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还在咿咿呀呀叫着的婴儿粉粉嫩嫩,可爱的像是个刚出炉的小面包,他毫无怯色,哪怕这里除了母亲还有更多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人。

    小安东尼会向任何一个陌生的阿姨甜甜地笑着,或是用自己的小手掌握住她们一根手指,轻轻摇着,又或者是把注意力放在他刚好可以看到的那个精美的娃娃屋上,跟着上面装饰着窗户的水晶吊坠小幅度的点着脑袋。

    而在他摇篮的周围,在魔法界各自扮演着角色的女巫们仍然在愉快地谈论着什么,话题更多是有关服饰、刚刚出生的婴儿、小巫师的魔力躁动、小巫师的性格等等。

    只是每一位夫人小姐都很巧妙地避开了有关当前局势、霍格沃茨等等可能会让坐在主位的女人不愉快的话题,所有人都笑着维持着和善的气氛,就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她们的闺中密友举办的孩子的见面宴会。

    真正年轻的女巫们会渐渐被轻松的氛围和可爱的婴儿迷惑,毕竟谁会觉得那个带着母性的光辉,对于任何话题都能聊上几句,随和温柔得像是没有脾气的女人会是传说中的那般令人听而生畏。

    或许,传闻有些过于夸张?是魔法部对于黑魔法的强硬态度导致了传闻的过于扭曲?她们一次次在心底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夏洛特就是其中一个,她很快便融入了她们的谈话,她也很容易就发现了年轻的威尔维特家主在一场谈话中扮演的角色。

    她喜欢倾听而非引起话题,她擅长调动谈话人的情绪,不会让任何一个话题的提出者被冷落,无论那些话题在夏洛特看来是否过于牵强和无聊。

    夏洛特想这或许是她曾经在霍格沃茨教学时养成的习惯。

    “所以,这个漂亮的娃娃屋是您亲自给小安东尼准备的出生礼物吗?”于是她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娃娃屋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玩具,只是听说曾经的麻瓜王后有一个类似的玩具,可以一直没有机会得见,想来也没有您为小安东尼准备的好看……”

    夏洛特的话题成功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向了中央的娃娃屋,她们也很快注意到娃娃屋精巧的细节——这是一个将近9层的微缩建筑,放在桌子上后要抬头才能看到较高楼层的样式,每层有着精致的雕塑、五彩斑斓的花窗、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园艺,连每个房间的墙纸和油画都绘制地惟妙惟肖。

    九层里面有大概五十个不同的房间,涵盖了书房、宴会厅、佣人房、收藏室、起居室、酒窖、厨房、舞厅等等,简直是把整个威尔维特庄园用魔法缩小。里面的每一个小装饰和艺术品都值得仔细观摩,夏洛特发誓她甚至看到书桌上不足手指大小的书都印着精美的图画;除了装饰和设计精美,让这个娃娃屋更加栩栩如生的,便是在最底层的厨房忙碌的迷你版家养小精灵玩偶,和在花园范围内零零散散的树脂人偶,就好像他们也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

    几个年轻的小姐指了指最引人注意的宴会厅,那里面如今也摆放着甜品和酒水,几个树脂做的微小人偶同样盛装打扮,在微小的世界里谈笑风生。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对麻瓜王后的娃娃屋感兴趣,我也是从那位麻瓜王后的玩具得到的灵感,”很明显这个话题引起了维多利亚的兴趣,她难得讲述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按照威尔维特庄园的样子制作的这个娃娃屋,加上了点小魔法,可以让里面栩栩如生,就好像真的有生命住在里面一样……不过有的时候太逼真了也不好,偶尔在庄园里看书看时间久了,总会有些恍惚我是在娃娃屋里面,还是在现实里……”

    像是为了印证娃娃屋的高度仿真,娃娃屋的钟楼敲响了夜晚的钟声,和现实之中的钟声交相辉映,连带着水晶挂饰的叮当作响,奏出了属于晚宴的另一曲朴素而庄重的乐曲。

    “而且,与其说是给安东尼的玩具,倒不如说是给我自己的,”她笑着说道,“在他能坐起来拆掉我的精心设计之前,我还是好好享受一下没有捣蛋鬼的日子吧……”

