他正欲开口,朝她伸手,女子却已消失不见。

    面前出现了一块墓碑,他痛得不能自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醒来时,鬓角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片,屋内也唯有他一人,他将外头的叶安泽唤了进来。

    段安泽想起公子要他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禀告,“公子,阁里来信,那小和尚来自净居寺,乃是觉光方丈座下的大弟子,自十四年前,便已出家。”

    他伸手抚了抚额,似是不再追究此事,只问了另一件事。

    段安泽顿了片刻,缓声道:“阿岚全名为俞暮岚,乃是赤羽帮少帮主,几年前便已接过赤羽帮历任帮主持有的狮纹杖,老帮主如今已不太管帮内事务,武林大会那一日,阿岚许是会现身。”

    释宁从那院落出来时,已将近寅时,穿过了一条街,才回到环采园。

    院中已没有半点烛光,绕了半晌,找到先前萧云宸所在的那间厢房时,却听得一阵翻云覆雨的动静。

    他并非是见识浅薄的和尚,屋内没有半丝光线,只听得男女交织吟哦的声音,便已知晓里头的男女干得什么勾当了。

    释宁本意是想让萧云宸忘记那个令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只是,他未曾料到,萧云宸竟真的把持不住自己,与烟花之地的女子勾结到了一处!

    以萧云宸的身份,自是要迎娶世家贵女,如这般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是万万入不得安王府的,今后怕是只能辜负了这女子。

    若是释宁能看到屋内是何种情状,只怕是会悔不当初,那女子哪是什么烟花女子,正正是这世间尊贵无双的文昭公主。

    几个时辰前,释宁走出厢房后,那几位美艳女子便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一举拿下。

    于是,趁着萧云宸不备,她们在酒水中掺了环采园为客人准备的合欢散,那烈性可叫不举的男子重振雄风。

    还未待药性发作,萧云宸便沉着一张脸,冷声道:“都出去!”

    好不容易见到这般俊俏的公子,她们自是不甘就这般退下,其中一位女子便佯装不胜酒力的模样,倒在了他怀中。

    另外几位女子也围了上来,娇声娇气地招呼他喝酒,从未与女子纠缠过的他,一时之间亦是招架不住。

    几杯薄酒下肚,他便失了神智,一头倒在了桌上。

    便是这时,几位女子合力将他拖上了榻,手脚麻利地扒开他的衣物。

    待到只余一条亵裤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接着是少女的呵斥之声:“滚出去,别让本小姐说第二遍!”

    少女生得貌美,气势却不输男子,轻易便叫她们生了怯意,一言不发地便齐齐退了下去。

    在环采园里,她们也曾见过气势汹汹地跑来捉夫君回府的女子,而那些女子大多是泼辣凶悍,招惹不得。

    萧乐雅派了人跟踪两人,不久前知晓两人进了环采园,这才匆忙赶了过来。

    环采园的鸨母也不敢拦她,听她说要寻一位灰衣少年和一位青衣少年,便将她引到了厢房外。

    甫一走到厢房,便听到女子柔媚的嗓音,她只觉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里面的人都拖出去斩首示众。

    进了房门,只见男子赤着上半身躺在卧榻上,旁边围着的几位女子正在对他动手动脚,她们脸上挂着媚笑,身上衣衫单薄,几乎是衣不蔽体。

    待到那些女子都走出房门,她便走上前,狠狠地剜他一眼,“萧云宸,快起来!”

    她的语气极冲,伸手毫不留情给了他几个巴掌。

    过了一阵,萧云宸睁开了眸子,意识却是模糊不清的,竟起身抱住她,含笑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般的酸腐诗句,那般的黏糊眼神,却听得她倏地红了脸,只怔怔地看他,任他的唇瓣贴在自己的唇角上。

    萧云宸吻她时,意识清醒了一瞬,忙不迭推开她,粗声粗气道:“你走。”

    只是,因药效发作,他的面色潮红,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听上去丝毫没有半分气势。

    萧乐雅只当他是害臊,满心满眼都是他朝自己展露的笑靥和他那表明心意的诗句。

    公主殿下久居深宫,哪会知晓他那时的真心流露,是因为看到了另一位女子,而他此刻的失态,并非是因情不自禁,而是因药性发作!

    他只推了她一下,便又倒在了榻上,而这一回,连带着她也一同倒在榻上,随后,在药性发作之下,他又吻了上去。

    只不过这一回,她假意推拒,再趁机问出那些白日里羞于启齿的话。

    “萧云宸,你是何时何地倾心于我?”她气喘吁吁,先是捂住他的唇,问了这一句后才移开手。

    “三年前,在皇宫……”

    两人虽是相识十几年,但她也并非那般早便对他动心,三年前她来了月信,成为了真正的女子,那时她羞于见他,才对他几番避让和针对。

    皇城内关于他的谣言,并非她有意散播,却也让他因此事被安王施以家法,令她愧疚了好一段时日。

    后来的几年,她时常会想起他,而在记忆中,他大多是那般细心又温柔,一如她月信来的第一日,将她护在怀里耐心安抚的他。

    忘春楼与他的相遇,她是极其欢喜的,她远远见到他进入一间厢房,又见店小二送了一坛子十里醉进去,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那时与他争夺不过也是为了见他气急败坏的神情,却不料竟让自己与他狼狈地倒在一处,还献上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吻。

    谁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谁说又不是呢?总之,她要等他给自己一个交代,而那个交代,绝非是无足轻重的歉意,而该是……

    少年人的真心实意,也将是他与她的一个美好伊始。

    “萧云宸,你……”

    她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擒住手腕,再一发不可收拾地深深吻了下去。

    她从不知,看似温雅的少年,竟也有这般凶狠勇猛的时刻,好似先前的一切都是刻意伪装,而这时的他,咬住自己不放的他,才是实质上的他。

    后来,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粗鲁和几番试探让她很难耐,紧接着便是一阵刺骨般的痛,令她抽抽噎噎了半晌。

    她不知今夕何夕,却懵懵懂懂地明白,今夜过后,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下半夜里,他又缠住了自己,而这一回,她在灭顶般的欢喜中,听到他自内心发出的那声呢喃。

    她给了他重重的一掌,令他唇角溢出了鲜血,而施以在他脸上的伤,不敌她心中所受重创的万分之一。

    顾不上公主的仪态,她抱着地上散落的衣物,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门。

    才走出房门一步,她便支撑不住来自□□和灵魂的重重疲惫,径直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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