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来的地方是一处露天阳台,不大又处处显示出海市本地豪门世家的精致讲究,家具的摆放,观赏植物的位置,都令人看着舒适,林三水一看就知道是有按风水布置的,又因为在山间处,即便露天,阳光也不会特别强烈,花香弥漫,卷着夏日清风拂来。

    红棕圆木桌上摆放好糕点茶水,宋容月坐下便招呼林三水坐旁边。

    “来这就不用客气,当自家。”

    宋容月说道,她起手举起茶壶,一手按着壶盖,倒了三杯。

    林三水浅尝是花果茶。

    “可好喝?”宋容月轻问。

    “好喝,很香,谢谢宋老太太。”林三水答道。

    “里面用的料都是新鲜的,那槐花又正值花期。”宋容月说道,她下颚微抬,望向某处。

    林三水在她望的方向看见不远处有一间若隐若现的小洋房,小洋房院墙边栽种的便是洋槐花树。

    “已经长得比房子还高了啊……”宋容月发出轻叹。

    她的神情仿佛在说的不是树,而是在追忆一段过往的时间。

    一段浮生信如寄。

    忽然,如雪的洋槐花簌簌落下,一道高挑身影立在树下,似乎在摇晃那树。

    哗啦——

    宋容月茶杯掉落,她眼睛透着难言的震惊:

    “韩洲……”

    她的口中,怔怔地说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韩洲……”

    林三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自己跑出来的南黎也是一脸怔忡。

    韩洲是谁?他和南黎,宋容月到底有什么关系?

    洋槐花树停止颤抖时那道身影也不见,宋容月看了一会,她扶上额头闭目。

    “沈祖母可是头疼了?”明离扶住她欲坠身体。

    “大致是我年纪大眼花了,无大碍。”

    宋容月话里透着疲惫感。

    林三水递过来一杯重新倒的水,“喝点。”

    宋容月接过喝了好几口,末了她盯着杯中漂浮的槐花,“那洋槐花,从我小时候就在了。”

    “小时候就爱吃槐花做得饼,又脆又香。”

    林三水看这桌子上,并没有槐花饼。

    宋容月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我做不来槐花饼。”

    “不管怎么做,都没有那个味道。”宋容月又补了这句,轻如梦般。

    南黎想上前看宋容月,可她又不敢上前。

    本虚弱的人如果受到鬼气侵扰会加重病气。

    宋容月最后还是乏了,由佣人扶着回房休息。

    南黎一直盯着她背景,又急又不能贸然和林三水搭话。

    明离踱步来到阳台角落花盆面前,他手上捻着佛珠,眼睑微垂。

    “老板是担心沈老太太吗?”林三水小心上前,问道。

    “沈祖母的身体一向不错,想来最近比较操劳才这般。”

    他说的时候,手上的念珠会数着一颗一颗。

    林三水听说过念珠修行方式,在修习念经时,每数一颗就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不过又想宋容月说她老板修的是药师经,这药师佛和平常念的佛不一样。

    药师佛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教主,拔除众生苦难,照度三有黑暗,被称为琉璃光。

    要得一身琉璃骨,必定修得百世功德,常奉药师佛下。

    换句话说,老板的价值堪比唐僧肉,说不定更香。

    林三水这一想,隐晦的眼神打在南黎身上。

    南黎鬼身一寒,离林三水和明离更远了。

    “阿淼,想听后续的故事吗?”

    明离回眸一笑,他的眼眸真如那琉璃光般蛊惑人心。

    林三水冷不丁没反应过来,明离说的是什么。

    “槐花树的故事。”明离笑着又道。

    “想!”林三水应得有些激动。

    南黎:“想!”

    因为失去记忆,南黎也想听到这个故事。

    明离骨节分明的手轻柔抚上花盆上娇嫩的花朵,他微微一笑,眼中瞬间蕴含了万千灵气。

    传说佛陀拈花微笑,便顿悟了古今影响至深的禅宗第一祖迦叶,林三水觉得,明离此时手中的花就是佛陀手中金色的婆罗花,心脏砰砰一跳,也‘悟’了什么。

    “民国时,宋家有位小姐,和一名竹马是两小无猜,竹马每一年在她家洋槐花开时,会去摘下洋槐花,做成槐花饼给宋家小姐,年复一年,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家小姐也开始学会做各类糕点,因为青年最爱吃甜的。”

    林三水:“后来呢?”

    明离稍做停顿,他说:“后来有一年,青年没有出现在槐花树下,而宋家小姐也嫁作他人。”

    “那人一定是个负心汉!啊啊啊!”南黎气得牙痒痒。

    宋家小姐便是宋容月,而青年,应该就是那张旧照片里,穿着军装的男人。

    宋容月嫁的人就是沈壬年,可为什么当沈壬年听说闹鬼时反应是十分不同,不像是一个听见妻子旧情人消息的反应。

    更像是在保护妻子宋容月不受伤害。

    林三水又偷偷瞟没有过多反应的南黎。

    南黎又在这个故事里,是个什么角色。

    “阿淼,你看这个是什么?”