    周围有孩子的夫人们因为这句话笑了起来,一位过于得意忘形的夫人笑的有些前仰后合,不小心洒了几滴的红酒到娃娃屋外围的花草装饰上,她连忙红着脸道歉,但眼前的宴会主人毫无责备,一个简单的咒语就使那点本就不起眼的痕迹清除。

    “我自己也经常洒些热巧克力在屋檐上,一个清洁一新就能解决的问题,不需要这么多的道歉。”她安抚着,“只是,如果里面真的有生命存在的话,倒是要吓一跳了,真不敢想象,要是里面住着小精灵,安东尼长大后对我的娃娃屋胡作非为的话,大概要引发地震了吧……”

    夫人们再次笑作一团……

    ……

    “我们已经向魔法部发出求救信号至少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支援!”亚历克斯一边手忙脚乱地脱下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的长袍,一边用着已经嘶哑的嗓子叫喊着,“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闭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吗?”查尔斯同样脱着长袍,上面满是腥臭的血腥味,是刚刚从天而降的血雨,他狼狈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白色的衬衫也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透着难闻的气息。

    他同样感到恐惧,刚刚他和亚历克斯先是差点被红帽子引到沼泽里,又是不小心撞进了一片满是迷雾的森林险些出不来,最后又被突然的血雨浇得浑身湿透,这片土地就像是凭空捏造一般,让他们摸不到头脑。

    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只会让他们的恐惧慢慢滋生,查尔斯提醒自己要冷静,他看了看怀表,在发出救援信号后只过去了十五分钟,亚历克斯已经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但他不能,只要再坚持一阵子,不过是些黔驴技穷的恶作剧,魔法部很快就要来了……

    他一次次用心底最虔诚的信念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是他自毕业后进入魔法部就植根于心底的信念。

    但他真的等得到救援吗?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查尔斯逼着自己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他不能有一点的退却,他该兴奋啊,他即将面对两个强大的敌人,他们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黑巫师,任何人都可以怕,但他不可以。

    查尔斯在这样紧张而诡秘的氛围里莫名地开始回忆起自己刚刚毕业的场景,他是个典型的格兰芬多,有着天赋的麻瓜出身巫师,踌躇满志,前途大好,他有漂亮的成绩单,勇敢无畏的精神,自从1945年那场举世瞩目的决斗后,邓布利多教授就成了他唯一的偶像。

    而偶像也在他1946年毕业后亲自把他引荐到了魔法部执行司的特殊部门,一个直接隶属于国际巫师联盟的特殊行动小队,致力于剿灭格林德沃倒台之后剩余的黑巫师势力,维护魔法界的和平。

    在最开始的两年,他一直做得很好,表面上有个其他部门的闲职,实际上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秘密工作努力,只要他行动,绝不会有任何的黑巫师能够逃脱。

    但很快,他和同事们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1948年开始,魔法界的局势似乎有了些微不可查的变动,譬如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格林德沃残余的部下的全部线索,譬如曾经有着确切证据只待审判的大家族却东山再起而无人置喙,就好像魔法界的黑暗势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笼络起来,和他们暗暗作对,而有些地位的高层们又默契地视而不见。

    他们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步步逼近,先是瑞典、丹麦以及小国度出现的恐怖标记,之后是某些同事的惨死,他们像是和看不见的幽灵打一场看不见战场的战争,更恐怖的是,他们像是一座孤岛,除了直属领导,不敢暴露一点自己的身份,没人知道,在魔法部风度翩翩的部长先生是否也属于敌人。

