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粉兔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俨在看云姌，她正吃着她妈妈做的小蛋糕。

    身上的连体家居服毛茸茸的，顾俨把兔耳朵扒拉到肩后，伸长手臂捞到遥控器换了个台。

    “……森林里的小伙伴们踏着清晨的朝露，要去做游戏啦，哦～小松鼠找到了……”

    重回幼年，顾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具身体给影响了。具体表现为爱看小孩子看的动画片，就很幼稚，非常幼稚。

    幼稚鬼看着动画，时不时还要看看云姌，她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小蛋糕，准备吃掉顾俨那份。

    顾俨对甜食不感兴趣，但云姌恰恰相反。于是后来他养成了习惯，看到有什么甜食总会给她买一份，就像游乐场的棉花糖。

    想到棉花糖，顾俨走了一下神。

    说起来，他是第二次看到周子瞳哭。

    第一次的时候，他碰巧在老教学楼的楼后，周子瞳生得好看，连哭也是我见犹怜。顾俨站在转角思索，于是一分钟后，他笑出了声。

    周子瞳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有那么好笑吗?”

    无非就是男朋友移情别恋，顾俨正想开口，听见周子瞳又说：“她不也是你的白月光吗?”

    ——小时候没什么娱乐，小孩子凑在一起就喜欢玩过家家。当时有个小朋友的梦想是当大作家，过家家的时候总喜欢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剧情让别人演。

    他不知道从哪听到了“白月光”这个词，拉着顾俨当大魔王，然后随手一指，说仲孙湛就是你的白月光。

    那时候仲孙湛还是个过分腼腆的小姑娘，玩游戏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默默站在角落里。于是顾俨加入了游戏，演了好几次“大魔王”。

    后来这件事偶尔被知情者当做调侃，仲孙湛现在的追求者可不少，顾俨你的白月光要被人抢走了……

    嘴里忽然被塞进一小块蛋糕，顾俨回过神。

    “不甜的。”云姌看着他，好像很期待他反应似的。

    顾俨顿了一下，吞下蛋糕。然后在云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倾身把桌上的蛋糕咬下来一大口。

    ——居然有酸奶夹层。

    “!!你不是不吃吗?”云姌呆住了，她刚刚还特意把没沾到酸奶的一块给他了。

    “真甜。”

    ***

    杨孟去唐晓瑶家里玩的这天，仲孙湛回了一次老房子。

    房子在隔壁市，开车要四五个小时。从清晨薄雾冥冥行驶到雾气散去，仲孙湛来到了那个小区。

    小区的大门重新修过，仲孙湛没有门卡，于是跟着买菜回家的老人进了小区。顺着熟悉的路，她走到了单元楼下。

    小区在岁月的洗礼中越显陈旧，一楼住户防盗网外罩的彩色油布，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走进楼道拿钥匙打开了门。

    铺面而来的是属于荒芜和时间的尘埃味道，室内光线昏暗，许久没交电费早已断电。窗户都封死了，只剩下门外照射进来的微光。

    仲孙湛凭着记忆往客厅走去，脚下踩到了什么，她俯身拾起。

    ——这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传单，图案模糊不清。右下角还有一块深色污渍，朦胧光影中依稀能辨认出传单的标题：

    “小童星计划”。

    鬼使神差地，她拍照发给了周子瞳。

    发过去后立马有些后悔，想要撤回，但那边已经回复了。

    “很久了啊。”

    时间跳到十二点整，仲孙湛的手指在按键上停留。她一时没想好说什么，于是回了一句，“嗯。”

    那边不再回复，仲孙湛收起了手机。

    读幼儿园的时候她便认识了周子瞳。有天下午她在家里弹琴，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透过窗户的缝隙在看她。于是她打开了门，问她要不要进屋里玩。

    虽然通过往后一系列的事情来看，其实她和周子瞳并不合拍，然而当两个人都是落单的一员时，这些也就没什么了。

    仲孙湛将传单放到桌上，走向了主卧。

    主卧的门并没有完全合拢，开着一条缝。仲孙湛将手放在门框，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推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一如既往地安静。她摸索着坐在床沿，想起很久之前，那个人整日睡在这里。

    身体的虚弱让她后来连门都无法迈出，她不喜欢开灯，只会将门打开，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放在客厅的那架钢琴。

    仲孙湛不知道那时候她是在看钢琴，还是在看弹琴的自己。她走了以后，仲孙湛每次弹琴都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沉默的，复杂的，一片灰败像是铺满了尘埃。

    于是后来很久，她不再触碰钢琴。

    仲孙湛起身顺着那道目光的方向往钢琴走去，钢琴没有合上也没有东西遮盖，就这样摆放着。

    她将凳子上的灰擦去，坐在钢琴前。

    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轻轻翻开乐谱。

    小区房屋的隔音并不是很好，弹之前要把门窗紧闭，防止音符们溜出去。亦或者选择人少的时间段，尽量不打扰邻居。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打扰到了——

    楼上的那个男人使劲拍打她家的房门，在楼道里大吼，说要砸烂她的琴。

    他的很多话，仲孙湛都听不懂，只能本能地意识到那不是什么好的词语。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第一次遇到这样暴怒的大人。

    她茫然地缩在钢琴下面，捂住耳朵。她抬头，对面是那双沉默的眼睛。

    她想过去的。

    可是。她们隔着走廊，隔着一扇打开的门。

    仲孙湛被钉死在原地，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像是被封进了琥珀里。

    忽然，她听到有声音从琥珀外传来，是周子瞳。

    男人已经走了，她们并肩坐在花坛边上，周子瞳将手里的小面包撕了一半给她：

    “你不要怕那种人，他只会在欺负我们的时候动静大。 ”

    “我们”——仲孙湛忽然明了，她说的是她，还有她的妈妈。

    仲孙湛自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她对这一角色并没有什么感情。

    周子瞳见她不接话，又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后找男朋友，一定找个比他好十倍、好千倍的!”

    ……

    仲孙湛锁好门，已经是下午一点。

    回来一趟，她打算在这边逛逛。

    周阿姨再婚后，房子留给了那个男人。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仲孙湛往楼上看了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