    明离的询问拉回林三水思绪。

    他的手中,是一份带着潮气的泥沙。

    林三水:“沙?”

    明离摇摇头,只听他清声细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诸相非相。”

    泥沙缓缓从他指缝留入花盆中,他的声音就像佛寺里无尽禅音:

    “一尘中有尘数刹,一一刹有难思佛。”

    明离戴着念珠的手轻轻点在林三水紧皱的眉心:“一念净信,阿淼。”

    刹那间,仿佛有一团灵气汇聚在眉心,引得灵台一片清明,豁然开朗。

    “走吧,时间不早了。”

    明离垂下手背在身后说道。

    林三水连忙点头,跟上时又忍不住捂上自己眉心,凉意未散,就是她觉得还有点热。

    回去时,南黎有些不舍,她还想去那间小洋房看看。

    奈何林三水不让,南黎只好作罢,垂头丧气远远跟着。

    “别急,还能再去。”

    林三水离开公司,无人时她扭头对南黎说。

    “宋容月的故事你一点都没想起来什么?”

    南黎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内心会对这段故事触动,但她的记忆一点都没有要恢复的样子。

    “那我们去见唐微母亲宋繁。”

    和南黎相似的唐薇,她的母亲宋繁又是怎样的。

    林三水掏出手机打起电话。

    “沈问函,你现在在医院吗?”

    “在啊。”沈问函说道。

    “那我带只鸡去看你。”林三水说完就挂电话。

    沈问函一脸莫名其妙,沈宁见状询问:“咋了?”

    “没有,有人说要带鸡来看我,好久没喝鸡汤想想也不错,不过万一是鸡腿鸡翅,那也行!”

    沈问函拍大腿自言自语。

    沈宁:“你又没病,带鸡来看你干什么?”

    片刻寂默……沈问函:“对哦。”

    当林三水抱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出现在病房里时,沈问函想起了被绿毛支配的恐惧。

    “你就这样来看我?”鸡都不杀一下?

    沈问函失声质问。

    林三水露出一副很有道理的表情,拍拍绿毛鸡头:“绿毛,来,叫声叔。”

    绿毛:“咯!”

    沈问函:“……”

    他面无表情打了个电话,那边一通,他便说:

    “绿毛,来叫声叔。”

    “……”那头人一阵沉默。

    “你有病吧!”

    其声十分响,林三水和沈宁都能听见。

    沈问函放下被挂断的电话,眼神飘向林三水怀里的绿毛:“同声翻译了解下。”

    林三水无奈叹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沈宁一个错愕,紧接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牵动快好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哈哈哈哈哈……坐,快坐!哈哈哈,记得把门关上。”不然他一大影帝形象全无了。

    林三水把绿毛放地上,随手洒一点米粒给绿毛吃。

    “你陪我去看一下唐薇母亲。”

    沈问函眼睛一瞪:“为什么?”

    “有熟人好办事。”林三水这样说道。

    “办事?等等,我为啥要给你办事?”

    沈问函不太乐意,他气还没消呢!

    “绿毛。”

    林三水一唤,正啄米的绿毛鸡头一昂,黑溜溜的眼珠直瞪沈问函。

    “喂喂!有你拿鸡威胁的吗!?”沈问函瞬间窜上凳子上,又见沈宁还在笑,他有些崩溃:

    “哥!有人欺负你弟!”

    沈宁抬手一挥,大义灭亲:“绿毛你尽管上,打伤算我的。”

    难得看到有人仅凭一只鸡就把亲弟吓窜,沈宁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绿毛附和:“咯咯咯!”

    沈问函:“???”

    林三水笑得胸有成竹:“做不做?”

    “做,做,你快把绿毛带走!”

    沈问函觉得自己都对鸡变成应激反应了,他此刻宁愿看见鬼做恶梦吃不下饭也不要看见绿毛对自己伤害。

    “绿毛。”

    林三水抱起鸡,欣慰地摸摸鸡头。

    果然带绿毛出来就是省心省力。

    “有吧。”

    林三水打头,招呼着沈问函。

    唐微母亲宋繁就在这家医院,往上坐几层就到。

    叩叩。

    “哪位?”房内隐约传出声音。

    “宋阿姨,我是问函,我来看你了。”沈问函回应道。

    “进来吧。”

    沈问函朝林三水使个眼色便开门,他直直走进去。

    病房里,女人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楼宇。

    当她回首时,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令林三水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冒出来的南黎也是瞳孔巨震。

    女人并没有和南黎完全相像,她的轮廓像南黎,可五官上,更像是和宋容月一起拍照的男人,韩洲。

    沈问函感觉空气有那么丝丝不对劲,他疑惑看向林三水,可余光一瞥,一口凉气倒抽——

    为什么他看到了唐微已故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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