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妈妈：

    昨夜，我又一次梦见了满地的鲜血。然后那场梦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后我又忘却了。

    如今我已经大学毕业，面临着独立生活的挑战，我重新搬回了您曾经买下的法拍房。随着时代的变迁，这里的治安问题好了许多。搬过来后，我从未遇到过任何骚扰，正相反，这里人烟稀少，夜间极其寂寥，很适合我静下心创作。

    另外，我收留的那个大男孩……’

    她的笔尖停顿片刻，转头注视着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黑发少年，他在玩游戏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手中的游戏机慢慢滑落，被软绵的地毯无声接住。他看起来15、6岁，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覆上恬静的阴影，不似他清醒时的活泼好动。

    她继续动笔，笔触之间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柔情，‘您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是他一直在陪伴在我身边，陪我走出失去您的阴霾之下。

    作为报答，我决定收留无家可归的他，教导他长大成人，直到他能独立生活的那一天。

    就像您当年收养我一样。

    祝，

    您在天国生活愉快。

    爱您的女儿，

    凌予曦 ’

    凌予曦刚把信件密封放好，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背后缠绕在她身上，他的胸膛压在她背后，带来与对方气味相同的蜜桃味沐浴香氛，甜腻中带有一丝清香。

    “予曦，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谢生似乎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亲昵地把头埋在女人的耳侧蹭了蹭，做出平常他绝对不会越界的举动。

    女人没流露出反感，克制地轻轻拍拍他的脑袋，他的头发从来到这里后一直没剪，细长的发丝从指缝划过，回落男孩的颈侧。

    深夜幽静，将暧昧的思绪无形中放大，凌予曦微屏呼吸，难忍地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吹拂在她脖子，带来一阵湿热。

    真难熬。

    她默默在心里叹息。

    半响，谢生惺忪的睡意从眼中褪去，看见面前的一幕吓得往后仰身，“抱歉！”他倒退了几步稍微欠身，斜长的刘海遮挡住他下垂的眼睑，他撩起头发挂回耳后，恢复往常与她的距离。

    他显然有点慌乱，像一只犯了错害怕被赶出去的小狗，双手合十向凌予曦道歉，“姐姐，刚才睡迷糊了，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原谅我好不好嘛？”

    凌予曦凝视他片刻，谢生抿着唇，没有流露出丝毫与异性贴贴后脸红心动的神色，眼里透着恐慌与严肃。

    我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个孩子罢了。

    凌予曦按下隐晦升起的失落，稍微揉弄他的脑袋几下，“没生气，你只是个孩子，我有什么可介怀的。”她平静地站起身看向厅堂，客厅被少年弄得很乱，沙发上的靠枕东倒西歪，游戏机和电脑鼠标被随意仍在地毯上。

    她不禁颦眉，自持成年人的身份对他训道，“一天天的，你怎么老是打游戏，难道不会腻吗？”

    “不会啊，这么多款游戏呢，好多我类型都没有见过。”

    一提起游戏，谢生的眼睛顿时发光，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现在游戏机的迭代更新以及电脑游戏的改革，“例如steam最近出的太吾绘卷，人设丰富还能随机角色，内容还出乎意外的自由，我原本还以为至少会有强制性主线呢……”

    他的视线瞟向凌予曦桌面上摆放的闹钟，话锋一转，“这个点了，姐姐还不睡吗？”

    这个点，不是还早吗？

    凌予曦疑惑地望向闹钟上时钟指向的数字，被谢生捏住衣袖向二楼方向走去。

    “姐姐就不要再熬夜了，赶紧回房休息吧。”他笑眯眯地说道，推着凌予曦上楼，她不情不愿地扶住楼梯反驳，“现在才11点，这个点可还没有到我们这代人的睡眠时间。”

    “驳回，超过10点都属于晚睡。”谢生一向保持极其健康的作息时间，态度非常坚定，“姐姐你昨天已经熬夜画画到三点多，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当心心脏又开始疼了。”

    “疼就疼呗，反正死不了。”凌予曦小声嘀咕，被耳聪目明的少年很轻地戳了戳额头，他的力度很轻，犹如小鸟的羽毛无意间扫到额头那般。

    “又开始说丧气话”谢生鼓起脸不满道，“我会担心你的。”说着他把房门打开，示意她早点入睡。

    “晚安，姐姐。”他撑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擦掉困意的泪花，“祝你有一个好梦。”

    走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动，直至太阳升起。

    谢生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但意外地会做饭，并做得还很美味，他的出现解决了凌予曦餐餐吃外卖的窘境。

    今天的早餐是荷包蛋、奶黄包配紫玉红枣黑米浆。黑米浆很浓郁，加了牛奶增添几分丝滑的口感，凌予曦慢悠悠地将杯中的紫玉红枣黑米浆饮尽，目光投向不远处早早起床吃完饭的谢生，他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重新玩昨晚忘记存档的游戏。