    当然,他们在警惕的同时开启了调查,矛头很快指向了霍格沃茨的年轻教授,在这个时候毫无遮掩地谈论黑魔法的维多利亚威尔维特教授。

    查尔斯对于斯莱特林向来没有好感,但她是邓布利多教授的忘年交好友,是个家里的弟弟妹妹表示“没有人会不喜欢威尔维特教授”的年轻姑娘,他很难把这个人和那股未知的势力联系起来,她像是个靶子,明晃晃地等待人去调查,去探究,无惧无畏,简直比他们都要光明正大。

    他们心照不宣地放松了对于维多利亚威尔维特的调查,几乎慢慢把注意力转移向了在英国魔法界有着话语权的几个大家族,直到1949年那届三强争霸赛,事情接踵而至,一件比一件恐怖血腥,全部都跟这位威尔维特教授有关,他们的速度总是晚了一步,威尔维特消失在了1950年的审判日,自此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线索断了,大家族的势力仍在聚拢,他们这些没什么背景的巫师,很难接触到真正的权利中心,但仍然在不断地寻找着这股势力的突破口。

    也是这时,他们听说了在那个暗潮汹涌的世界里,罗齐尔家族是如何被一对年轻的黑巫师夫妇在一夜之间收为羽翼的传闻,他至今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其他黑巫师们人人自危不小心泄露的信息还是黑魔王夫妇故意放出的诱饵。

    他和同事们不由自主想到了年轻的威尔维特小姐,进一步想到了她在霍格沃茨时期的恋人,那位同样惊才绝艳的斯莱特林的里德尔学长。

    线索走到这一步,秘密行动小组中的霍格沃茨毕业生们无一不惊异于最后的结果,对于他们的弟弟妹妹来说,没有人会不爱威尔维特教授,那么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人可以说里德尔学长的不好。

    他是学霸眼里的神,全O的成绩单不知道被多少教授拿出赞扬称叹;他是勇士眼里的神,没有人不知道霍格沃茨重大贡献奖的得主;他是最优秀的学生会主席,所有人都听过他的建议和教诲,甚至不少人还因此受益匪浅,又有多少人为他放弃魔法部的邀约而遗憾魔法部失去了一个最合适的部长。

    但所有地线索也都和他相关,查尔斯想起了曾经听说过的传闻,里德尔学长可能来自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血脉,那对于黑魔法的向往。

    他毕业后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传来;他在斯莱特林构建的社团,查尔斯现在想来,与其说是社团,不如说是拥蹙,里面满是如今在魔法界说的上话的大家族掌门人,如果有一个人能将他们聚集起来,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加上他和威尔维特小姐当时为人艳羡的恋情……

    查尔斯带着所有的猜测拜访了邓布利多教授,彻夜长谈后,他们向国际巫师联盟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自那之后,他失去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姓名,他麻瓜家庭的父母,以及所有的社会关系。

    他选择了与夏洛特格罗斯文纳结婚,这样一个因为黑巫师势力渐起,逐渐衰落的家族的小姐,他要扮演一个利欲熏心的野心家,一个吃软饭的丈夫,每天在无聊的岗位上聊着家长里短,但只为了一个目的,找到打入上面圈层的突破口。

    四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查尔斯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等待的生活,他的同事们也同样,有的比他幸运在任务中遇到了真爱,如今家庭美满,虽然这份美满会随着上级的一声令下而烟消云散;有的在大家族里当牛做马做“家养小精灵”,不断向外界传达信息;有的成为了著名的商人,演着最赤诚的衷心在黑魔王的会议上坐在角落胆战心惊……

    他们偶尔会见面,但从不打招呼,只是好好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等待着同一个时机。

    而如今,他们都收到了邀请函,那封由四年未露面的威尔维特夫人发出的邀请函,尽管他们知道这里危机重重,但他们都仍然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们知道这样的邀请意味着暴露,但他们只希望在暴露前将更多的信息传递到各国魔法部……

    查尔斯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逼迫自己清醒过来,他不应该恐惧,他即将亲身面对等待了多年的敌人,多么值得兴奋的事情啊!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信心,亚历克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惊喜,“快看,这是魔法部的信号,对吗,这一定是魔法部的信号!”

