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给陈见山唱完苏州评弹，姜妗见他心情好些了，就拉着他回到客厅。
“你还没许愿呢！”姜妗从蛋糕盒子里拿出生日皇冠和蜡烛，“寿星最重要的，就是许愿了。”
“我没什么愿望。”陈见山看着姜妗拿出那些东西，也有些动容。
“那也得许愿，一年可就这一次呢。”姜妗插上蜡烛，点燃，“你快坐下。”
陈见山坐到蛋糕前，姜妗坐在她对面，她眼睛里满是期待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双手合十，闭着眼对着烛火摇晃的蜡烛轻声许愿。
“希望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他睁开眼，轻呼一口气，把蜡烛吹灭：“这样可以了吗？”
“哪有人生日愿望还说出来的。”姜妗说，“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陈见山笑道：“我可不信这些。”
“信了又没什么坏处！”
姜妗看时间也不早了，起身：“那我就先回家了，时间不早了。”
“我送你吧。”陈见山也起身。
“不用啦，你今天可是寿星，好好休息，今天放你一天假。”姜妗摇了摇手。
“那我送你到电梯吧。”陈见山一再要求，姜妗推不过，只好答应了。
小区是一梯两户，两人出了门，发现电梯就停在他们这层。姜妗按开电梯走了进去，她按了一楼，准备关门时对陈见山说：“我走喽！”
陈见山出声叫住她：“姜妗。”
“嗯？”姜妗停下手里的按键的动作，问他，“怎么了？”
“你今天很漂亮。”
姜妗怔了怔，随即笑开：“谢谢。”
姜妗直到到家，躺在床上，耳边还在环绕着陈见山那句“你今天很漂亮”。
国庆收假回学校，学校里又热闹了起来。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要来了，只不过今年是高一高二的主场，高三不参加运动会。
学校为了弥补高三学生心里的落差，给高三学生办了一场电影会。
消息一出，整个高三都沸腾了。这可是陵县一中最人性化的一次，换了往年，高三学生只有坐在教室里羡慕高一高二的份。
姜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开心。
还不如在教室里写作业呢，姜妗想，反正自己一个人坐那儿看电影也是浪费时间。
黎初这天上来找她，特别羡慕地说：“你们可以，看电影诶，多好呀。”
姜妗却说：“有什么好的，坐那儿一坐好几个小时，看一些无聊的电影。”
“你是不是，怕自己一个人？”黎初问。
姜妗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不太喜欢那种场合。”
那种，人声鼎沸，热闹的场合，她像局外人，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眼前自己融不进去的这一切。
“没关系，我听说，这次不按班安排座位，你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黎初说，“你坐到安静的地方，自己，看。”
“我知道啦，你呢？”姜妗拍拍她的头，“参加什么项目了吗？”
“三千米。”黎初说。
“三千米？”姜妗也没有想到黎初这小个子能跑三千，“你可以跑吗？”
“不知道，我，可以试试。”黎初腼腆地笑，“班上，没有人报。”
姜妗明白了，文科班男生少，女生几乎没有人愿意跑三千，黎初性子软，体育委员磨她几次她肯定就答应了。
姜妗想到这，揉了一把黎初毛茸茸的头发：“傻黎初。”
电影放映时间是在傍晚六点半，在学校礼堂，平时全校集会在礼堂会有些挤，今天就高三一个年级，倒也是宽敞。
四点多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忙着抢位置，姜妗坐在座位上解怎么也解不出来的物理题，没参与进去。等她终于从题海里抬起头时，发现没剩下几个好位置了。姜妗便随便选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位置。
她去得也很晚，教室里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她才收拾好书本，走出教室。教学楼高三这层都空了，只剩下楼下高一高二的在上晚自习。
姜妗慢慢悠悠地走到礼堂，她弓着腰，绕过大荧幕，走到最后一排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右边是墙，左边的人还没有来。
姜妗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来得比她还晚。
荧幕前还站着一个主持人，姜妗听到有人议论说：“学校这次搞得这么隆重啊，怎么还有主持人报幕。”
“不知道啊，可能幡然醒悟了吧哈哈。”
姜妗收回耳朵，坐直了身子，直到主持人开口，都没有看到左边的人来。
“请同学们安静下来。”主持人对着话筒说，“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动，这也是我们陵县一中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我们想到大家都高三了，也应该有一次难忘的集体回忆，所以选择在今天，举办这样一场活动。”
“我们今天呢，不看教育片，也不看战争片。”主持人说，“我们看青春片，看别人的青春，来铭记自己的青春。”
她的话音刚落，大荧幕上渐渐显露出四个大字——匆匆那年。
底下一片惊呼。
姜妗属实也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学校会给他们看这样的电影。她只偶尔在手机上看到这部电影的评价，看到有人说这部电影很火。去年年底上映的时候姜妗还在上学，所以没能去看，网上的议论褒贬不一，她对这部电影一直挺好奇的。
