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银楼内,谢司珩刚刚进院门,坐于凉亭之下。

    一旁的小厮瞥见他手中的血迹,立刻打了盆清水过来。

    就着谢司珩洗手的功夫,等在门口多时的金侍卫走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属下无能,未能找到玄铁令,请主人责罚。”

    谢司珩慢条斯理地接过小厮递上的汗巾,将指甲里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

    “景和十五年,你受殿下所托,进宫教太子骑射,景和二十一年,太子南山遇险,你为救太子失足落崖,如此功绩,怎能算无能?”

    “是属下自大无知,至今无法查出玄铁令的下落,辜负了主人信任,属下愿意自毁一指,以示惩戒。”

    话闭,他起身拿出弯刀,银光闪过,一截断指便落在了石板上。

    金侍卫俯身跪地,“主人,属下此后会安心留在在凝心阁写书,断不敢再不听从主人的安排。”

    谢司珩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血迹,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招呼旁边的小厮将他扶起。

    “想清楚就好,你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金侍卫颤抖着手接过,转身行礼告退,刚好与进院门的胡管家擦肩而过。

    损耗了无名死士,就他一人活着回来。

    “阿泽。”

    “主人,阿泽在。”旁边的屋檐上飞下一个身影,“阿泽愿意寻找玄铁令,一月之内,一定给主人交代。”

    谢司珩淡淡嗯了一声,“把这个交给墨大夫。”

    “是,主人。”

    阿泽看着地上的那截断指,心中不由唏嘘。

    那人虽然曾经也是高手榜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如今落魄至此,他实在不明白世子为何还要冒险收留他。

    分明当年太子的坠崖案中,他也是有嫌疑的。

    不过主人的决定,阿泽一向不会过问,他拿着那瓶装血的药瓶,很快又从屋檐处飞身出去了。

    胡管家走进院门,刚点起的千和香正逐渐蔓延到整个院子,他一路闻着香味,走到茶案前。

    “世子,晚宴时间快到了,王妃派我来提醒你一声,待会儿可务必要到场。”

    谢司珩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

    他站起身,将案上的一只蜡烛点燃,火光微弱的扑腾开,他将其横放在桌案边。

    烛油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

    蜡液覆盖了地上的血,将腥晦的东西隔绝掩埋。

    老眼昏花的胡管家只能看到那蜡烛的火光,至于下面那截白色的,被隐在了桌脚边,一时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

    不过凭着在主家伺候多年的经验,他敏锐得哪里不太对劲。

    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胡管家这才认真起来,看来世子今天确实是情绪不佳,平安符的事情得延后再说了。

    正准备告辞,谢司珩开口了。

    “胡保良,墨子酥好吃吗?”

    多年未被提及的大名忽然被世子叫出,胡管家心里一惊。

    几乎是本能的,噗通跪在地上。

    今天何止来的不是时候啊,简直是倒了大霉啊。

    他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可分明都快过去半个月了,为什么世子现在才提呢?难道是刚才和夏姑娘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此时最怕的便是便是怀疑他的忠心,怀疑她和夏家姑娘有勾结。

    这么想着胡管家连忙捂住了崭新的那个护身符。

    “回世子的话,那日的事情还真不怪老奴,本来你让我扔了,可老奴一想那不就浪费了吗?我便想着留下尝尝,可谁知道你院里的丫鬟不知情,莫名其妙就搞混了,我本来想赶来和你说一声的,可又见你说好吃,那我就……”

    “我说好吃?”

    “哦,不不不,是老奴觉得好吃。”胡管家摸摸额头上的冷汗。

    谢司珩指尖轻扣着桌案,没有再说话。

    胡管家知道,这是要等他交底了。

    公子世子爷自从北莨回来,有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性也更难让人琢磨。

    他匍匐在地,一把老腰勾得生疼。

    “还……还有就是今日,今日夏姑娘特意找我,说是为你求得了全清道长的平安符,这符世子还记得吧,就是王妃上次特意跑了三次道观都没有求到的那个。”

    怕他不信,说完之后胡管家特意从袖口里面取了出来。

    接着又把夏灵若是如何求得的过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天可怜见,难怪夏小姐每日晨起都要先去一趟去南山,寒来暑往无一例外,

    还有你以为小姐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是她每隔半个月都要给那道士的鸟儿喂血,所以她常年手上都绑着绷带呀。”

