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保持住不要动，”摄影师举着相机，偏着身子调整位置寻找最佳的拍摄角度，“林翊燃，头再歪一点，不是，是让你再朝秦老师那边歪一点。”

    “秦老师，再侧一点身，对，肩膀靠在他身上，不用客气，别看那小子瘦，小身板儿结实着呢，小时候没少挨他爸的收拾，早就练出来了，不会压坏的。”

    秦挽筝抱着手臂维持着姿势，正努力揣摩着摄影师要求的“又酷又冷艳”的表情，听见他的话，终于还是没忍住破了功，“噗嗤”一下小声笑出来。

    “安若尧，你能不能不当着我女主角的面揭我短？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小学数学考二十分后被你爸追着满世界打的事情写成稿子发在你们杂志上？”

    “秦老师，你别理他，他那是造谣，我小时候很乖的好吧。”林翊燃环着秦挽筝，冷哼一声，“我明天就让工作室给他发律师函。”

    《yle》御用摄影师安若尧是林翊燃发小的事情，秦挽筝是今天才知道的。

    或许正是因为拍摄期间这两人十分熟稔地互损斗嘴、插科打诨的气氛，让她心里起初那点因为第一次拍一线时尚杂志封面而带来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不少，在拍摄过程中的动作和表情也越发自然灵动起来。

    安若尧也不惧他，嗤笑一声：“是不是造谣请林叔出来做个证不就知道了。”

    “哎哎，好，两位调整一下表情，就这样，保持住。”正说着，安若尧捕捉到了一个绝佳的角度和光线，连忙举起相机“咔咔咔”连拍好几张。

    两人都是专业演员，几乎是在摄影师抬手示意的那一刻迅速进入各自的人设状态里。

    秦挽筝下巴微微扬起，眼底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呼之欲出的傲气和矜贵，面上表情冷艳酷飒地倚在身后男生劲瘦的胸膛上，明明是被人环抱在身前的被动姿势，却偏偏流露出了主导者的气势。

    林翊燃则是低着头凝视着靠在自己怀里的姑娘，下巴想要抵在她头顶，却又克制地保留了最后一分距离。

    画面中的少年压着眼尾，似乎是在不满附近有人打断了他刻意营造的二人世界，额前垂散的几缕碎发遮住了他不耐地眼神，但萦绕在其周身的那股子桀骜不逊依然宛若实质。

    虽然先前一直在和林翊燃不着调地斗着嘴，但真正进入工作状态的安若尧俨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端在手里的相机仿佛成为了雄狮口中用于捕猎的锋利獠牙，精准地捕捉每一个他期待且满意的瞬间。

    “好、特别好，”安若尧指挥着两人换了几个不同的动作，放下相机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招手让工作人员带他们回化妆间，“去换下一套造型吧。”

    在等他们两人换造型的间隙，安若尧带着自己的助理坐在电脑前选片。

    能和林翊燃做发小，安若尧的家底自然也不逊色，仗着自己有个能给自己兜底的强大后盾，他才能够毫无顾忌地一门心思扑在自己喜爱的摄影事业上。

    他虽然不是什么脾气古怪的艺术家，但也向来是个来去自由行事随心的潇洒人，有时候拍到一半发现模特和自己气场不和直接撂挑子走人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起初看到编辑发来的拍摄方案时，安若尧第一反应是拒绝：连拍三套造型，每套的风格还都不同，明显是个麻烦活。

    但看在男主角是他发小的份上，安若尧还是接下了这个拍摄工作。

    此刻看着刚刚新鲜出炉的两套造型的数十张照片，来之前安若尧心里那点不乐意的劲儿彻底消散了。

    两套造型下，秦挽筝和林翊燃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与状态。

    一套亲昵又恬然，一套爽利又不羁，两组迥异的风格下却又呈现出了相同的暧昧和张力。

    这还是安若尧第一次在林翊燃身上见到这样的氛围。

    或许是太久没看过林翊燃演戏了吧。

    安若尧想。

    这让他开始期待他们最后一组造型的拍摄效果了。

    *

    “本来还以为三套造型要拍到晚上呢，没想到这么早就结束了。”

    平时碰上平面表现力不好的艺人，一套造型拍一天都是常有的事，今天三套造型花了大半天的光景已经远超安若尧的预期。

    见收工时间刚好赶上饭点，他便张罗着非要拉上同样没来得及吃午饭的两人一起吃晚餐，美其名曰要庆祝今天的拍摄工作顺利完成。

    盛情难却。

    在确认过自己接下来两天终于没有什么工作行程需要赶之后，秦挽筝便应下了安若尧的饭局邀约。

    此刻狭小封闭电梯空间里也没什么“外人”，安若尧说话也就更没什么顾忌了，双手揣在口袋里靠在电梯的玻璃厢体上打趣道：

    “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单身的话，恐怕我都要以为你们两个是真情侣了。”

    尤其是拍摄时林翊燃那小子看人家女艺人的眼神，安若尧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总觉得那表情算不上清白。

