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牌脆声落地，空气中霎时间增添一丝燥热的气息。
明时南能够听见周边好些人的呼吸都变重了。
“咚！”
东边走出四小队人马，每一对呈三角形，三名士兵位列三角，形成一个稳固的保护圈，死死护卫住中间的士兵。
他们皆持长枪，飞驰向西。
“咚咚！”
西面亦冲出四小队人马，呈箭形，一人为首，其余人皆为翼，破风而出，一往无前向东而来。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愈发急促起来。
两边人马急速向对方靠近。
在高台上贵人们迫切的视线下，两侧长枪猛烈相接。
一时之间，长枪的碰撞声如雨点般密集不停歇。
两侧小队的队形随着局势不停变换着。
明时南捏紧袖口凝视着场上变换不停的打斗场景。
这两个小阵乍一看实力相当，实际则不然。
西面的小阵动作更流畅自然，技巧性更强，显然平日有良好的训练方式。
东面的小阵里的士兵各个身强体壮，但手脚稍显笨拙，配合间默契度不足，但胜在力气大，挥起枪来虎虎生威。
这样一来一往，倒显得实力相当了。
明时南摇摇头，胜负很明显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东面的箭形小阵尾翼被击破，小阵顿时萎靡下来，很快被拆得七零八碎。
鼓声骤停，双方都不恋战，迅速退场。
场地重新变得空荡起来。
这一场对决，惹得在场众人皆是热血沸腾，不由低声议论。
只是还没等看台上的人回味片刻。
鼓声再响。
仿佛就在刹那间，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飞出两道黑影，速度快如闪电，疑似飞鸟。
只有定睛细看方能察觉是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持枪，身着金甲，背披红麾，面容冷傲，目下无人，竟是左俞定！
明时南压不住高挑的眉毛，惊诧的心情一览无余。
她还以为这厮就是纯粹一个纨绔，没想到还混到军演来了，也不知道本事究竟有几分。
而另一侧，就让她惊喜了。
是林铮！
这小子真争气，这么快都到军演上出风头了。
只见他着银甲，披墨麾，携长剑，眉眼间尽是凌云壮志少年气。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明时南振奋起来，重新凝目看台下。
台下四四方方的场地仿佛一块巨幕将二人包裹其中。
风起，带动了一丝肃杀，惹得看台众人心惊肉跳。
不同于看台之上紧张的氛围。
看台之下，两人看起来皆是气定神闲。
林铮没有动手，而是率先向左俞定行了个军礼。
可惜左俞定不领情。
他勒紧缰绳，挑起一个枪花，长枪挥打着冷尘就向林铮的左眼刺去。
林铮不慌不忙，翻转手腕，轻盈用剑挡开。
左俞定冷笑一声，又侧过腰，举起长枪旋转一圈，以强劲的力量划向林铮颈间。
林铮携马向后退了两步，甩起长剑，冲刺过去。
霎时间，长枪和银剑剧烈碰撞，声音清鸣，仿若龙吟。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叫看台上的贵人们看得酣畅淋漓。
明时南没想到左俞定真有两把刷子，倒是之前小看了他。
她现在只恨看台太远，不能让她亲自到他们二人身旁围观。
“要掉下去了。”含着闷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明时南一惊，侧头看过去。
是万长诺。
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朝服，英姿飒爽，让人耳目一新。
她和林念互相见礼之后，笑看明时南。
明时南的夸奖脱口而出：“好看。”
这般直白的夸奖，夸到了万长诺的心坎里。
她左顾右盼后，凑到明时南耳边嘀咕：“还是你有眼光，他们都说我穿着别扭。”
明时南摇头：“他们不懂。”
万长诺露出大大的笑容。
左俞定大喝一声，将明时南的目光重新吸引回去。
他单腿驭马，快速移到林铮身后连刺十多下，穿刺的速度极快。让人不禁担忧林铮是否抵挡得过来。
明时南抿了抿嘴唇。
“你觉得他们二人谁能赢？”万长诺又凑了过来。
“林铮。”
“抛开你们二人的交情再评评看？”
“林铮。”
“为何？”
明时南正色道：“看他们二人的腿。”
万长诺顺着她话里的意思侧目。
林铮二人皆在马上作战。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左俞定出身左家，武将世家，从小被左大将军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马上功夫没得说。
可惜他碰到了林铮。
也许他真是个练武奇才。
