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深处(一)

    “嗖—”

    一支做工精致的木箭划夜空而过,钉入醉春楼四层外斜挂着的箭靶靶心。

    “嚯!少君这射箭技术真是越发精湛!”

    “瞧这准头!还是跑马射的!”

    马上的少女只有十四,身着一身红衣,面颊秀丽,身形纤细却绝不瘦弱,听闻此言笑眼弯弯,纵马跑过热闹的主街,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放声高喊:

    “祁哥!己二娘!出——来——喝——酒!”

    她在十字路口勒马,原地兜了几圈,大有不等到人不罢休之势。路旁行人笑着从她马旁经过,偶尔有调皮活泼的年轻人问好行礼。祁盛和己妍原本在路边看她热闹,听到她这两嗓子,恨不能地遁。

    “姬岑这小孩儿怎么一射就中,我还指望她在大街上多来几次,咱们偷偷看乐子!”

    一旁己妍小声说:“她箭术如何咱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非得用这逗她,让她射中了咱们今天才跟她玩儿,这不是‘自取其辱’?我看还是快些叫住她啦!不然一会儿又要伤心了…”

    “咱们分开挺久了,我也不知道嘛……”

    祁己二族已从本宗姬氏分出去数十年,姓氏已经变了。分支的宗族有自己的封地,祁盛己妍对本宗这位已是储君的妹妹虽疼爱,但人在别处,毕竟不能常常相见。两人俱是本族族长的孩子,这次随父母一同来长安城面见雍州主君,故而得以日日与主君独女姬岑同游。

    两人对视,可再往街上瞧,熙熙攘攘的街上,灯彩兀自华美,哪里还有姬岑的影子!己妍心想,姬岑许是先去醉春楼寻厢房了,便拉住祁盛胳膊,回头向着酒楼走去。

    进了门,楼内人头攒动,笑声鼎沸,一楼赌钱的赌钱,看戏的看戏,厅堂中央搭了一个戏台,请了人整夜地唱扬州的小调。两人挤破了头也没在一片莺歌燕舞里看见那抹红影。一楼厅堂内,祁盛拉住位小二袖子问道:“不知今日四楼最大的那间厢房可有人订?”

    店小二上上下下看了他俩一眼,好奇地答道:“少君才来订过呢!两位客官若是要订便不巧了,不过若是与少君同来的,我也可带路—”

    话音还未落两人就赶忙推推搡搡跑了,店小二眼里两人都是俊俏的公子小姐,那小姐更是回头来笑着道了一声谢,不由得心想:“如今雍州的这些公子小姐还真是有人气儿…”

    实际上却是祁盛如释重负地逃走,醉春楼不管来几次他都不觉得是正经地方,谁知道姬岑一个少君怎么天天来酒楼喝酒!转头就对己妍说:“二娘,咱们可别给人认出来,给我爹娘知道了又得给我一顿说!”

    己妍一阵无语:“你动动脑子!咱们没来之前小岑难道能天天来吗?来干嘛?喝闷酒?人少君出来都没事,你来了还能先骂你?”

    偷鸡摸狗到了老地方,推门而入,房内却空无一人。这便奇怪,房内桌案酒水已经备齐,一应设施也齐全,小岑缘何不在?主位一旁屏风上还搭着件暗红色斗篷,应是这妹妹的衣物。祁盛正想出声唤她,己妍却突然捂住他的嘴。

    “附近有妖。噤声。”

    祁盛猝然睁大了双眼。

    二人都摸到自己腰间匕首,无声地在屋内缓步查看。瞧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祁盛心中充满疑惑,正要开口问己妍怎么会有妖味,窗外传来人群惊呼:

    “好大的鸟!”

    两人跑到窗前,探头向外看,这一看俱是惊住!空中一只约莫三十尺长五十尺宽的青鸟正无声在对面楼上滑行。己妍示意祁盛看自己腰间坠子,竟是从青绿变成血红,竟当真是妖!长安城是幽州都城,小妖小魔不稀罕,但如此大的妖以原身出现却不常有,祁盛己妍均是头回见。青鸟美丽神性,又妖治异常,两人盯得呆住,此刻那青鸟却突然偏头,锐利的眼神直射向两人所在窗口!

    己妍心中一慌,正要关上窗户,青鸟却已调转方向而来!刹那间,大鸟身躯在一道炫目白光中隐没,转而一只头颅大小的小绿毛球倒突然立在窗沿上,与两人对视。瞧他神色,居然很有傲娇意味!

    祁盛己妍:“?”

    这小绿肥鸡是刚刚的妖?

    “他怎么样!小绿是不是特别漂亮可爱!”清亮的女声身后响起,两人回头,姬岑可算来了!她笑意盈盈,轻快地跳着步子走到主位坐下,伸出右手,那小毛球立刻扑棱着飞至她手臂,又一跳一跳上了她的肩膀。

    祁盛哀嚎:“小岑妹妹,你怎么真是什么都不怕!”