    “老奴觉得夏姑娘定是真心喜欢世子爷的,所以老卢这一次才答应帮她。

    谢司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见他神色不似方才那般冷冽,胡管家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进了些,将那张符纸递了过去。

    谢司珩拿捏在手里,并未打开。

    “你该知道,我最讨厌不忠之人。”

    “老奴这次真是为世子好啊,世子你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求,即便世子不喜欢夏姑娘,咱们收下,倒时候再还些贵重的礼物即可,想来王妃也是同意这么做的……”

    话还没说完,却见谢司珩手持着那张符纸,一把扔进了旁边的炭火中。

    胡管家大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把冲上前,忍着剧痛去抢救那炭火中的符纸。

    疯了疯了,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烧?就算不在乎这东西的价值有多大,这一烧可是会被反噬的呀。

    当年就有人不信这个邪,将那道士的平安符随意撕成两半,结果第二日就被人劫财而死。

    所以那时求符之人虽多,却再无人敢强迫那道士。

    就怕他一个不高兴,这平安符就成了催命符。

    胡管家这下后怕得的要命。

    一时竟冲破了两个试图阻挡他的小厮,飞奔到炭炉边,伸手在火里抢走了平安符。

    说来也神奇,因为有油纸的保护,里面的纸符竟然没有回烧毁。

    胡管家重重松了口气。

    谢司珩微微眯起眼,没想到他有如此惊人的抵抗。

    长久的沉默之后,语气平淡下来。

    何至于此。

    “夏灵若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谢司珩难得起了一点好奇。

    “世子放心,除了上一次的那几块墨子酥外,夏小姐没有给我任何好处。”

    此为实话,夏灵若方才顶多给他道了谢。

    胡管家顿了顿,又道:“老奴只是觉得,若能有女子真心喜欢,实在是一身的运气,世子你还年轻,不知道人心的可贵,待你再年长几岁便知,若有人能不遗余力的坚持爱慕着你那么多年,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件事,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如此专一。”

    “我今日才知道,夏小姐当真对你用情至深,世子就算不喜欢,,退回去便是,你何苦要烧了她的一片心血。”

    谢司珩本无心细想,却因为他聒噪的一番话,被迫陷入了某些回忆。

    记忆中似乎每次见夏灵若,她手上确实都是绑着绷带的,难道她当真每半月都要去给鸟儿喂血?

    见他眼中依旧是怀疑之态,胡管家气道:“世子就算不念及夏姑娘的好,那也不应该毁了一个女子十年的执着和期待吧,你会毁了她的。”

    谢司珩眼中流露出一点不耐。

    倒不是因为他被管家一番话语打动了,仅仅觉得他今日的说说的相当烦人。

    就连找他算账的心思都被搁置一旁。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颈骨,发出咔的一声,骨头碰撞的声响。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是他打算做一件事时最喜欢做的动作。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你吗?因为你蠢。”

    胡管家愣愣看着他。

    是,我是没聪明,但我那是蠢吗,我那不是在你面前装孙子吗?

    “你今日越界了。”谢司珩声音冷了下来,“这是最后一次。”

    “滚。”

    他施舍般吐出一个字。

    就算夏灵若爱惨了他,那又怎样。

    他又不需要这种东西。

    *

    观景楼外的敲门声响了三次。

    夏灵若正要关闭系统,却忽然发现在显示进度条那里属于胡管家的那一个进度条,忽然又多出了20分。

    原来胡管家这么好说话的吗?还是说他已经和谢司珩说上话了,

    他现在对我的情绪这么激动吗?

    想到谢司珩,夏灵若心中不由恼怒,要是他和谢司珩调换一下位置该多好啊。

    夏灵若愤愤不平地关掉屏幕,这才打开门。

    春茵抱着她的衣服走了进来。

    “小姐,都怪那个高思莹,她方才在路边挡着我好一会儿啊,害得我都来晚了,小姐等着急了吧。”

    “她找你麻烦了?”夏灵若接过衣服开始利落地换起来。

    这套衣服是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和参加宴会时传到一模一样。

    “那倒也不是什么大麻烦,我本就会一点功夫,即便她再怎么追我,最后还是被我逃开了。”

    衣服换好了,夏灵若回头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没有巴掌印,除了鞋子有点脏之外,身上也干干净净的。

    “她没动手打你吧?”