从他和左俞定交手开始已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就连左俞定的双腿都有些微抖动，而他的双腿却纹丝不动，和马匹连成了一体。
万长诺不由开口赞叹：“你观察得不错。”
明时南摇头：“想必万姐姐早就发现了吧。”
“那怎么一样，我天天呆在军营里，飞出来一只蚊子，我都得知道是公是母。”万长诺不认同。
“左俞定将自己的劣势掩藏得很好，而你第一时间就能看出问题关键所在，观察细致入微，这就够厉害了。”
果然不出明时南所料，很快，左俞定就因为腿部动作失误，没能截住林铮的长剑，遗憾败北。
“哈哈，很好。”上座的圣上朗笑出声。
“都是我安国的好儿郎！”
“若我安国皆是这般英才，何愁兴复日远？！”
圣上显然心情愉悦，并未在意刚才的比斗结果。
圣上身边自然不乏贴心人。
见圣上如此愉悦，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走上前，斟酌道：“场内的是左家的小公子。”
圣上有些兴趣：“哦，是左卿家的？”
左世忠见状，忙走上前回道：“正是，是微臣的内侄。”
“那想必一定是西边这位了。”圣上看着林铮的方向。
左世忠稳声回复：“臣惭愧，内侄是东边那个。”
圣上收回看向林铮的目光，笑容不变道：“都好，都好。”
明时南在角落里有些不是滋味。
林念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角落里温情满满，看台内气氛却略有微妙。
在这种情况下，总少不了缓解气氛的人精，而郑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见他笑容满面取出第三枚令牌，朝圣上拱手道：“禀圣上，臣幸不辱使命，已制出五百柄滑鹰弩。”
闻言，满堂喝彩，就连圣上都心潮澎湃，忍不住站了起来：“好，爱卿又立一大功。”
林念担忧回首，生怕明时南伤怀。
可结果令他出乎意料。
只见刚才还忍不住为林铮打抱不平的少女，此刻却一脸平静淡然。
他忍不住开口唤她：“时南。”
这回反倒换明时南安抚他了。
明时南朝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有道是世上众生，有人悲就有人喜。
郑严此刻就极其欢喜。
人到中年，难得意气风发。
连从政敌嘴里说出来的话，也难得显得悦耳起来。
毕竟就在方才，老谋深算的宋相也惹不住出来为他的得意添彩。
他说：“正逢佳时，不如让底下的将士们比试一番，也好让圣上看看滑鹰弩的威力。”
圣上自然是欣然允诺。
这让郑严更添得意，早就把什么明时南抛诸脑后。
圣上下令，传令者马不停蹄跑了下去。
半响，众人期待的比试没有看见，看台下反而一片哗然。
还未等圣上有所反应，郑严就推了一把身旁的兵部官员。
“你下去看看。”
圣上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许了他的做法。
郑严见状，略松口气。
他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宋缃出的馊主意。
要不是这个老匹夫，制出滑鹰弩的功劳就会稳稳落在他怀中。
又哪会有这般风波？
他看向宋缃，有心想说点什么，却不期看见了他附近的明时南。
明时南与他视线相接，只是平静地笑了一下。
而郑严的心情却变得糟糕起来。
在宋缃身后看到明时南这不奇怪，毕竟她有那么个兄长。
但是，在今天这个场合下看到明时南，这就有些不妙了。
想到即将到手的功名利禄，他狠辣地眯了眯眼。
任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路。
台上众人都等到无聊起来，就连圣上也露出些许不耐之意。
方才下看台查看情况的兵部官员终于重新上来了。
只见他神色慌乱，眼神止不住一直看向郑严，把郑严的脸都看青了。
“有话快说啊。”一些心直口快的武将误打误撞解了郑严的尬尴。
那位官员这才如梦初醒，忙乱向圣上行礼道：“禀圣上，还请圣上恕臣无礼，实在是事情太过不妙啊！”
圣上被他话里的不详之意惹得心烦意乱，他不禁语气加快道：“何事不妙？”
那官员颤抖着行大礼道：“滑鹰弩...”
“滑鹰弩全都散了！”
“散了？！这是何意？”圣上大惊失色。
“散开了，一地零碎，拼都拼不起来。”那官员长跪不起。
圣上看了郑严一眼，神色莫名。
郑严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在这气氛紧绷之刻，宋缃笑吟吟的声音响起：“圣上莫急，先让人把滑鹰弩呈上来，观详其问题，好让武安伯为您解惑。”
是了，郑严这个武安伯还是因为制成滑鹰弩而获得的。
要是解决不了这回滑鹰弩的问题，他的爵位还能留住么？
看台上不乏一些好事之徒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