    姬岑看他二人坐下,轻快地说:“小绿也是青州宗族里的子弟呢!就是年纪还小,不能化形,还没取人的名字,他双亲俱亡,无人看管,族里长老拜托我母亲收留在长安,前两日才到我宫里,母亲让我和小绿做朋友!今日是他原身在长安首飞,你们都热情点儿!”

    两人从开头便惊得说不出话,己妍听完直接便问了:“如今青州宗族竟也直接与咱们往来了?既是已经到了两天,你怎么提也不提一声!”

    “啊?说起往来倒是不止两天了,青州的使者来了有一个月了吧?好像也是青州本宗的,不过母亲没跟我说是什么妖,我自己还没见过呢!”

    “什么!一个月!妹妹……你也太憋得住了,这几日一个字没提!”

    姬岑正无奈怎么说,眼睛向下一瞟看到己妍腰间,乐了:“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咱们有了往来!二娘,你腰间那是什么?”

    己妍取出坠子,仍是和姬岑衣服一般夺目的红色。“这是我母亲前些日子给我的,那会儿我们还没来长安呢……”她将坠子递到姬岑手心,后者细细察看一番,说:“错不了,这是用鸾鸟血融入翡翠制成的灵器,没什么法力,但是遇到鸟族的妖就会变成红色,前阵子青州的使者给母亲带了礼物,我早前见过一模一样的,应该是母亲给各位族长分了一些。鸾鸟和咱们传说里的凤凰差不多,是很厉害的大妖。”

    祁盛有些迟疑地说:“那怎么父母没有告诉我们青州的事呢?”

    姬岑还是微微笑着,但是声音轻了下来,说:“因为你们都怕他,或者说,怕妖吧。”

    一时间,房内安静下来,只有小绿梳理羽毛的轻微声响。

    “人怕妖实在是很正常,他们力量如此强大,哪怕过去与人类没有大冲突,以人类性格也必然是担心的,”姬岑平静地说,“妖魔原先都聚集在青州,青州名为八州之一,实际上根本无人居住,只是靠近渤海的茫茫之地罢了。魔倒是可以不论,跟人妖处在两界,且互相不来往;妖与人不同,原型又多凶狠,且通法术,凡人大多惧怕。但真说起来,人和妖自古以来没有什么大战流传下来吧?今时不同往日,近百年来青州城不断有大妖化形,人形的妖已有宗族之态,城市兴建非常迅速,习俗与人族也有相似。

    “雍州地处中原,本是八州最为繁华之处,人口密集,小妖和化了形的大妖大多喜爱来此。我母亲和青州如今的君主已经有了联系,既然妖族从来不曾主动侵犯人族,如今和从前又已经有不同,人再用从前态度对待,将来摩擦少不了,因此母亲希望我能学会和妖相处。我既是雍州少君,将来我对妖族的态度至关重要。”

    祁盛听了还是结巴:“道理如此,可你真的一点不怕啊…”

    姬岑奇道:“你真怕他啊?你连只小绿鸡也怕?大哥你这胆量未免也太过荒谬了!”她伸出左手抓住小绿,放到右手掌心给两人看:“你们看看他这无辜的眼神,跟三岁稚童有何分别!”

    两人和小绿傲娇又清澈堪称愚蠢的眼睛相对,想到他原身飘逸肃穆的神姿,知道姬岑也是先安慰他们,不由得无言。

    己妍叹口气,说:“祁盛,我看咱们也别大惊小怪了。你看小岑一天天在干什么就也知道她不会像我们这样怕。妹妹虽然比我们小了三四岁,无论功课还是武艺都比我们精进百倍,她从小就像没有惧怕之物似的。也还好她如此,不然这么重的担子放到别人身上,谁又能扛…”

    姬岑一听别人夸她就头大,连忙打住:“二娘你别叹气啦!喝酒吧!”

    三人便又倒起酒说说笑笑,偶尔姬岑说些母亲给她讲的八州趣事。小绿时不时吱吱叫两声,像在附和。窗外街上人声不断,大家都在夜晚出来寻欢作乐,叫卖声车马声络绎不绝。今夜夜色如水,立秋后天气微凉,天幕上星光点点,月色正美。祁盛喝了两口酒心情自然平复,叫了店家借了一把琴,在厢房内醉人的酒香和暖黄的灯光中便抚了起来,正是伤神之曲。

    姬岑心中暗暗调侃着,祁盛平日里看着粗糙,又不是精于琴道,这种因失恋神伤的曲子他也可信手拈来,看来是平日里心有所思,又偷偷看了一眼己妍,她也听得颇为失神。

    心中暗暗有了哥哥姐姐的“小把柄”,姬岑整个人小腰都挺直了。一曲毕,天色不早了,原本姬岑今日也就是想介绍小绿,便让二人先离开,自己去结账。

    独自出了酒楼,这下姬岑笑得格外欢!她让白马儿提前回了宫城,那小骏马全城只此一匹,又有挂饰,回宫倒是没问题。她今日可打算好了,要借着小绿好好出、门、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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