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日暮之时,马车终于缓缓入镇,停于一客栈前,谢清英轻车熟路地下车,走入,吩咐掌柜,甩钱结账,一套流程行如流水,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厮是否每次下山都在散财。

    修道如此赚钱吗?

    邬眠不禁摸着下巴沉思。

    谢清英上至二楼,发现那便宜师妹还杵大厅门口,略一皱眉。

    “还愣着,上来!”

    邬眠回神,忙不迭跟上谢清英的步伐。

    不消多时,小二将菜送至雅间。

    “两位客官慢用。”

    “稍等,”谢清英叫住预备退下的小二。

    “客官还有何事吩咐?”

    谢清英略做一疑惑,对小二问道。

    “我与舍妹今日酉时进镇之时,太阳将将要落,想来还不算太晚,为何街上行人寥寥,门铺大多紧闭?”

    “哎呦,客官你有所不知啊,咱们芙蓉镇往前也是个山清水秀人声鼎沸的好地儿,可是最近啊……”

    窗外夜色如墨,小二左右瞄了两眼,凑近谢清英和邬眠,接着说道:“最近惨案频出,县令老爷都拿着没法子呢。”

    谢清英心神一动,紧接问道:“兄台可否细说?”

    “那得是半年前吧,第一个是住点心铺对面的张生,好像还刚从桃源县回来,可怜小小年纪,苦读十二年,是我们这最有才情的书生,还指望着来年去桃源县院试中个秀才呢。”

    “那张生是遇着个什么了呢?”邬眠接着问道。

    小二摇摇头,继续说:“张生隔壁村来的,一个人住,没人知道那晚上有个啥,第二天早儿,开铺的钟婶儿看见对门倒了个男子,面孔惊悚,脸色惨白……而且胸口被掏了个洞,心,没了。”

    ……

    小二退下后,邬眠对着一桌子佳肴,已开始下筷,谢清英端坐对面,皱眉深思。

    “三师兄先吃饭吧,别饿坏了。”

    谢清英睨了邬眠一眼,“也就你这个没良心的还吃的下饭了,知道这妖怪有多大本事吗。”

    闻言,邬眠扒饭速度渐缓,说实话,仅凭小二那以讹传讹的说辞,她还真分辨不出这妖物的修为水平。

    前世自己天资聪颖,宗门自幼寄予厚望,常年待在山上修炼,甚少下山,又因修为雄厚,对于普通凡间妖物,确实不甚了解,经验不足,更不知如今这孱弱修为到底是否有足够能力降妖。

    看着眼前那只晓得混吃扒饭的师妹终于放下筷子,端坐起来,谢清英面色好转,同她细细解释。

    “盘古大神开天地后,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后分六界,神仙人妖魔冥,上古大神居于神界;

    仙界司掌人界各类事宜,入道者也可通过修炼,百经磨难天劫飞升为仙;

    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是为妖,妖与人大多不相容,是以妖王划地为界,施以封印,自立妖界,以青丘为界线,派九尾一族守护封印;

    魔族魔域乃神界相对之混沌世界,与人界隔离万年,更多细节已不可考;

    冥界司管亡灵怨气,自成一套体系,非得道之人只进不出。”

    “三师兄,你可以说的再明白一点。”邬眠诚恳地说道。

    谢清英扫了她一眼,手指敲着桌上折扇,继续说道:“刚才小二说几具惨死的尸首全都失了心,胸口处尽是利爪爪痕,横死本身易生怨灵,死后身体残缺更会加深怨气,生了怨的灵大多不愿回归冥界而徘徊人界,怨气过重时便会酿下灾祸。”

    “而怨灵首要报复对象定是让其丧生的凶手。”此时,邬眠已经能跟上谢清英的思路。

    “十三具尸首,十三个怨灵都无法令那妖物得有恶报,其修为不言而喻。”

    谢清英饮完杯中茶水,接着说道。

    闻言,邬眠不禁紧张起来。

    妖王分界后,人界少有妖婴境以上的妖族,就算是金丹境也是少有,这位不知名号的妖,想来也快将修成金丹。

    搁在前世,非妖尊境的妖,自己从来便是武力压制,一剑荡平,但今非昔比,以自己筑基初期的修为,甚至还无佩剑,只能抱紧谢清英大腿了。

    希望这条大腿够粗,邬眠瞟了谢清英一眼,心中默默祈祷。

    “用完膳了便回房休息,明日再去陈娘子府上瞧瞧。”