    游戏略带阴森的背景音乐和角色战斗的打斗声在她耳边飘荡，她忍了忍，放下杯子，站起身将他手中的游戏机没收，“你放松得够久吧，该复习了。”

    “你真打算让我去报读高中啊。”

    被抢走游戏机后，谢生显然有点不情不愿，他靠在沙发脚旁拱起膝盖，抬头望向凌予曦。

    “你不是说你才初中毕业，现在的社会学历就是一道门槛，你连高中都没有上过，未来的人生该怎么办？”

    听到凌予曦的质问，谢生沉默不语，好半天，才别别扭扭地小声说道，“其实我已经毕业有几年了，现在上高中太晚啦。”

    “能有多晚？”

    女人短暂地打量他一小会儿，谢生骨架很小，身高也低于平均水平，只有168厘米。纤细的身形能穿下你略宽大的长袍睡衣，略长的刘海被他用你银十字发夹别到耳边，展露出一张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秀丽脸蛋。

    但最显眼的，是他眉眼间的像是与世隔绝的懵懂青涩，他偷偷含着客厅桌上放着的水果糖，以为无人注意地悄悄嚼着，举止间充斥着孩子气。

    她笑着摇摇头，调侃道，“怎么看也都是未成年人，撑死也就十七岁吧，小小年纪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再说了，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可没有时间限制。”

    她忽略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态，夸下海口，“放心吧，虽然我是美术专业出生，但好歹也是名校，教导一下功课也是绰绰有余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高耸的弧度微微荡漾。

    谢生别过眼，小声嘟囔道，“……我成绩很差，你可别被气得想打我哦。”

    “放心吧，我是学画画的，耐性非常好。”

    凌予曦摆摆手走去书房，翻找以前自己初高中的复习资料。

    谢生已然习惯了予曦对任何家务的避之不及，甚至对自己能在该方面被需要而乐在其中，他娴熟地把碗盘端到水槽清洗，顺便把餐桌上残留的擦干净。

    “中午吃什么呢？”他眯起眼看向窗外，天色有些阴沉，风很大，把路边的树枝刮得哗哗作响，声音让他联想到女人画室中被翻动的厚厚一沓画册。

    谢生曾经受过伤，每次即将下雨，他的手腕便会隐隐作痛。

    “看起来要下雨了，中午吃点猪脚姜驱寒吧。”他自言自语道。

    书房里，谢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摆放着几份叠高的复习资料，有测试卷模拟卷、复习提纲和各种知识重点，密密麻麻的似乎想把身形纤细的少年淹没。

    他手肘撑住桌面，头搭在腕上乖巧地注视坐在对面的女性。女人正在批改他刚做完的测试卷，她的脸色发黑，甚至能看见脖子上的青筋在微微凸起。

    谢生没有夸大其词，他的测试卷几乎全错，知识基础一塌糊涂。

    凌予曦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扭曲丑陋、犹如狗爬的字迹努力寻找正确内容，谢生烂到极致的字迹侮辱了她的双眼，写下的内容更是侮辱到她的智商。

    批改到最后，她画画多年的好耐心被消耗完毕，终于憋不住火，愤怒地将手中的卷子怼在他面前质问，“你仔细看，这可是初中的知识点啊，你是真的有读过书吗，怎么做到十个选择题八个都是错的？”

    谢生小声嘟囔道，“这不是时隔太久，全都忘了嘛。”

    “忘了？”凌予曦冷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心虚低头的少年说：“我8年前初中毕业，现在依然能把知识点记得一清二楚。你初中毕业能有几年，就跟我说你把知识点全忘了？难道你是金鱼转世吗。”

    少年眼见她语速加快，越说越生气，挠挠头诶嘿了一声，展露出一个阳光乖巧的笑靥，俊秀的脸蛋上浮出俩小酒窝，更凸显他稚嫩的孩子气息。

    “诶嘿什么，有什么好诶嘿的。”凌予曦没好气地说道，被他像树袋熊挂树似的缠住撒娇。

    他很注重与女人的距离，即便撒娇也只是隔着手肘枕在对方背部，不过分贴近她。少年的体重很轻，凌予曦感觉自己就像是背着同龄女孩，不算吃力地支撑着他。

    “好啦好啦，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姐姐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他可怜巴巴地注视凌予曦，眼里有光，双眸忽闪忽闪，仿佛里面盛了一条银河。

    雨水不知不觉降下，敲打着书房的窗户，剔透的水珠至上往下滑落，留下一条条水痕，像泪痕。

    相似的雨天，同样的少年，他却与凌予曦记忆中最初的少年截然相反。

    初次见面时，他的眼睛如草木枯萎的模样，好像已经死去，他站在阶梯下仰面望向女人时，雨水混着泪痕在他脸上滑落，凌予曦仿佛看见干枯的杂草被雨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