“青春匆匆而过，不过短短那些年。”主持人说，“陵县一中祝大家拥有一个美好的青春体验，观影愉快。”
说完，主持人便退了出去。
礼堂里的灯光全部关闭，大荧幕上也是黑色的背景，上面映着“匆匆那年”四个字。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姜妗旁边的人这时候才来，他轻声道着歉，走到她旁边坐下。
等到电影开始，大荧幕上的光打下来，姜妗才看清楚身旁的人。
“怎么是你？”
陈见山听到声音，看向旁边的人，眼里也有些意外：“好巧。”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姜妗压低了声音，问。
“老师找我有点事，耽误了。”陈见山轻声解释。
“噢。”姜妗轻声应了，没再说话，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看着电影。
姜妗时不时会偷偷看一眼陈见山，明明灭灭的荧幕光在他脸上落下一片片阴影，他很认真地在看着电影，眼睫毛很长，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是很完美的一张侧脸。姜妗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视线。
陈见山其实感受到了姜妗看向他的视线，他连呼吸都有些紊乱，始终不敢偏头看她一眼。
姜妗以为的他在认真看电影，只不过是在伪装自己已经被扰乱的内心。
电影进行到一半，突然黑屏了。
大家都发出一声惊呼，整个礼堂都陷入黑暗，一丝光亮也没有。姜妗也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
陈见山感受到她在往自己这边靠，轻声说：“没事，别怕，应该是停电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有老师说：“大家别慌，只是停电了哈，已经在发电了，再等个几分钟就行。”
礼堂里这才安静下来，只有些低声的谈话。
姜妗长吁一口气，她有夜盲症，突然一瞬间的黑暗，会让她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下意识地就往陈见山那边靠。
“你怕黑？”陈见山扭头问她。
黑暗中大家都看不太清楚，感觉器官会异常敏感。姜妗感觉到陈见山吐出的气息带着他独有的皂角味萦绕在她鼻尖，她甚至能感受到身旁的人身上的温度。
“不是，我有很严重的夜盲症。”姜妗解释说，“我现在，跟盲人没有区别。”
陈见山瞥向身旁坐着的女孩子，在黑暗笼罩下，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却能看到她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他鬼使神差，握住了她搭在椅背上的手，把她的手反过来，两手相握。陈见山用力紧了紧他的手，像是在给她力量。
“没事。”陈见山说，“我在呢。”
姜妗感受到手心里的温热时，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心头也跟着颤了颤。她垂眼看向自己手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是一直看着那个方向。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没忍住往旁边挪了挪，她怕陈见山也听到。
没过几分钟，荧幕又亮了起来，接上了刚刚的电影情节。礼堂里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认真看电影。
陈见山握住姜妗的手却没有收回去，姜妗抬眼望去，她这次终于看清了。
交叠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她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她手心里开始冒汗，陈见山的手心里也出了些汗，两个人的手心都湿濡濡的，有些粘腻，但都没有人放开。
停电时湿濡的手心，是他们十八岁的纪念。
直到电影结束，陈见山才拉着她起身，放开她的手说：“走吧，回家，我送你。”
姜妗跟着他走出礼堂，长舒一口气：“里面可太闷了。”
两个人踩着微弱的灯光往校外走，姜妗想起刚刚的电影，说：“我没有想到学校居然会给我们看这种青春电影欸。”
陈见山说：“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个年纪是青春正好吧，青春匆匆，或许再过十年，我们也会觉得这个时候，是匆匆那年。”
“或许吧。”
快到家时，姜妗忽然开口问出刚刚电影里的一句话：“你说，陈寻为什么突然就不爱方茴了？”
陈见山听到这个问题，也认真想了想，说：“也许，他并没有那么爱吧。”
“可是为什么他后来又怀念起方茴？”姜妗又问，“好像沈晓棠从来没有出现过。”
“因为方茴更难忘吧。”陈见山说，“电影名叫匆匆那年，我觉得方茴才是属于陈寻的匆匆那年，方茴永远都只能是方茴。”
陈见山这番话也挺让姜妗吃惊的，不像是他这种人能说出来的话，这只能说明，陈见山确实是认真看了电影的，并且他很有感触。
姜妗回到家，还在想陈见山的话。
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仅陈见山可见的朋友圈。
——陈寻为什么突然就不爱方茴了。
陈见山很快就给她点了个赞，姜妗看他赞了之后，立马转为了仅自己可见。
手机一震，是陈见山发来的消息。
“如果让你选，你会想成为电影里哪个角色？”
姜妗回他：“想成为姜妗。”
“你呢？”
陈见山也很快就回复：“陈见山。”
姜妗看着陈见山的回复，抿嘴笑了。
她只想做姜妗，陈见山也只会是陈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