    “没有,小姐放心,我真没被欺负,不过小姐,我把你的金钗弄丢了,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一支,上面还雕着小兔子,听子芳姐姐说是金珠楼特别定制的那一个。”

    “我没关系,不过那是我阿娘最喜欢的一个,你弄丢了她得把你扒层皮。”夏灵若用手捏了捏春茵的脸蛋,表情严肃严肃的看着他。

    “啊,那怎么办啊,我都找一圈了。”春茵急得快要哭出来,“小姐,我还有一些钱,要不我们改天重新去打一支吧。”

    夏灵若被他逗得,一双琉璃眼望起来,“骗你的啦,你平时胆子不挺大的吗?怎么这么不经吓。对了,你帮我看看我脖子后面是不是有的血?”

    春茵惊了一下,“小姐你是划到哪儿了吗?有一个划痕,不过血已经止住了。”

    “只有划痕吗?”夏灵若回忆起来,可是那个吸血虫进去后不是应该有伤口的吗?怎么会只有划痕呢?

    由于晚宴的时间快到了,夏灵若这会也没心思细想。

    怕秦夫人担心,两人飞快地往宴会地点赶去,只是没想到路上又再次遇见了高思莹。

    不过不知为何,高思莹只瞧了他两一眼,很快又朝着另一条路走开了。

    “她怎么了?不会是你吓着她了吧。”夏灵若问。

    “小姐,怎么可能啊,她那种性格,我怎么可能吓到她。”

    夏灵若也回忆了一下,刚才高思莹的贡献值的分数,情绪波动好像还蛮大的。

    难道因为落水把她吓成这个样子了?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尽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思莹几乎是逃着一般离开的。

    她手里握着一封信,直直奔向母亲的房间。

    今日她娘亲身体不适,并没有去参加百花宴。

    一进门,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脸色苍白。再也走不动一步路。

    “娘亲,娘亲救我,我好像闯祸了。”

    “阿莹,娘亲告诉你很多次了,遇到事情不要激动,更不要随便表露情绪,你给好好说话。”

    “是,是,娘亲你看。”

    朱夫人展开纸条,不多时,那张端庄的脸上也顿时白了一片,光是纸条上北莨二字就足以惊出她一身冷汗。

    “娘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来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出去巷子外面买龟苓膏,结果就看到一只白鸽,我一时来了兴趣,让身边的丫鬟用簪子把它打了下来,没想到那鸽子受了伤,竟然还飞走了,不过脚上的东西掉了下来,我一点开就发现了这个。”

    “原本是没有字的,可是我想起想起哥哥告诉我,有些纸条上适用特殊模式写成的,用火烤一下就可以分辨得出来。我那蜡烛试了试,就发现了这个。”

    “你在何处打的,当时还有什么人在场?”朱夫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就出了王府后门,再拐个弯的那个巷子口,”高思莹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道:“只有只有我和冬雪在,其他人都没有。”

    朱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越发不安起来,“那你说的什么簪子,可是你平日最喜欢戴的那几个?”

    若是如此,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不,不是我的簪子,是夏府大小姐的,她的簪子被丫鬟拿着跑掉了,刚好被冬雪捡到了。”

    “夏家二小姐,那个夏少卿?”

    “是,母亲你帮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好怕。”

    朱夫人的脸上终于冷静下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那簪子是她女儿的,此刻她想都不敢想,恐怕早就镇定不起来了。

    她轻轻把你女儿从床边拉起,仔细在脑中整理着思绪,又道:

    “你再仔仔细细把刚才的细节都给我说清楚,一点线索都不能丢,你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小细节,全都复盘出来。”

    “好,好,你等等,”高思莹断断续续的,开始把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朱夫人听完,心下渐渐明了,过了会儿,她转过来问她:“冬雪是在外面吗?她同你一起回来的?”

    “是在外面,我一直让她在外面等着。”

    “好,”她拍着女儿的肩膀,示意她镇定下来,你等着母亲不要乱走。”

    高思莹蜷缩在床边,吓得不知所措,她父亲就是因为朝中党派之争,最后被劫匪杀死在了运河之上,若不是晋王府帮衬着,恐怕她和母亲早已追随父亲而去了。

    刚刚只看那信的内容,她便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

    一刻钟之后,朱夫人神色平静地回来了。

    “母亲,”高思莹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你记住,从今天起,世上再也没有春雪这个人呢。”

    朱夫人目光毫无波澜,仿佛在说这一件毫无关系的小事情,语气凉薄又阴冷

    “至于那个金钗,那是夏家的事,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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