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花映雪从小就是在主人身边钟灵毓秀的环境里长大,何曾遇见过这人般粗鄙野蛮的行径,顿时心头一凛,更加努力地挣扎了起来。

    眼见着“穷奇”的离奇反应,一旁一直被穷奇手下人桎梏的素琴也是慌了神,她拼命挣扎着努力举起手中的瓷瓶冲着“穷奇”怒吼道:“你好大的胆子,快放了我家姑娘!”

    “穷奇”闻言,似是嫌弃聒噪地偏头斜睨了素琴一眼,复又将审视的目光重新汇聚在因为挣扎而略带些扭曲的花映雪的脸上,凑近她的耳朵,低沉着嗓音道:“你,叫什么名字?嗯?”

    炙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灼得人几欲晕倒。

    花映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眼时,她抬起了她那细巧的下巴,露出如月般完美的弧线。接着,她眼皮一抬,笑意盈盈望向“穷奇”,眨了眨眼睛。她伸出双臂勾向那人脖颈,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语气中带着丝丝魅惑:“你猜。”

    “穷奇”的身体明显一僵。

    趁着此机会,花映雪收敛笑容,快速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扎向了那人的脖颈!

    “穷奇”到底没有被迷惑很久。在花映雪有动作的一瞬间,他马上感知到了危险,下意识偏开头。于是那根簪子没有扎到脖子,而是深深扎进了他的肩膀!

    “穷奇”吃痛,额角的脉搏突起,猛跳了跳。脸上却没有什么异色。只是好整以暇端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生得杏眼桃花腮,纤细柔美,分明应该是娇俏明媚的花间仙子才对。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好似方才那撩人心弦的妩媚,分明灼灼的都是坚毅的光芒!

    他放下怀中的女子,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肩膀,只不气反笑地看着她退到一边后狠狠瞪着他。语气慵懒中带着带着点委屈的意味:“扎得这么深,姑娘可真是无情啊!”

    花映雪眼神肃穆,厉声道:“这旁边就是龙兴观,香火鼎盛人来人往,我劝你最好不要胡作非为!”

    此时,一旁传来了一声惨叫:一直努力挣扎的素琴找准了机会,往困住她的那个手下手上狠狠咬了一大口。

    还真是“忠仆似主”啊!穷奇心中好笑。他朝手下那人使了个眼色。随时那人随即松开了钳住素琴手腕的手,吃痛得甩了甩,继续拿警惕的眼神看着她们。

    此时素琴已经赶到花映雪身边,勇敢地将花映雪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见此情形,花映雪也懒得再与那“穷奇”多说什么,由素琴搀扶着快步踮着伤脚离开了。

    眼见着花映雪离开,“穷奇”倒也没有多做纠缠,只从地上捡起一块绣花丝绢——那是方才花映雪无意间落下的。

    方才被素琴咬了手的侍从此时已经来到了穷奇身边。他捂着被咬伤的伤口,忐忑地冲穷奇恭敬道:“属下来迟,让她们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穷奇低下头看向手中的丝绢。

    丝绢的一角,用丝线细细绣了一个娟秀的“雪”字。

    “雪。”穷奇慢慢念出这个字,接着将那丝绢凑在鼻下深深一嗅。

    没错,就是方才那阵不知名的淡淡馨香,安抚着他回京这些日子里一直控制不住外溢的烦躁。

    侍从试探道:“殿下,你看要不要……?”

    “罢了。”穷奇摆摆手。他望着花映雪离去的方向,幽幽含笑:

    “我们还会见面的。”

    ***

    直到进了寺观的大门,映雪和素琴二人紧绷着的心才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好生奇怪,那桂树后面的院子,平日里并没有人住,怎么偏偏今日住进了这么个怪人呢!”素琴疑道。

    花映雪也道:“这事确实奇怪,之前小道长说过,那屋子原本是一位隐居修士所居,后来修士去世,这屋子就一直空置了。偏今日住进了这么个人。”

    “啊呀!”素琴恍然,“小姐,那人该不会是个什么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吧?!……可是如今这世道,海晏河清的,也没听说最近城外有闹什么匪徒呀……”

    花映雪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找小道长问个清楚。若真是隐匿在附近的歹人,也需早些缉拿归案才是。”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找小道长呢?方才小道长只说他去附近找朋友,并没有说他去了那里呀……”素琴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

    “他要接待我们,左右也不会走远的,咱们先在附近的几个殿里找找看好了。”

    这么说着,就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处拱门小院,两人想着过去问问,却发现那里头十分僻静,走近了才知是一处丹房。

    虽说是间丹房,整日里烟熏火烤的,可这里的布置却是极为素净。屋子四面白墙,中间立着一只高大的鎏金大鼎,鼎前蒲团上跪着一个身着雪青色道袍的道长。

    道门素来尊紫,这位道长竟穿着雪青色道袍,想来定是分外德高望重,必不是一般人。且这院落又僻静,怕是不好惊扰。

    花映雪与素琴立刻噤了声,对视一眼,打算出去寻另外的路子。

    正打算离开时,却见那道长回过了头来。

    只那一瞬,却叫花映雪惊得目瞪口呆。

    尚未脱了奶膘的小巧脸庞上,乌黑的大眼睛配上小鼻子小嘴。

    那哪里是什么德高望重的道长,分明是个偷穿了师傅道袍,只有十一二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嘛!