    陈娘子的夫君,便是镇上已知的最后一名死者。

    “这几张符你且收着,”邬眠刚一点头,谢清英又从胸襟内抽出两张符箓。

    “传音符,发现什么或陷入困境之时催以灵力烧尽,我自会知道你的方位;这张是护身符,你放身上便是。”

    邬眠伸手接下符纸,而后回了房间。

    翌日,天光将将破晓,邬眠已收拾妥当,立于谢清英房门前,随时准备启程。

    一个时辰过去,小二终于是看不下去,请邬眠先下楼用餐。

    而在邬眠的早餐快用完三轮,厨房预备给她再上午餐之时,谢清英的房门终于开了。

    谢清英着兰纹锦袍,手摇竹扇,跨出了房门,凭栏远眺,便瞧见邬眠于一楼厅中用膳,桌上尽是残羹空叠,很难不让人怀疑独自坐于桌前的那位姑娘不是个饭桶。

    而于修道之人来说,真实食量确实与凡人不可同语,更何况前世自辟谷后,虽然宗门给灵药丹丸确实大方,但别说是珍馐美食,就是白粥咸菜都再也没送上山过。

    等候乏累加上嘴馋,客栈的招牌已经被邬眠吃了个回转。

    虽然兜里没半两银子,但邬眠知道散财师兄定能为自己兜底。

    这回,她刚刚叼了只虾饺入嘴,一偏头,终于看到了她师兄施施然地下楼过来,忙放下筷子。

    “师兄早上好。”

    “日上三竿了,还早呢?”

    原来你老人家也知道啊,邬眠看了眼睡得神清气爽的谢清英,心中嘀咕。

    前世昆仑山弟子都卯时晨练,邬眠还是第一次见修道之人睡懒觉。

    “赶紧吃完,收拾收拾,预备启程。”

    “好嘞。”

    绣坊

    “奴家知道长是为除妖而来,但我家郎君已经盖棺,今日申时便要入葬,又怎能再度开棺,扰他长眠。”

    陈娘子身着素衣,哑声说道。

    谢清英只好抬手行礼,“是谢某逾越了,还请节哀,不知娘子能否与我们细说下陈郎君遇害前可否曾有异常?”

    “并无,”陈娘子摇了摇头说道,“若有何与常日不同的话,大概是郎君前几日去了趟桃源县。”

    “桃源县?”

    “嗯,我与郎君同开这家绣坊,那日新定的布料到了县城,郎君便去桃源县取货,顺带看看县里最时兴的衣服纹路花样,又与旧友在酒楼吃了顿饭,便也回来了。”

    “可是居于桃源县的旧友?”

    “正是,名为贺州。”

    回到客栈后,邬眠关紧房门,对谢清英说道:“师兄,陈娘子不愿开棺,我们当真不看那尸首了?”

    谢清英斜了邬眠一眼,说道:“当然要看。”

    随后,他从怀中抽出两张符箓,抬手贴向邬眠脑门,霎时,邬眠失去感官,陷入昏睡。

    谢清英伸手接住邬眠倒下的躯体,安置于床上,自己坐于桌前,将符纸贴向自身面门,他也应声倒于桌上。

    谢清英魂魄抽身而出,看到床边正戳着自己床上的脸的邬眠,伸手扶额。

    “别乱动了,魂魄状态下你是碰不到你的躯体的。”

    邬眠转头对谢清英说道:“师兄,刚刚你用的那符是做什么用的啊?”

    不怪邬眠心生疑窦,神魄离体是出窍境才能做到的事,而这能让人神魄离体的符箓,她前世也从未见过。

    “出窍符,你师姐自己研究出来的,可让修士神魄离体一刻钟,与出窍境随意掌控神魄的修士不同,若是半个时辰后你我未曾归来,就该去冥界报道了。”

    “半个时辰!”邬眠惊道:“这么点时间能干嘛?”

    “所以说要快点,别搁这磨蹭了。”

    说着,谢清英快步走来牵住邬眠手腕,略一施法,几个眨眼,二人已到达绣坊。

    缩地成寸!邬眠心中一惊,虽说距离不远,且神魄状态下动用此法事半功倍,但这也是实打实的金丹境才用的出来的法术。

    师兄瞧着不过加冠之龄,便已修成金丹了。

    邬眠看着前面已经登堂入室的谢清英,对这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事儿精有了点改观。

    陈郎今日下葬,绣坊停了生意,留了大堂送灵。

    陈娘子跪坐于堂前,轻抹泪痕。

    “师兄,这怎么办,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开棺吧。”

    邬眠二人站在堂内棺材前说道。

    “你现在不是魂体吗,凡间事物与你都不起作用。”

    “你的意思是,让我穿过棺材去里面看个究竟?”