    只不过离开镜头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普通同事的距离，任他留心观察了几回，也没能从林翊燃的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这么一看，咱们林大前辈宝刀未老啊。”安若尧不着调地笑道。

    论起出道时间，林翊燃毫无疑问是在场所有人的“前辈”了。

    秦挽筝勾了个笑：“的确。”

    林翊燃可以说是她目前合作过最省心、最优秀的艺人了。

    以前和其他演员们拍戏，她时不时会被难以入戏的对手演员拖累拍摄进度，但这种低级失误似乎从没在林翊燃的身上出现过，不论是在剧组拍戏，还是像今天这样拍摄宣传海报、杂志封面，林翊燃总能够在镜头对准他的那一刻快速进入最符合角色的情绪。

    同时，也带动着作为对手演员的秦挽筝更好地进入状态。

    包括今天第三套造型的拍摄。

    秦挽筝穿着一席香槟色亮片鱼尾长裙，将手搭在一身笔挺黑西装的林翊燃肩上，跟着摄影师的指示抬头看他时，便不由自主地被他墨色的眸子里盛着的情绪攫住了思绪。

    那眼神不知为何忽然让她想起了那条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一起送上热搜的视频——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对大明星一见钟情的贵公子，他看她的眼神恐怕不外乎如此了吧。

    “在剧组的时候导演可没少夸林老师的业务能力好，”秦挽筝走出电梯，随手将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可要多向林老师学习。”

    “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林翊燃打断他们你来我往地调侃，用手肘撞了下安若尧，回头看向秦挽筝，“秦老师，你到底跟谁一边的啊？”

    秦挽筝歪了下头，朝他眨眨眼睛，竖起三根手指：“噢……那最近几个月就先暂时和你一边吧。”

    三个月。

    是他们合约规定的宣传期。

    林翊燃撩起眼睑，偏头深深看了秦挽筝一眼，意味不明的“哦”了声后将视线挪开，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再抬眼时已经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稍快几步走到了她的前面，替她将车门拉开：“走吧，上车。”

    晚餐地点是安若尧选的，上车前神神秘秘地朝秦挽筝卖关子，只说让她放心地坐林翊燃的车跟着他走便是了。

    这一跟，就快要一路跟到城郊。

    秦挽筝下了车，跟在负责走在前面引路的安若尧身后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见一个半阖着门的小院。

    院子门前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值守的样子，安若尧轻车熟路地兀自推开小院木门，回头朝身后几人招招手：“跟上啊，别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秦挽筝一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院子深处走，一边环顾了下小院四周的环境，院里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侍弄过的，几排灌木之后种着一大片各个品种的月季，大朵大朵地开着，不同品种花朵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萦绕在每一个走进小院的人身上。

    转过一个弯，就能看见几栋小二楼并排靠在那里，楼前的空地上也摆着几套桌椅。

    “这院子的主人真的很喜欢月季啊，”秦挽筝望着身侧大片花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风情园吗？”

    “不是风情园，算是……会员制的私房餐厅吧，是安若尧他爸给他妈开着玩儿的，”林翊燃想了想，“平时来的人也不多且都是熟脸，私密性很好，不用担心会被拍到。”

    怪不得安若尧自在地宛如回到了自己家似的，合着这还真是他家的。

    “因为他妈很喜欢月季，他爸才专门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的品种，”见秦挽筝对那些花很感兴趣的样子，林翊燃便给她大致讲了讲它们的来历，“不过其实阿姨并不是很会养花，所以这里的花都是请了专人来养护，如果养死了，安叔就再托人买新的植株回来栽种。”

    “就你前面那一片浅橘色的，都是重栽第三回的新苗了。”

    “哦，对了，还有门口挂着的那个牌子，你看见了吧？”

    秦挽筝回想了一下，进门时仿佛是看见院门上挂着一个被刷成白色的小木牌，牌上写着一个“野”字，字体潦草中带着一点歪扭，仿佛是幼童学字时的随手涂画。

    见她似乎想起来了，林翊燃这才抬手指了指安若尧的背影：“那个丑字，他小时候写的。他妈当时不知道给这个餐厅起什么名字，就把他那丑字挂在门上当招牌了。”

    “看得出来，你们身上都有一种，”秦挽筝想了想，随即轻笑一声，“从小在美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小孩的气质。”

    仿佛滚滚红尘不过游戏一场，今天喜欢人文摄影就飞去非洲大草原拍狮子，明天对珠宝感兴趣就钻进拍卖会一掷千金，后天如果喜欢上演戏也可以在朋友的剧组里过一把客串的瘾。

    不受任何世俗规矩束缚，来去自由、选择随心。

    和她不一样。

    “我记得秦老师喜欢吃鱼？”

    林翊燃的声音打断了她游离的思绪。

    秦挽筝回头，对上林翊燃的眼睛。

    那双仿佛看谁都多情的桃花眼里蕴着恣意的少年气，让她因为方才走神而有些低落的情绪都明亮的几分：

    “后面的池子里有供食客捞钓的鱼，要不要去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