    查尔斯转头看去,一个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雄鹰守护神从远处飞来,他定睛一看,也不由得在心底欢呼,他对于这个守护神再熟悉不过,它属于特别行动小组的同事、和他同年从霍格沃茨拉文克劳学院毕业的琼恩。

    果然,雄鹰守护神在他面前停下,高傲地扇扇翅膀,轻巧躲开了身边亚历克斯的大呼小叫,向着眼前的查尔斯微微俯首,而后缓缓开口,琼恩的声音从守护神的喙中传出,“查尔斯,我们已经取得了和上级的联系,请前往钟楼方向汇合……”

    守护神的魔法有限,这一句话结束,雄鹰振翅,却渐渐消散,查尔斯不敢耽误太久时间,拉着亚历克斯向着不远处的钟塔前进。

    雄鹰振翅越飞越高,扇动翅膀带起的风吹动了花窗上的水晶挂饰,发出了叮叮当当地响声,它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一般疯狂地拍动翅膀,竭尽全力向着查尔斯离开的方向飞去,飞行的速度却赶不上魔法渐渐消失的速度。

    在它消失的前一秒,它张开最发出了琼恩的声音,只是气若游丝,“查尔斯,快跑……所有能听见水晶声音的地方,都是幻象……不要相信……”

    雄鹰消失在了空气中,微小的魔法波动使得水晶风铃再次摇曳,可惜查尔斯并没有听见守护神的绝唱,他满心满眼全是钟楼下等待着他的同事,他们衣衫有些不整,想来也是经历了不少这个鬼地方带来的魔法恶作剧,但他们的眼神仍然坚毅,他向着远处的琼恩挥了挥手,得到了对方欣慰的微笑。

    “终于找到你了,查尔斯!”

    ……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有两位身世显赫的女巫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穿着低调的黑丝绒吊带长裙,修身的布料用碎钻点缀,配上她举手投足里的高傲,让人不敢接近;而另一位却柔和很多,选了件缎面的白色礼服裙,温柔得体,举止更是挑剔不出的有礼,她们不像其他宾客那般欢快地聊着些什么,反而面色严肃地看着远处被簇拥着的女主人,颇有些格格不入。

    是沃尔布加布莱克小姐和希尔维亚马尔福夫人,除了维多利亚本人,她们算是整场宴会上身份最显赫的贵妇,也有不少人想要上前寒暄,但看着两个人生人勿近的气场,最后还是讪讪却步。

    “先生和夫人究竟要做些什么,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场宴会吗?”先开口的是希尔维亚,“她把安东尼都带来了,这里可有不少魔法部派来的人。”

    “我还以为她会提前告诉你一声?这么看来,威尔维特小姐没把你当作密友?”沃尔布加冷笑了一声。

    “难道你知道内幕?”希尔维亚仍然保持着最得体的笑意,“我不觉得阿布都不知道的事情,先生会特意告诉你?”

    “先生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知道今天一切计划的只有他们两个,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个好征兆,”沃尔布加声音沉了沉,“这种情况有两种解释,要么是他们两个觉得达成这次宴会的目的很容易,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但前一阵子的形势你也知道,多少次行动以失败告终,连我和马尔福都险些回不来……至于另一种解释……”

    沃尔布加顿了顿,重新看向人群中笑语嫣然的女人,“就是先生连我们都不信任。”

    希尔维亚举起酒杯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你和阿布想的一样。”

    “看来我们还是有些老搭档的默契的,”沃尔布加和希尔维亚碰了碰酒杯,“他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孔雀能让你出席这场宴会,看起来已经把利益分析的很透彻了?他觉得先生和夫人这次胜券在握?”

    “他分析他的,我考虑我的,”希尔维亚说道,“我只是相信维多利亚,我不觉得她会让自己的孩子陷入危险之中,也不会让威尔维特庄园陷入危险之中。”

    “真是最立不住脚的观点。”沃尔布加忍不住调侃道。

    “那你呢,掌权的布莱克小姐,如今也选择出现在这场宴会上,把布莱克家族几百年的历史名誉系于此,你又有什么立的住脚的观点呢?”