    天底下竟有这般好看的小娃娃!

    只是这小娃娃此刻似乎并不怎么好受,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如扇一般的睫毛上还挂着“露珠”着!

    映雪上一刻还在感叹小娃娃的美貌,下一瞬就开始心疼起这个哭泣的小娃娃来。

    她不由自主地快步走到小孩儿身边蹲下,软着声哄道:“可怜见的,是谁欺负你啦?”

    那小孩儿啜泣着不时打着哭嗝,指着燃烧的炉火悲痛哽噎道:“香囊,嗝,香囊掉火里啦!呜呜…嗝…”

    仔细一问,才知那小孩儿原本是在此负责替师傅看守炉火,闲来无事便掏出了随身的香囊来甩着玩儿。只是一不小心绳子脱了手,香囊直接被甩进了炉中。

    观中的清修对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来说本就是过于清苦,好不容易有件喜爱的随身之物还就这么付之一炬了,实在也是人间惨剧了。

    小孩儿思及伤心之处,没忍住又哇的哭了出来。

    花映雪惊慌地将他好一通哄也没哄好,忽然想到个主意。

    “你瞧,这是什么?”她掏出一物在小孩儿眼前晃了晃。

    小孩儿闻声抬头,看着花映雪在他眼前展示之物,这才哭声渐小。

    一只用五彩丝线精心绣制的小香囊。

    “你喜欢吗?”花映雪冲着小孩儿笑眯眯地眨眨眼,“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送给我?”小孩儿的眼里闪着期待和惊喜的光。

    “是啊,只要你不哭,它就是你的了!”花映雪双手抱蹲着看向对面。

    “好!”小孩儿闻言斩钉截铁似的道。他立刻收敛起哭声,只剩哭嗝还抑制不住地时时响起。

    他从花映雪的手中接过香囊,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十分郑重地道了谢。

    花映雪正感慨着小孩儿的礼数周到,忽而就想起了还有个无礼狂徒的事儿还没处理呢!连忙问道:“我且向你打听一人,有位叫清一的小道长,你可识得?”

    小孩儿低头想了想,问道:“可是在前殿当值的清一?”

    花映雪点头道:“正是。”

    “我答应了师傅要守在这里走不开,姐姐可去前头景阳殿里问一问明镜。清一和明镜关系最好。”

    花映雪谢过了小孩儿,就带着素琴赶紧往前殿去了。

    一出丹房,素琴便忍不住小声对花映雪道:“姑娘,那个香囊你花了好多心思做出来,原是打算要送给主人的,怎么这就送出去了呢!”

    花映雪无奈道:“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瞧着这小道长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着实讨人喜欢,忍不住想与他亲近,一见他哭着说香囊没了,立刻就想到这个了。”

    见素琴仍是替她心有不值,花映雪安慰道:“罢了,等回去了再做个更好的!”

    刚出了院门,抬头就看见了玄坤大师从不远处迎面走来。见了花映雪,玄坤大师微笑着拱手行礼。

    花映雪也连忙作揖还礼。接着,她便赶紧上前将在桂子树边遇上恶人的事掐去了后来被抱的部分说与了玄坤。

    与其去找小道长去打听,倒不如直接与代住持玄坤大师说的好。

    “穷奇?”玄坤闻言,有些惊讶地道,“那后山也是本观的产业,日日都有人经过打理,却从未听说有什么如穷奇般的歹人出没啊。”

    “那么,恐怕现在有了。”花映雪笃定道,“那人此刻恐怕还在后山小屋,道长如若不信,我可为道长带路。”

    “那倒不必了。非是不信姑娘,只是咋一听闻,有些惊讶罢了。”玄坤闻言,心下早已了然。他忍住好笑,严肃道:“姑娘请自保重,我即刻便带人去查看究竟!”

    花映雪点头道:“那恶人十分凶狠,武功也十分了得,大师可千万多带些人手,切莫着了他的道。”

    **

    经此后山那一遇,花映雪在观中是一刻也没有闲心思待下去了。她让素琴找回了不知从哪里赶回的金经,主仆三人匆匆与睡醒的小道童清一道了别,回城去了。

    出到观门外,正巧听见先前喂马的小道士冲着伙伴满脸愁容道:“这回可糟了,二殿下的马也不知怎么了,从方才开始一直蹿稀,整匹马都蔫儿了……”

    “怎么会这样!二殿下可一向宝贝这马啊……”另个小道士道,“是不是你给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喂马的小道士委屈道:“我哪敢给它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我用心给它细细切好的草料它还嫌弃,一口都没吃呢!惨了惨了,二殿下一会就要走,如今这马这样,他怕是回不去了……”

    ……

    听到这里,花映雪似乎是悟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金经。

    金经却是一脸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悠然向自家马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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