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顾千浅率先从众星拱月中出来，皱着眉头看向两人。
“知道我爹升官了，又巴巴地来攀是吧？赵杭，当初可是你说的，与我顾家再无关系！”
她微昂着头，语气骄横。
附近的宾客都纷纷看向这边，看清后，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赵杭平静道：“是你顾家给我们发的请帖，你该去问顾显麟。”
她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会被这三言两语气得动手。
“是赵杭啊？”
“我一直想见她欸！”
“顾姐姐来了。”
有一贵女面露兴奋想上前，却被身边好友死死拉住。
“我们在顾家，多少要顾忌顾千浅的颜面。”
……
身后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
这是赵杭回京后第一次露面，不少人都观望着。
贵女想见一见这传闻中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样。
官员想瞧一瞧当初手掌一方的赵节度使究竟还值不值得讨好。
倒是都忽略了顾嫣。
“浅儿！不许无礼！”
顾显麟匆匆赶过来，微怒地喝了一声。
他身后还跟着大批官员——来一探究竟的。
“爹？”顾千浅娇生惯养、众星捧月惯了，如今忽然被自己父亲喝了一声，委屈又愤懑。
都怪赵杭和顾嫣这两个扫把星。
她眼神更加愤恨地看向来人。
“顾大人，”顾嫣拢了拢大氅，慢条斯理道，“多年不见，顾家的待客之道依旧没变啊。”
她笑得温和。
“嫣儿，杭儿，”顾显麟停下脚步，整整衣冠，挤出些笑意，“浅儿是气你们这些年都不回去看看，说气话呢。”
顾千浅刚想说话，就被顾显麟狠狠瞪了一眼。
“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他说着，示意自己的妻子陈玉上前去将两人带走。
“杭儿，嫣儿。这院子修得极好，我带你们逛逛。”陈玉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想执起两人的手。
赵杭拉着顾嫣，不动声色地躲过。
“不必了，今日是顾小姐的生辰宴。既然顾小姐不欢迎，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贺礼已交给你家仆从了，顾尚书。”
她将顾尚书三字刻意咬得极重，摆明了不想与顾家有旁的什么牵扯。
陈玉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
下一刻，谢余中忽然从人群中出来，举起酒杯对赵杭笑道：“赵将军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将军自回京后一直闭门不见客，我们可都思念将军。今日难得一见，将军不妨多留片刻，也尝尝这顾府的酒菜，与我等叙叙旧啊。”
他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可笑。
赵杭虽身居高位，但不比顾千浅年长几岁。
在座的官员大约也就萧鸣珏、裴琴和一些世家出身的，与她年纪相近。
但那群算精了了官员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点，纷纷盛情邀请赵杭留下。
不为别的，也为先前传出赵杭即将与官员考核队一起巡视各州的消息。
顾显麟脸色有瞬间的阴沉，继而又恢复那儒雅的面孔：“是啊杭儿。”
赵杭扫过谢余中看似真挚的面孔，片刻后微微弯唇：“好啊。”
她倒想看看，谢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姊，你先回去吧。”赵杭应下后，又低声对顾嫣道，“姓谢的目的不善，生辰宴人又多——”
“我留下陪你。”
“我也想探探顾家这次的底。”
顾嫣轻声笑道。
顾家虽远在杭州，但毕竟百年氏族，家底不可谓不丰厚。
这顾府建得极好。三步一景，五步一廊，花草树木，假山流水，都是用银子堆砌出的美景。
年轻一辈的都在顾家的园林中观赏，年长的在厅内谈天。
看似一派和谐。
赵杭本与顾嫣走在一起。
但是忽然之间就有好几个女子嬉笑着挤过来，一下将两人冲散。
赵杭被挤到最后。
她本想直接强硬地往前走，却被顾韵拉住。
“你怎么不跟着阿姊？”赵杭低声薄怒。
顾韵无奈：“小姐将我推到后面的。她让我告诉你，别轻举妄动。顾千浅那点小手段她应付得来。”
赵杭深吸一口气，带着顾韵和宋乐放缓了脚步。
人群渐渐往前去，赵杭三人悄无声息地落在最后面。
“你们两在这树下等着，有事通知我。”
她说着，跃上树干，身形隐在树中。
陈玉和顾千浅是走在最前头，顾嫣就在陈玉和顾千浅的中间。
看上去和乐融融。
一行人谈天说笑，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了潭边。
这潭水清澈，能瞧见地下的细石。
顾千浅回头笑着对众人说了什么，又回过头伸手指向潭中的一座石山。
“这是我爹爹和我哥哥为我生辰宴特意定做的。”
她语气骄傲。
赵杭微微眯起眼。
她身在高处，下面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顾千浅收回手时，手臂略微往后了些，直直地往顾嫣后背推去。
顾嫣与她都站在这潭边上，，轻轻一推便可坠落潭中！
顾嫣看上去无知无觉。
后面人的视线也都在那气派的石山上，一时无人察觉。
赵杭面上染上怒意，抬手就要掷出匕首。
同时踩着树干往前跃。
但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双手，将顾嫣往另一侧拉了拉。