    “我只是相信先生,”她缓缓开口,“从我们还在霍格沃茨读书时,他就一向擅长扭转局势。”

    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了阵阵笑声,她们转头看去,女主人似乎在召集客人们为自己的娃娃屋增加些趣味,她教授了客人们简单的魔法,随着客人们魔杖的挥舞,不同的有趣设计在娃娃屋中呈现,有人在宴会厅内换了盏更耀眼的水晶灯,有人在花园里设计了迷宫,又或是给书房加了个纯金制得地球仪……

    她们沉浸在儿时未曾拥有过的玩具里,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亲自上手加些什么,也因此,除了坐在人群中央的女人外,只有沃尔布加和希尔维亚察觉到了不寻常,譬如突然宴会厅中央突然换掉的水晶灯,以及窗外花园里拔地而起的迷宫……

    水晶风铃声在希尔维亚的耳边清脆作响,在这其中她听到了沃尔布加的声音,“看起来,好戏要开场了……”

    ……

    查尔斯的呼吸急促,他的魔杖尖发烫,还有着未散尽的咒语的余光,握着魔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显然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一个身穿黑色巫师长袍,带着银色面具的巫师,倒在他的面前,毫无声息。

    查尔斯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手,让它们能够重新握紧魔杖,他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跟特别行动小组的同事成功汇合,而后一同前往庄园里所谓的收藏室,准备逐个击破,但却被突然莫名出现的迷宫困住,他也跟同事们被迫分散。

    这个迷宫同样诡异,查尔斯在里面遇见了类似博格特的生物,让他一次一次看见自己最害怕的场景,但好在,他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训练,这些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联系不上的队友以及逐渐潮湿阴暗,迷雾朦胧的迷宫,他的可视范围越来越低,哪怕用魔杖照亮前路,也只能看到以他自己为中心方圆三步的空间,除此之外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样的黑暗中总会有各种预想不到的敌人,比如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黑巫师,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防范,就要因为他的索命咒当场丧命了。

    查尔斯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声,避免引来更多的敌人,他蹲下身,最终还是晃了晃身子坐在了地上,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魔杖,另一只手伸向死去巫师的面具。

    面具被摘下,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一个出现在这里既在情理之中,又让他无比震惊的巫师。

    马尔福先生,英国魔法部部长的贵客,掌控着英国巫师界金钱命脉的巫师,同样也是当年斯莱特林里德尔先生身边的挚友和忠心耿耿的下属。

    尽管这几年的黑巫师活动跟这位马尔福先生没有任何关系,但特别行动小组不是没有把他列入怀疑对象,很多稀少的魔法材料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失踪,很多暗自行动的队员因为这位马尔福先生失手,他们却从来没有过找到他和黑巫师有过联系甚至是和里德尔有过联系的证据,原因无他,马尔福先生擅长隐藏自己也擅长让自己光彩夺目,他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某个引人注目的场合,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一个狡猾的男巫,竟然会死在他的手下,查尔斯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后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不得不紧闭嘴巴,避免心脏真的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难道黑魔王夫妇真的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刻,连这样的得力干将都要放在迷宫里用作偷袭?

    查尔斯一边检查着他是否有任何喝下复方药剂的可能性,同时开始迅速地向总部发出消息,将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是黑巫师以及被他击杀的消息传递出去,又用守护神向同样被困在迷宫里的同僚们传递着警惕黑巫师的信息,这次他并没有等很久,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收到了来自上级的称赞。

    他长舒了一口气,这很难不令人鼓舞,解决了一个因为证据充分而不能轻举妄动让他们困扰多年的黑巫师,得到了来自上级的称赞,这简直是他潜伏四年,啊不,进入特别行动小组八年后最好的成就。

    查尔斯的信心再次暴涨,他不断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他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别傲罗,黑巫师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警惕一些,小心一些,行动敏捷一些,他可以打败他们,他将成为魔法部,以及整个巫师界的英雄。

