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瑜摇了摇头，一对圆眼中尽是疑惑。
董粤倒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却又和蔼了几分，慕瑜发自内心的感叹，同样是绘画老师，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绘画归根结底是一门艺术，虽然我们是以考学为目的，但我认为，所有的训练都是要建立在兴趣之上的。”
他单手捋了捋胡须，董粤年龄不过刚过六旬，举手投足间却已经有了种百岁之余的感觉。
“所以呢，我的教学理念就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小瑜同学你应该也发现了，我挑学生最看重的就是热不热爱这门艺术，包括刚才让你挑喜欢的物体作画，一方面是考验一下观察力，另一方面呢，也是想让小瑜你建立起对绘画的兴趣。”
原来如此。
慕瑜点了点头，在心里暗暗庆幸，点亏自己没有被黛黎娜的机械式教学所侵蚀了……
所以，这也算是一种及时止损吧？
可慕瑜心底是没有明确答案的。
一个把兴趣作为主要培养目标的老师，真的能教出现下以考学为目标的美术学生吗？
而在当她问起课时费用时，这种担忧好像又一次加深了……
“不不不不，”
董粤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眯起眼睛，一只大手摆个不停，
“谈钱伤感情啊小瑜同学，你董老师都一把年纪啦，人到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在乎这种东西？我现在只希望啊，能不辜负每一个学生，好好的把你们教成才，这样我这个老骨头的技艺才能传承下去啊。”
这就是老一辈的追求吗……
慕瑜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崇高好文艺。思想境界跟他们这些俗人完全不一样唉。
然而，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这是捡着大便宜了。
如果董粤真如杜褐西所说，是个民间大师，那她考美院的事不就有希望了吗？
“嗯嗯，我知道了董老师，我会努力的。”
既来之则安之，慕瑜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带了点奉承的意思，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庆幸。
一阵暖流直涌而上，董粤真的跟黛黎娜不一样，或许是每个人适合的方法不同，慕瑜悄咪咪的斜着眼，神色感激的看向杜褐西，会不会是他看出了自己应该更适合董粤的学习方法，所以才将她引荐过来的？
“嗯？”
注意到慕瑜炽热的目光，杜褐西挑了挑眉。
“！没事没事……”
希望不是她自作多情。
……
在这之后，董粤的绘画课被定在了每周三与周五的放学，但具体时间还是以慕瑜到店为准。
没错，很轻松，比黛黎娜在时硬性的时间规定要轻松多了。
而对于这位“民间大师”的课程，一开始，慕平沧是持反对态度的，来历不明的老师能教出什么好东西？可奈不住他最近有几个大单子要谈，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慕瑜和林落霞的好言相劝，看在自家女儿成绩不退反进的份儿上，这事也终究被默许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董粤的教学水平还是没让慕瑜失望，课上在着重解决明暗面问题的同时，别的模块也在一点点提升。最最重要的是，董粤从来不会骂人！
巨大的反差感也让慕瑜对绘画课的兴趣直线上升，而杜褐西不知道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还是最近钱赚够了，每逢周三周五，这人竟然都会在慕瑜放学后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起初慕瑜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迷路，可后来次数一多，她反倒想不通原由了。
管他呢。
……
“通知交给班长下发了哈，ok，秋游各位都是从小游到大的，想必对出游的一个流程都很清楚了，我就不多赘述了。”
老班把手机往讲台上一拍，教室一瞬寂静。
扫了眼底下个个低头伏腰的学生们，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秋游跟往年一样，咱们班要出一个家长志愿者，我记得去年好像是——哦对，桑蕊的妈妈是吧，那今年有哪位同学可以请家长来胜任这个职务的吗？”
“老师——慕瑜说她家长可以！”
秦亦然单手高举过头，像支杵着的蜡烛。
“？？？”
慕瑜不解地抬起头，却不巧正正好好对上了老班移来的目光。
“嗯？慕瑜你家长可以？”
“不……我没有说……”