顾千浅的手扑了空，自己控制不住直接坠潭！
底下瞬间变得躁动。
“快，快叫人！”
陈玉惊慌失措，破音喊道。
赵杭及时停住脚步，甩鞭将飞出的匕首卷回来。
然后她飘然落地，慢悠悠地从后面出现。
“怎么了？”她拉住一个面露慌张的女孩。
“顾，顾姑娘落水了。”那女孩声音都有些哆嗦。
赵杭拨开人群往前跑，见到在案边的顾嫣后才煞有介事地长吁一口：“阿姊你没事吧？”
顾嫣眉头微皱，似是担忧：“我没事，只是顾姑娘掉下来。”
“侍卫呢？”陈玉疯了般得又喊了一遍，眼神在纷乱的人群中瞧见了赵杭，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赵杭，浅儿落水了，快去救她！”
她死死地攥住了赵杭的手。
赵杭皱眉撸下她的手，“我不会水，还是等侍卫来吧。”
她又探头看了看那潭水，淡淡道：“而且这水也不深，顾小姐说不定自己就能上来。”
“你是不是就是想害浅儿？”陈玉彻底失了风度，面目狰狞，又强拉起赵杭想将她也推入水中，“若浅儿出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娘——”顾千浅喘着气浮出个脑袋。
水其实只到她肩部，她狼狈地走出了水，浑身湿漉。
“浅儿，浅儿，你怎么样了，快拿毛巾来！”陈玉冲上去抱住她。
好几人也纷纷围上去问候。
只有顾嫣身边那女子，一动不动，还掩着嘴轻咳两声。
“顾姑娘，”她冲着顾嫣淡淡笑笑，“顾千浅对你并无善意，小心为上。”
她说着，也转头对赵杭笑笑，接着便与人一起上前关心顾千浅了。
赵杭拉着顾嫣往后几步：“顾千浅刚刚差点就要把你推下去了，若不是她拉了你一把——”
顾嫣笑笑：“我知道。我看过了，这水不深，顾千浅推我下水，我也能顺势拉她下水。”
“阿姊——”赵杭气道，“你好端端地下水做什么？干嘛不躲开直接把她踢下去！”
顾嫣冲着赵杭笑笑，似有些抱歉。
但也没多说，只是道：“走吧，顾千浅那边怎么说也得露个面。”
这场游园以顾千浅的落水为止。
陈玉带着顾千浅去后院更衣，大家便在院中四散闲逛。
直至开宴。
男女分席。
赵杭与顾嫣的座位又隔了些位置，只能远远相望。
丝竹声环绕，不知不觉宴已过半。
有些世家子弟已经过来敬顾千浅，顺带着再与席间相熟的小姐闲聊两句。
热热闹闹。
顾嫣那也围了不少人。
只有赵杭的位置前空无一人。
都在观望试探。
赵杭也乐得落个清净，自己吃菜喝酒。
另一席间，谢余中与萧鸣珏就在隔座。
谢余中忽然拿出一壶酒，对萧鸣珏轻声道：“如今赵将军就在隔壁，我知你与她先前闹了些误会，今日正好乘此机会，消了误会。”
他将酒推到萧鸣珏手边，起身道笑：“走吧。萧御史。”
萧鸣珏眼神扫过那壶密封的酒，也起身笑道：“如此甚好。”
他抬手拿起了这壶酒。
指尖搭在瓶口上，闪过银光。
“赵将军。”谢余中来到赵杭桌前，温和笑道：“萧御史先前与您有些误会，今日特来向您请罪。”
“您瞧这酒，就是萧御史特意给您寻来的凉州西风烈。”
谢余中说得恳切。
赵杭依旧坐着，手支着头，抬眼，似笑非笑，“向我请罪？就这态度？”
她面色微红，懒懒散散道。
萧鸣珏喉结动了动，接着打开西风烈，替赵杭斟满了酒，又唤来侍从，拿了个干净酒杯，替自己满上，双手举着对赵杭道：“赵将军，先前多有得罪，您多包含。这杯酒，我干了。”
他仰头一饮而尽。
赵杭看了他一眼，没动那杯酒，眼神又落到谢余中身上：“你呢？”
谢余中难得愣了一下，但下一刻便回神，也唤侍从拿来一个酒杯，倒满，一饮而尽。
“赵将军，如今可一笔勾销？”
赵杭歪头看了两人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我受了你手下一鞭子，你就想一杯酒一笔勾销？”
“萧御史，”她微微拖长了音，戏谑道，“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席间丝竹声阵阵，但谈话玩笑声已经微不可闻。
公子小姐都好奇地看向赵杭这桌。
萧鸣珏在谢余中那侧的手渐渐握紧拳头，“那将军还想下官如何赔罪，下官定做到。”
谢余中余光撇过萧鸣珏攥紧的拳头，又看向赵杭，像是老好人一般打圆场道：“赵将军，您瞧，萧御史这也是职责所在——”
“再喝，”赵杭打断了谢余中的话，淡淡道，“喝到我满意。”
萧鸣珏那只手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谢余中瞥了眼他，又替他倒了一杯，“萧御史，毕竟是你有错在先，你多喝几杯，这赔罪也显得诚恳些不是？”
西风烈醇厚，打开后便有浓厚的酒香味。
赵杭眼见萧鸣珏又喝了三杯，脸上泛起明显的红，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醉死在我这。”
萧鸣珏正准备倒第四杯，闻言停了手。
谢余中向赵杭拱拱手：“赵将军大度，我替萧御史谢谢您。”
其实他们年岁都相仿，但赵杭在陇长打出了个官位，又承了赵谦的位，便是与他父亲谢文伯同一品阶的。
萧鸣珏也拱拱手，“多谢将军大度。”
他声音飘忽，像是醉了。
两人终于离开了。
赵杭看向桌前西风烈，微微蹙眉。
送来的酒没有问题，那谢余中到底要做什么？
她可不觉得谢余中是想缓和她与萧鸣珏的关系。
怕是想让她再当众羞辱一番萧鸣珏，将萧鸣珏彻底推到他们那边去。
那她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赵杭这样想着，却也没动过谢余中送来的酒。
西风烈后劲大，到时候让谦叔备点解酒的吧。
她心想。
席间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投向赵杭这边。
赵杭烦了，看一眼顾嫣，确认顾韵还跟在顾嫣那后，索性出去散散步，躲个清净。
大约是先前酒喝多了，她也觉得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