    邬眠艰难地说完,看向谢清英,却见他以扇遮面,只留那双瑞凤眼看向邬眠,以眼神肯定。

    怎么会有这么无良的师兄!

    邬眠愤然地想道,都忘了惊奇怎么他变成魂魄了还拿着那把折扇。

    在谢清英的威压下,邬眠无法,心中一边祈求陈郎过世后的尊容别太过分,一边在谢清英的视线下缓缓穿过棺木。

    棺中昏暗,只能凭借棺缝透进来的光线观察陈郎的尸体。

    陈朗嘴唇乌黑,只消看一眼就知绝非正常亡故,右侧心脏像是空的,被入殓师随意填了写纸团进去,做了一颗纸心,希望他能瞑目。

    心脏洞口处,邬眠似乎从中觉出什么灵气波动,正欲仔细探查一番,猛然听见棺外谢清英的声音。

    “邬眠,出来!”

    邬眠很快反应过来,闪身离棺,与此同时,一道妖力击向棺身,棺材四分五裂,其内安置的躯体化为烟灭,邬眠定睛看向妖力来源处,一只虚影妖狐出现在堂内。

    “啊——”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变故吓得失了神。

    躯体不在,若是打斗起来必定吃亏,但堂内还是如此多的凡人,更加不能先行离去。

    谢清英一咬牙,还是闪身上前缠斗。

    眼见谢清英手中那扇面快抵挡不住,邬眠不由喊道:

    “丢了你那扇子,召剑啊!”

    “你说的轻巧,”一击火球打中竹扇,扇面瞬间被燃了一个洞,但谢清英只能就着残扇,继续抵挡。

    “我又不是剑修,哪召得来剑!”

    邬眠简直惊了。

    “你不是剑修你天天佩着那把破剑?”

    “什么破剑,人家叫青霜,”谢清英闪身躲开狐妖突伸上来的利爪,继续说道:“你不觉得佩剑出行格外潇洒倜傥,玉树临风吗?”

    合着你佩剑就是为了耍帅是吧,我说怎么那么远的路从没见你御剑,原来是你压根就不会。

    “别废话了,快回客栈拿我乾坤袋!”

    “好!”

    邬眠刚刚应完,便又突然想起昨日自己苦苦哀求,想让谢清英帮忙拎点行囊未果之事,转身看向他。

    原来你丫的有乾坤袋还不给我放行囊!

    不远处,谢清英刚刚还手一击,还来不及得意,瞧见邬眠幽幽的眼神,太阳穴一跳。

    “非我不想帮你,奈何乾坤袋统共就那么大,放不下的。”

    而当邬眠携乾坤袋去而复返之时,终于明白,三师兄此言着实不虚。

    只见邬眠刚刚拉开乾坤袋,谢清英抬手一召,一面古琴飘然而出。

    这乾坤袋空间不大,谢公子出门讲究颇多,大多用品都得自身携带,还要装一面古琴,看来确实也帮不了邬眠多少。

    谢清英抬手拨弦,琴声悦耳,但对面狐妖丝毫不觉,发出刺耳的叫声。

    一曲清音未过,狐妖已忍受不及,借着谢清英闪躲之际,火速遁走。

    见狐妖已走,谢清英抚弦收音,携琴从空中落下。

    “镇妖曲,若非跨越我一整个大境界,没有妖能熟若无睹。”

    谢清英略带得意的开口解释道,随后看向不远处缩在角落里的陈娘子众人。

    二人上前,正欲安抚,却见陈娘子一把拉住邬眠的手,哆哆嗦嗦道。

    “仙人……仙人一定要救救我们!”

    见状,谢清英抬手就要将陈娘子扶起,预备开口安抚,却见自己的手径直穿过陈娘子的躯体,终于意识到自己尚在神魂状态,心中略一计算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飞速捏诀离开。

    开玩笑,他可不想直接去冥界报道。

    神魂状态,凡人瞧不见,刚刚那一幕放在陈娘子众人眼里,那便是突现妖狐,妖狐不知为何与空气缠斗,而后邬眠赶来,以仙人之姿,施展神通,一口乾坤袋放出一把古琴奏乐,击退妖狐。

    也难怪陈娘子如此紧攥着我的手不放了,邬眠心想。

    师兄啊师兄,你的风头我就暂且替你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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