“你说什么呢？大点声行不行啊？”
“我……”
话还没接上，秦亦然就又一次打断了她：
“她说她可以的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
“……”
慕瑜皱了皱眉，那阵压抑的感觉又从心底涌了上来，她低着头，喉头不自觉一滚，两只眼睛盯着桌面发愣。
“啪——”
老班熟练地将手往讲台上一拍。
“吵什么吵！”
秦亦然等人立刻识相地噤声。老班翻了个白眼，几秒后又将目光移回慕瑜身上。
“慕瑜，好好说，你的家长可以吗？”
等她话落，慕瑜本想直接拒绝的，可鬼始神差地，当看到秦亦然桑蕊他们那副看戏的丑陋嘴脸后，她心底竟倏地萌生了一个想法。
“可以的老师。”
“哈？”
话音一出，全班哗然。
志愿者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工作，按理来说应该是人人避之而不及的才对，谁也不愿意让自家爸妈当这个冤大头，怎么到了慕瑜这儿就答应地这么干脆？
何坤跟桑蕊对视一眼，
看来呆头鱼是铁了心要争一口气了。
桑蕊挑了挑眉，故作疑惑道：
“慕瑜，我记得你爸妈是做生意的，每天都很忙呀，怎么有空来当志愿者呢？”
“没事的，老师，我回去问一下他们的意见，应该是可以的。”
慕瑜抬眼，径直看向了讲台前的老班。
“行，那你问完之后告诉我吧。”
班主任倒也没再细究，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桑蕊闭嘴。
后者见没讨到好处，自然就也只得作罢。
＊
放学后，慕瑜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信息向她爸妈询问。
他们家一直是有个群的，除去慕瑜一家三口外，林榕也在里头，慕瑜为图个方便，就直接在群里发了秋游通知的单子。
：【@慕平沧@林落霞@林榕我们学校下周一秋游，有一个家长志愿者的名额，老师让我问问你们可不可以去。】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微信上才开始噔噔噔地跳消息。
林落霞：【小瑜，我跟你爸还在公司，最近有个新项目要谈，事儿比较多，估计连周末跟下周都要住在公司附近的宾馆里头，那个秋游咱俩去不了，要不让阿榕代替着去一下@林榕。】
林榕：【啊这】
：【我也不行呀小姨，我下周一有专业课的，请不了假呜呜呜呜呜。】
附上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半响，叹了口气，慕瑜无奈地打下一个【好吧】。
滴滴——
手机又忽得震了两下。
点开班级群，是老班发的秋游消息通知，慕瑜简单扫了几眼，无非就是些从以前就耳熟能详的注意事项。
回复【收到】后，屏幕上的通知栏忽得跳了出来。
慕瑜一看，是老班找她私聊。
：【慕瑜，问过你家长了吗？周一秋游的志愿者可以参加吗？】
皱了皱眉，慕瑜刚想着该怎样礼貌地表达这事儿黄了的想法，不料手指还没搭上键盘，就听见楼下客厅外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将手机往桌上一丢，慕瑜忙不迭地跑下楼。
咔嚓——
打开房门，只见外头站了个熟悉的男人。
“哈喽小瑜，下午好啊～”
杜褐西穿了件牛仔外套，笑着挥了挥手。
对哦！
慕瑜适才反应过来。
由于杜褐西这周日临时有代班工作，所以原本在那天的数学课调到了周五下午。
肯定是她太专注于志愿者的事儿了，这才把调课都忘记了。
慕瑜叹了口气，现在一想到秋游她就头疼，要早知道自家人都抽不出空，她干嘛为了争口气而夸下这海口啊……
见小丫头似乎不在状态，杜褐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怎么了？”
他熟练地换了拖鞋，走上前几步将门一带。
大概是慕瑜的身板太过瘦小，杜褐西很轻易就能将她的肩膀握住。男人的手掌宽大温热，附在慕瑜肩头，她垂着脑袋，不敢抬眼，耳后却已经红了一片。
那只清癯白皙的手，从前自己只敢斜着眼偷偷看，此时此刻就抚在她的肩上颊畔，应该是涂了护手霜的关系，有阵淡淡的果木香从他皮肤上散出，少女的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就在慕瑜思考该怎样开口说没事时，厨房里暮然想起一道女声。
“——小瑜，杜老师来了是吧？”
“对的陈姨！”
找准机会，慕瑜赶紧后退一步，连道两声“没事儿”后，在杜褐西诧异的目光下，迈着小碎步向楼上飞奔而去。
回到房间，慕瑜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椅子上。
滴滴——
书桌上，手机又倏然震了两下。
老班：【慕瑜，在吗？尽快回复。】
又来了。
紧张地敲开键盘，慕瑜打字的手却顿了顿。
因为，她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新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