    很快,他又收到了不同的同僚守护神带来的消息,有人说遇到并且成功击杀了几只狼人或是吸血鬼,有的说将同样是他们怀疑对象的沃尔布加布莱克打伤……

    熟悉的狐狸、刺猬、或是白公马守护神带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查尔斯不得不想象着不远处的未来,或许只要再过两个小时,又或许只要一个小时,他们的行动就会圆满成功,他和他的同僚们将一举成为魔法部新任傲罗的教官或是讲师,成为霍格沃茨小巫师眼中新的英雄,他可以再次和邓布利多教授彻夜长谈,这次他有了新的成就,或许偶像会对他的功绩感到骄傲和自豪……

    “我发现了疑似汤姆里德尔本人的巫师,正在向迷宫中央移动,请求支援!”又一只信天翁模样的守护神带来了新的消息,查尔斯加快了脚步,他不由得更加兴奋起来,却忽视了这个有着信天翁守护神的同事或许缺少了谨慎的性格。

    查尔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染着血腥味的衬衫,但现在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哪怕在不久前他还在抱怨这里的黑暗和潮湿,他跟着那只信天翁守护神向迷宫中心走去,守护神的光芒比他的魔杖效果要好出不知多少,连带着照亮了前路,他跟着小跑起来,整个人热血沸腾。

    随着他跑步的动作以及信天翁扇动的微风,水晶风铃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迷宫的两侧——高大的灌木丛,并没有任何能够悬挂水晶挂饰的地方,但这些水晶挂饰却仿佛按照一定的距离隐形在他的身边,一串的声音渐渐远去,另一串紧接着发出声音。

    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脚步也跟着慢了起来。

    信天翁回头看了看他,焦急地飞到他的身后,恨不得推着他急速向不远处的迷宫中心走去。

    “你听到了吗?”查尔斯听见自己问道,他不知道自己在问谁,是眼前的守护神,还是在守护神之后的同僚,“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信天翁的主人并没有回复他,他停在了原地,耳边风铃的声音不断响起,一遍遍打断他的思考,从家养小精灵的出现、他和夏洛特被分开、家养小精灵身上属于夏洛特的蓝宝石项链、突然出现的亚历克斯、血雨、属于黑巫师的魔法生物、过于顺利的魔法部留言、多年卧底却在最后关头莫名其妙和他取得联系的琼恩、偷袭的马尔福、一个接一个的守护神传信、以及上级有些过于及时的回复……一切看似合理却又有着不同的违和感……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和困惑,信天翁突然开始向着查尔斯看不见的风铃撞去,把原本温柔的水晶声撞得支离破碎,这个小守护神的喙张开,发出了属于它的主人最声嘶力竭的声音,“查尔斯!是陷阱!跑……有声音的地方……都是幻境……跑……”

    信天翁随着主人最后一声高喊消散,只剩下风铃声仍然在查尔斯的耳边不急不缓地扰动着他的心绪……

    查尔斯不知所措,从背后升起刺骨的寒意,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用鲜血的味道清醒下来,如果说有水晶风铃的地方全部都是幻境,那么从他看见家养小精灵开始就全部都是假的……

    那么一切觉得违和的地方似乎都可以说得通了,譬如怎么会有带着客人项链的家养小精灵,那是用来恐吓他的幻境,譬如突然出现的亚历克斯、以及和他联系的琼恩,那是用来让他放松警惕的幻境;至于那些让他感到恐惧的黑魔法生物,或是莫名的血雨以及不痛不痒的博格特,也都不过是让他一次次紧张又再次充满信心的工具,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要让他的心理防线被一点点攻破的幻境……

    全都是幻境吗?

