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竟是谢余中出来打了圆场。
他上前几步,身后跟着的小厮也走了出来。
看身形,便是先前推谢余然落水之人!
赵杭微微眯眼,又看了眼谢余然——她看见了那人,却依旧神色平静。
早听闻谢家姐弟关系极好,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啊。
赵杭思忖着。
而谢余中已然开口。
他先是问谢余然:“长姐,你看见赵将军中药之情形了吗?”
谢余然掩嘴轻咳两声,才缓缓道:“不错。先前我意外落水,是赵将军救了我。然后赵将军所中的药便发作了。”
她说着,对着谢余中微微笑了一下。
谢余中却有些慌张地避开眼,对顾显麟道:“顾尚书,既然如此,你便让裴延尉进去查查吧,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顾显麟咬咬牙,又不死心地看了一眼赵杭和顾嫣。
两人都没再分半点眼神给他。
顾显麟最终是让了道,裴琴带着手下的人一拥而上。
赵杭与顾嫣也跟在后面。
顾显麟当众被搜宅子,面子里子全没了。
“当年就不该手下留情,”他咬牙恨道,“早知在杭州就该将这两个祸害弄死。”
“顾尚书,”顾嫣像是听见了他的话,遥遥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来日方长。这账,还有很多机会算。”
她并未出声,只是以口型相示。
“阿姊怎么了?”赵杭见她回头,也转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人群中看见顾显麟青白的脸色,“别管他,他如今也只能逞口舌之快。”
“嗯。”顾嫣笑着勾了勾赵杭的手,又道,“只是这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王归行极力阻止裴琴进去,谢余中却为何同意?他们二人,不应是绑在一条绳上的吗?”
赵杭左右看看,才悄声对顾嫣道:“我估计着,下药一事顾家、谢家、王家都有参与。只是王家知道的不多,被推出来当卒子了。”
“谢余中大约觉得,裴琴查不出什么。”
赵杭说着轻嘲一声,“那我就让他看看,究竟能不能查出来。”
顾嫣忽然侧头看了一眼赵杭,问:“杭儿,你回京后也没见你与谁走动,这世家辛秘,你怎知道的这么多?”
赵杭回头看了眼谢家姐弟,才对顾嫣娓娓道来先前看到的一切。
——
“长姐,你先前落水了?可有受伤?”谢余中在人散后,才急急问谢余然。
“是我不好,约了你出去,却因为和人吃酒忘了时间,刚准备出去就碰上赵杭这一出——”
他脸上的愧疚瞧上去倒是真心实意。
谢余然定定地看着他。
直到谢余中忍不住垂下眼,她才轻轻开口:“无事,受了点风罢了。”
“走吧,此事不必与父亲说。”
谢余中垂眸跟在她后面,走了好几步,又犹豫着开口:“长姐,你,你可有看见赵杭如何解的毒?”
谢余然走在前面,闻言脸上闪过失望之色,沉默片刻,道:“赵杭在潭中泡了许久,自己解了毒。”
她最终还是帮了赵杭的忙。
——
“所以谢余然知道是谢余中派人害她?”顾嫣饶有兴致地问。
赵杭耸耸肩:“我觉得她知道。不然怎么可能轻轻放过此事?她可是在生死线上走一遭的。谢余中下手也够狠。谢余然虽与王家定了婚约,但谢家想解约也是一句话的事,何必下此狠手?”
“氏族啊,”顾嫣轻声道,“做了数百年人上人,已经将自家面子看作命根子了。若谢家此时退婚,岂不落了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之名。谢文伯定是忍不了。不过谢文允倒是有可能忍下来。”
她随口道。
赵杭忽然侧头:“阿姊,你与谢文允很熟啊?”
顾嫣笑着轻轻推了她一把:“放心啦,不会再与谢家有牵连了。”
——
正厅内,裴琴的人已经封了厅内的人,有人正一一查验吃食。
厅内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顾千浅和陈玉在坐在上首,面色阴沉。
见赵杭与顾嫣进来,顾千浅猛地起身,尖声道:“赵杭,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好?”
“你不请自入就算了,如今还派人来查,就是想毁了我的生辰礼!阿爷说得没错,你,顾嫣,还有你娘,你们全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顾姑娘慎言,”顾嫣按下即将怼回去的赵杭,慢悠悠道,“我们来,是接了顾尚书的请帖。裴琴查案,是接了杭儿的案卷。我们所作皆有理,何来毁你生辰礼之说?”
她说得心平气和,更显顾千浅的失礼与难堪。
顾千浅恨极了她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口不择言尖叫道:“顾嫣,你算什么?一个被顾礼那个蠢材休了的下堂妇——啊!”
她话没说话,赵杭已经沉下脸地甩出一把匕首,从她耳边擦过,带起凌厉的风,直插后面的屏风。
顾千浅回神过来,面色惊恐,“娘!”
“她要杀我!”
厅内人议论纷纷。
“顾姐姐居然嫁过人吗?”
“那平日还装模做样的……可笑”
……
顾嫣平日里待人和善,行为举止都挑不出错处。
如今好不容易听到一个顾嫣黑料,有些人便像是闻见蜜的苍蝇,乌泱泱地蜂拥而上。
“顾千浅,”赵杭没拔剑,甩出腰间长鞭,“我再说一遍,阿姊与顾礼,无任何关系。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下一刀就不是插到屏风那么简单?”
