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眼睛一点一点暗下去，慕瑜有些僵硬的抽回手，林榕神色未动，只是见怪不怪的拍了拍她的肩。
“嗯。”
慕瑜冲她点点头，脸上扬起一抹释怀的笑。
撑下去吧。
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老天爷总会眷顾你的。
世界上有这么多跟你同病相怜的艺考生，他们都没喊苦，你条件这么好，有什么资格叫停呢？
为了给你请这位老师，你的父母可是奔走求人，一掷千金。
考美院，要为你的言行负责，要为你的决定负责，要为因你受累的人们负责。
那些轻看你的人，要狠狠打肿他们的脸。
把你的未来握在自己手里，要成为闪闪发光的人。
但是，真的可以做到吗？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喊口号谁都会，但真正实践起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黛黎娜的打压式教学逐渐让慕瑜不堪重负，丢画笔，摔画板……
慕瑜感觉自己在进步，但几乎每一节课她都会被骂到心力憔悴。
再撑一撑。
要坚持。
在每个痛苦的瞬间，她总会在心里不断重复这两句话。
可精神上的鼓动，远远比不上□□上的摧残。
“什么！？没完成作业？慕瑜，你最近是不是飘了？你觉得你已经能考上美院了是吧？你看看自己画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啊，我拿到大街上送都没人要的啊！”
黛黎娜单手扶额，闭着眼胸口不断起伏，
“上次画成那副鬼样子我暂且不提，这次到好，你干脆不画了，不想考了是不是？不想考了上什么课呀？我直接走好不好？反正你看到我也烦嘛！”
她的声音很响，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慕瑜却只是低着头，习惯似的一言不发，她不会告诉黛黎娜，没画完作业是因为她前几日发烧连床都起不来，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对方不在乎这些。
“气死我了……”
怒目圆睁的瞪了慕瑜一眼，黛黎娜一把抓起背包转身就走。
高跟鞋噔噔噔的踩到门口，砰——的一声，大门却忽然被从另一边打开了。
措不及防的，黛黎娜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险些摔倒在地。
“谁啊——”
她不耐烦的大吼。
可当看清来人后，黛黎娜却倏然怔了怔。
门外，杜褐西一手拎着背包，面带歉意的冲她笑了笑。
“是慕瑜的绘画老师吧？我是她数学的补课老师，抱歉，我不知道你要开门。”
他穿着一件卫衣，青春洋溢的同时又不失成熟理智的魅力。
“没事没事，快请进。”
象征性的捋了捋头发，黛黎娜用手臂朝房内比了比。
杜褐西面色不改，很自然的从她身边绕过，换了鞋后就径直朝慕瑜的房间走去。
眼看他越走越远，黛黎娜忽然有些着急，下意识的就喊出一句：“等一下！”
杜褐西回过头。有些不解的望向她。
“那个……能不能加个微信？”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一落，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上楼，只留黛黎娜独自一人愣在原地。
“可惜了。”
她遗憾的挑了挑眉，却在几秒后翻了个白眼，
“这么帅的补课老师，难怪啊，这心思是一点儿没用在画画上。”
另一边，杜褐西轻轻推开慕瑜的房门，这周他跟人换班，所以课程就只能换到周六下午的画画课后。
熟悉的卧室内，慕瑜正埋头趴在桌上，像是要把脑袋扎进手臂里。
杜褐西皱了皱眉，将门一带，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拖开椅子坐了下来。
“还好吗？”
知道慕瑜一定是挨骂了心情不佳，杜褐西特意压低了音量。
“唔……”
慕瑜摇了摇头。
活像一只受了气的闷葫芦。
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杜褐西抬起手背抵住了唇，他叹了口气偏过脑袋，有些失落的吐槽：
“诶，看来是杜老师的课太无聊了，某些学生情愿趴在桌上都不愿意上。”
“不是的！”
慕瑜一下从桌上撑起脑袋，没好气地反驳，她的眼周红彤彤的，鼻子也有些肿，一看就是刚哭过。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慕瑜，杜褐西不免有些同情，想她这月以来没少跟自己吐槽那个画画老师，但他却只当是正常的师生相处，没怎么在意，可现在看来，事态好像有些严重了。
“告诉杜哥，发生什么事了？”
杜褐西微微皱眉。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太过狼狈，抬头后的慕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杜褐西低下头，从包中掏出一包餐巾纸，慢慢的放到她手上。
“撕拉——”
象征性的用纸挡住面庞，慕瑜用颤抖的声音道：
“就，就是我前几天因为发烧，没有来得及画完，她，她布置的作业，然后就，被骂了呜呜呜呜……”
杜褐西垂下眉梢，又抽出一张纸巾地给她。