    查尔斯一次次地逼自己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进来这里后发生的一切,可惜无论想多少次,最后的结果都让他难以接受,他难以想象刚刚的同僚、战友都不过是别人捏造出来让他崩溃的假象,他的身份早已曝光,他的行迹被敌人掌握在股掌之间,他就像是敌人手中跳动的木偶,像是对方下午茶时间的消遣……

    说不定,对于他的战友而言,他也可能被捏造成了真假难分的幻境,成为了助纣为虐让他们丧失警惕最后丧命的工具……

    查尔斯崩溃地依靠在灌木丛上,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蜷缩成一团,他极度悲伤、愤怒、又无可奈何,手中的魔杖像是个无用的木棍,耳边的风铃声仍在响着,和它的真实含义不同,它的声音清脆婉转,如果挂在婴儿的床头,或许是个不错的安抚玩具……

    可惜对眼前这个一败涂地的男巫而言,毫无安抚的作用……

    查尔斯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声音的方向伸手抓去,他惊喜地握住了一个水晶挂饰,声音消失了,只要让它消失,他一定可以回到现实,只要回到现实,他就有机会向真正的魔法部求助,他还可以向魔法部发布消息,让他们警惕恐怖的敌人……

    “四分五裂!”

    他高喊着咒语,像是用尽一生的力气。

    水晶应声而碎,咒语和飞溅的碎片让他紧握着挂饰的手也跟着鲜血淋漓,但他来不及赶回搜都啊疼痛,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彻底倒了下去……

    “又一个,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查尔斯朦胧间意识到上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是在迷宫中。

    他站不起身,只能强撑着自己的眼皮睁开双眼,看到了和往日一般衣着华丽的马尔福家主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用看牲口的眼神看着他。

    “很好,”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查尔斯努力想要抬起头,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高大身影,尽管由于脸部的阴影,他看不到说话者的脸,但这毫无疑问就是他曾经无比敬仰的里德尔学长,“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

    此刻,他毫不在乎地宣告审判,“杀了吧。”

    “是。”马尔福家主恭敬地点头。

    查尔斯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漂浮咒轻轻抬起,脑袋无力地垂落,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里看到的景象足以让他彻底失去求生的希望:

    一边是负手而立,注视着眼前那个和他的气场和身份都略微有些不符的大型娃娃屋,一点目光都没有施舍给自己的男巫;另一边是被随意丢弃的各有损伤的十几具巫师的尸/体,查尔斯在里面看到了琼恩和亚历克斯……

    他闭上双眼,在一道咒语打在自己身上后,倒在了他们的中央。

    ……

    我有些累了,这场宴会将我的注意力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分给了摇篮里目前已经熟睡的婴儿,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怕生,什么时候都能睡的这么安稳;最少的一份分给了眼前的女客们,我要做的只是应和着她们的话题,适时地给予些积极的反应,好让话题能够源源不断下去,但显然这是个难度过于大的工作……

    至于剩下的,都给了眼前的娃娃屋,我注意到书房的位置又多了一道痕迹,书案上的数字也又加了一笔,属于我的起居室里留下了新的文字,看起来一切都如我们设计的一般顺利,我要做的就是按照他的示意,引导着某位琼恩太太在花园里添加些人畜无害的红帽子。

    钟楼敲响了属于夜晚的钟声,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事先订好的时间,我看了看挂在婴儿摇篮上的水晶挂饰,提醒着自己还需要打起最后的一点精神,警醒着我自己还处于娃娃屋之中,等待着结束这场令人感到疲惫的宴会,带着我的安东尼回到可以安睡的真正的家。

    但就仿佛梅林永远要为我设下一道名为磨难的诅咒,无论是我过去二十四年的坎坷经历,还是今天这场准备的再充分不过的宴会,他永远不会让和我有关的事情顺利的度过。

    我亲手制作的水晶风铃们开始疯狂地摇曳,婴儿摇篮上的吵醒了梦乡中的安东尼,花窗边的以及娃娃屋旁的,惊吓到了还在热切谈话的女巫们,聊天声戛然而止,她们的注意力都被风铃声吸引过去,安东尼爆发出今晚的第一声哭闹。