“杭儿,”陈玉护着顾千浅,微皱眉头,,“何必如此动怒?左右你们与成王殿下关系好,瞧不上顾礼,也没成亲。浅儿一时嘴快,你别一般跟她一般见识。”
她那温柔的话,听起来却像是顾嫣赵杭攀上了成王,便瞧不上顾家。
倒像是顾嫣与赵杭嫌贫爱富了。
周围的声音愈发得大。
与顾嫣交好的几个贵女想替顾嫣争辩一番,但盖不住更多心怀鬼胎之人的议论。
好几人被气得说不出话。
“顾夫人。”‘顾嫣上前,幽幽道,“既然您想说,那我们索性就将这事说个清楚。也省得日后还借着杭儿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
“你——”陈玉气急,刚想说什么,却被顾嫣淡淡打断。
“闭嘴。”
“五年前杭儿去陇长,我本跟去,你们顾家却上奏陛下,说我与杭儿已到婚嫁之年,需得顾家做主婚配。彼时边关战事吃紧,尔等却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放。”
“为了让杭儿顺利去陇长,我便回了顾家。”
“那时我便告诉过你们,我不嫁。我娘早在二十多年前便离开顾家,我与杭儿也与你们顾家毫无关系。”
“可你们呢?为了逼我嫁给顾礼那只知吃喝嫖赌之徒,连下药的手段都使上了。顾家自称百年大族,礼仪诗书传家,就是这样强迫别人的?”
“是,我是与顾礼拜了堂。可别忘了,那堂还未拜完,就已经被杭儿掀了。”
顾嫣说得心平气和,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顾夫人,您莫不是觉得,如今到了长安,你们在杭州做的那些事就无人知晓,就可随意颠倒黑白了?”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恍然大喊:“我记得那事。五年前赵杭不过两月便打下凉州,后无召直接入杭州,带走了顾嫣。那事闹得可是纷纷扬扬啊。”
顾嫣嘴角笑意更深,看向两人:“您瞧,五年不长,过去的事,总还有人记得的。”
陈玉脸色铁青,“顾嫣,别给脸不要脸。当年分明是你自己同意了这门婚事,如今又来倒打一耙?真当我顾家无人?”
顾嫣笑了一声:“若我自己同意,我又怎会同意杭儿掀了我的拜堂席?顾夫人,强迫就强迫,何必掩饰?”
两人各执一词,厅内也无人真正了解此事,一时僵住。
是查验的人打破僵局。
“找到了。”查验的人起身,指指席面上的东西道:“这席上东西并无直接掺杂□□,只是每道菜品中加了大量春花散,与春花香配合,有强烈的催.情之效。”
厅内瞬间如同炸开的锅。
有的慌张看向自己的席面。
“只有这桌菜品中有春花香,其余没有。”
“你是何人,在这危言耸听!”陈玉厉喝一声,“来人,给我将这老妇打出去。”
“顾夫人好威风。”裴琴抓着大批人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乌泱泱的人,都是来看这出戏的最终结果。
“大理寺的人说打就打。”
“大理寺卿也不过三品,有何资格查我家宅?”陈玉昂首。
“住嘴。”顾显麟匆匆赶来,面色难堪,“裴延尉,据我所知,大理寺并无这般年纪的仵作吧?而且还是个老妇。”
裴琴背着手上前,悠悠道:“这可是成王殿下举荐的人选,你有异议?”
“不敢。”顾显麟不得不压下这口气,目光飞快地扫过人群中的谢余中。
赵杭说:“既然查清了我因何中药,那就来查查究竟何人给我下药。”
“顾尚书,”赵杭看向他,微微弯唇,“本官在你的宴会上被下药,你可脱不开干系。”
“赵将军莫急,”谢余中开口,“今日这般大的宴会,难免会混入些心怀鬼胎之徒。相信裴延尉定能查个明白。”
他话音刚落,突变陡生。
被压来的一众人中,忽然直直冲出个身影,拿刀就刺向赵杭。
赵杭敏捷地闪身躲过,掐住他的手腕缴了刀。
将人踢翻在地。
“什么人?”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行刺之人。
裴琴连忙示意手下控制住当众持刀行凶之人。
“何人放肆?”裴琴厉喝。
那人嗬嗬笑了起来,目光阴毒地看向赵杭:“姓赵的,当年你掀了我儿婚宴,害我儿成了全城笑柄,害我儿郁郁而终!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杭拧起眉头,还未出声,顾显麟却出了声。
“大哥!”他一脸悲哀,声音凄切,“你怎会在长安?你何至于此啊?”
“闭嘴,”顾启看也没看他一眼,怒骂道,“你们顾家一个个顾忌赵杭,我可不顾忌!我就是要姓赵的偿命!”
“还有你,顾嫣。”他看向顾嫣,怒吼道,“你攀上了成王,就瞧不起我儿了!”
他拼命挣扎着,恨不得上去再给赵杭一刀。
顾嫣微微拧眉,仔细看着那地上跪着的人。
电光石火间,不知是押着他的人松懈了还是怎的,顾启竟挣脱出来。
“快拦住!”裴琴怒喝。
但来不及了。
“你们都会遭报应的!”
顾启居然大笑起来,同时用力地撞上旁边的柱子,闷声响彻宴厅。
鲜血自他额上缓缓流下。
他摇摇晃晃地回头,眼神遥遥望向赵杭、顾嫣、顾显麟这个方向。
嘴唇翕张,似想要说什么。
但最终,他倒下了,气息已绝。
这一出戏来的实在快,又在顷刻间结束。
“顾尚书,”裴琴脸色不善,“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