“没事的，这有什么，这次作业没画完，下次完成就行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语调甚至带了几分慵懒的意味，可此时此刻的慕瑜却没有心思去品，她用掌心捏住纸巾，开口却哭的更伤心了。
“杜哥，你不知道……为了完成她的作业，我每天要比从前早起一个小时，晚上上完课后还要再练两个小时，我以为只要我用尽全力，她至少会夸我一句吧，可，可是事实是，一句也没有，一句也没有！每天等待我的，除了紧皱的眉头，就是无尽的谩骂！”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也随着越来越响的声音不断瑟缩着，慕瑜揉了揉红肿的眼眶，求助般的看向杜褐西。
“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杜褐西忽然怔了怔，仔细看过，眼前这位好像跟他一开始见到的小姑娘不一样了，在他映像里，慕瑜虽然内向，但还是有古灵精怪的一面，可这几个月下来，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眼间憔悴了几分，脸好像也瘦了一圈，最主要的是她开口时仿佛有一种深深的压抑感，无力又痛苦。
刹那间，杜褐西想到了自己被赶出杜家时的场景，从先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少爷，到人人唾弃，走投无路的私生子。
有时候想想，他俩还真像，好似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串在一起，线的尽头让人随意地捏在手中，就这么胡乱搅弄着命运的象征。
可能生活就是这样，急剧的转变总会打人一个措不及防，可他们又能怎样呢。
“别这么说。”
微微垂眸，杜褐西那浓密的长睫抬了抬，神色间露出几分怜惜，
“小瑜，告诉杜哥，你还喜欢画画的，对吧？”
他将身子凑近了些。
“喜欢的……”
慕瑜用纸巾揉着哭红的眼眶，颤抖着点了点头。
是了，无论经受怎样的打击，她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热爱。
“既然如此，那现在要做的，就只有坚持。”
闻言，慕瑜却是慢慢低下了脑袋，原本伤心的面孔也渐渐归于平静，可不过几秒，杜褐西竟又一次开口，
“只不过，坚持也要找准方向，我个人认为，你现在的方向已经偏离初衷了，”
抽泣着抬头，慕瑜顶着红彤彤的小脸看向面前的男人。
杜褐西的眼底尽是柔色。
“如果你认为这个老师的教学方式不适合你，那我们可以提出换一个老师呀。”
“不，不行的……”
慕瑜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这个老师是我爸妈托关系，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要是我说换掉，那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心意……再说了，我爸很可能因此而认为我想放弃画画，会不会再给我另请老师都不一定了……”
她的声音越来没底气，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终悲惨的结局。
可出乎意料的，杜褐西还是没有放弃，他将手搭上慕瑜的肩，少女惊诧地怔了怔。
“人贵在努力尝试，如果你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那又怎么知道它的结局一定是坏的呢？”
他说的质地有声，说的慕瑜不禁动容。
“你要相信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只要它们是对你前途有益的，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肩上涌来几丝温热，慕瑜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释怀地笑了，她没有去看杜褐西的眼，只是垂着眸，小心翼翼的用鼻腔嗅着周遭那令人心安的檀木香。
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慕瑜的脸整个都红彤彤的，倒也分不清是因为哭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谢谢杜哥，我会跟他们说的。”
她点了点头，颊边两个小酒窝衬得人生机灵动。
而在另一边，黑暗中，另一颗心脏也鬼使神差地，加快了跳动。
……
很快，新的一周过去，而慕瑜也跟父母诉说了换老师的请求，虽说最终如愿以偿地换掉了黛黎娜，但慕平沧终归还是很生气，
“好啊，这么好的老师你不要，那你就自己画去吧！”
这是他的原话。
于是，慕瑜跟林落霞二人便商量着，等慕老总气消之后再提给她找新老师的事。
日记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日历越翻越薄，美术考学越来越近，慕瑜却只能愣在原地干着急。
每当拿着画笔皱眉端详她那副“旷世神作”时，慕瑜总会在心里暗暗腹诽，要按她这水平自己画，恐怕画个八年十年都够不着美院的门槛儿。
可怎么办呢？老师都被她赶走了，上哪儿再找一个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