    相比于女巫们毫不掩饰的恐惧而言,我更害怕怀里小崽子的哭喊,毕竟恐惧才是我设想会出现的神情,这一晚的礼节和假笑已经足够多了,我们都累了,而安东尼的哭喊却不在我的设想范围内。

    我抱着他轻声安抚,同时想着究竟外面发生了什么,会让我们两个的魔法脱离了原有的轨迹。

    我的目光注视着书房,没有新的痕迹,没有突然而来的攻击痕迹,唯一一个和刚刚不同的是一把倒了的扶手椅。

    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我细细思考,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让我差一点尖叫出声,我拼命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让我自己不要看起来太过苍白无力和脆弱。

    “各位不用担心,威尔维特庄园总有些为外界不知的魔法,这只是每到傍晚的魔法暴动罢了。”

    那阵疼痛仍然没有消失,剧烈地仿佛要撕裂我的灵魂,但这句话显然很有效果,她们虽然还不敢将魔杖指向我,但却仍然紧紧握紧魔杖,敌意和不信任在明显不过。

    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下意识构建了一个新的小精灵,尽管这让我的头疼的更厉害了,“魔法暴动不知会持续多久,为了保证各位的安全,很遗憾今天不能留各位用餐了,我的小精灵会送各位与家人汇合。”

    她们没有推辞,很明显所有人都希望尽早从宴会中脱身,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和她们点头告别后,很快大厅里就只剩下了希尔维亚和沃尔布加。

    “维多利亚。”希尔维亚走了过来,我的手在颤抖,安东尼在我并不安稳的怀抱里小声啜泣着,我就要抱不住他了,希尔维亚或许看出了我的脆弱,接过了他,小声的安抚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我没有力气在回复她了,又一次剧烈的疼痛撕裂了我的灵魂,我的心脏和头剧烈的疼痛着,我有着免疫不可饶恕咒的血脉,但我想这或许就是钻心咒的滋味吧,我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真的剖出来缓解疼痛。

    “夫人!”我听见沃尔布加和希尔维亚的惊呼,真难得,沃尔布加会这么恭敬地称呼我。

    随着我的倒下,我的魔法,或者说,我们的魔法,也跟着不稳定,眼前的娃娃屋和华丽的宴会厅仿佛是感知到了主人的脆弱,开始剧烈地摇晃,娃娃屋从顶层开始坍塌,砸到了下面精巧的书房、起居室,紧接着是舞厅和宴会厅,随之而来的是宴会厅的屋顶开始消散,刚刚换上的水晶灯碎落满地。

    “维多利亚威尔维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在她用防护咒避免我们被掉落的装饰砸到的面上,我收回她对我的不尊敬,“先生呢?”

    “闭嘴。”我忍着痛苦,看向一旁担忧的希尔维亚,“你们两个,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照顾好我的孩子,把他好好地交给你们的先生。”

    我顿了顿,“当然,交给苏苏更好。”

    这很像是个要死了的人说出的临终托孤,我很不合时宜地想着。

    但这并不能怪我过分悲观,剧烈的疼痛和破碎的魔法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走进娃娃屋看到的恐怖场景,也让我有了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猜测——我的丈夫遭到了分裂灵魂的反噬,而我,作为他灵魂的共有者,他的魂器之一,跟着一起体会到了这份疼痛。

    我有些后悔,当初在设定这场宴会时,就不应该由着他的性子让他作为魔法的主导者,我怎么能忘了他那破碎的灵魂如何撑得起这么复杂的灵魂魔法。

    还好,这是属于威尔维特家族的魔法,我有办法让该回到现实的人安然无恙,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动魔杖,看到那些银色的光芒包裹着了我的孩子以及忧心忡忡的希尔维亚和仍然愤怒的沃尔布加,而剩下的光芒顺着早已破碎的花窗向着那群不知危险将至的女巫们。

    或许我要留下来跟奥利弗斯家主作伴了,我看着希尔维亚和沃尔布加带着我的孩子消失在了光芒里。

    很可惜,我没能在宴会的结束去看看属于安东尼的预言,谁知道他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小巫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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