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物庞大的身躯下压的女人已经没有了动静，她头侧着靠在冰冷的住宅区地砖上，旁边一颗顽强的小草也跟着一起折断了身子。
章丸弯腰探了一下，女人的鼻息已经全无。
她死了。
章丸朝大雾中看了一眼，有污染因子的味道正在聚集，有什么大的东西过来了。
“她已经死了，可是你要活下去，你还有你奶奶。”
章丸没有剥夺女孩选择的权利，她平静地看着对方缓缓开口，老人在旁边点头，想跟着章丸一起劝说女孩。
女孩沉默许久，她趴在地上，用额头和死去的母亲贴了贴，然后亲了亲她的鼻尖，用手盖上了母亲早已无法聚焦的眼睛。
这个年纪在二十一世纪还在上小学，章丸内心叹了口气。但她知道，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苦难，从苦难中浴火重生，才能活得更好。
章丸在前方引路，吉祥背着老人带着小女孩走在后面。
章丸继续之前吉祥没有回答的话题：“你怎么会在这？住宅区已经全部沦陷了，你们全部都应该往中心城区避难，钦松月没有跟你讲吗？”
吉祥道：“讲倒是讲了，我也很早就出发了，可是这一路上碰到太多这种......我想的是我能帮也帮一点。”
章丸也没跟他废话：“我之后会驻守在那，其他的交给我吧，你带着他们去找钦松月，他应该能帮忙。”
章丸把他们三人送到联邦的门口，突然中央城区内从下往上发射出一条强烈的光束，光束慢慢在半空中扩散开来，变成了一个巨人一般的全息投影。
“是秘书长舒世佑。”吉祥在旁边解释。
只见舒世佑一身妥帖的黑色西服，头发梳得油光瓦亮，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致的气息，手上拿了一张纸，准备发表讲话。
“亲爱的各位市民朋友们，我是联邦秘书长舒世佑。现在我们联邦面临巨大危机，住宅区和娱乐区已经沦陷，请各位迅速前往中央城区避难，联邦已经排除特别处理部门的人对此次事件进行处理，我相信这次的污染事件也能够很快画上句号。我与各位同在。”
与各位同在？
看着舒世佑西装革履的样子，再看看旁边这个八岁就被迫拿起枪的小女孩，章丸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联邦秘书长舒世佑从来都没在过，过去，现在，包括未来。
他甚至不是救世主，而是那个罪恶的根源。
但舒世佑平时的口碑倒是经营得很好，面子功夫是每一个联邦政府官员的必修课。
老人看到舒世佑出面，她在旁边长舒一口气，念叨着：“秘书长都重视了，这下我们肯定有救了。”
而吉祥不愧是曾经水母公司的员工，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有点担心地小声问章丸：“这次舒世佑都出面了，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章丸拍拍他的肩：“没事，外面有我们呢。”她看向女孩和老人，语气放温柔了一些：“一切都会好的。”
——
舒世佑退出全息讲话，他在光脑中下达命令，没过多久就有人进来听命。
“安排下去，让特别行动部抽一个队去救庄生钱，要保密。”
手下答是，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下：“要告诉钦研究员吗？”
舒世佑不耐烦地挥退他：“我有让你告诉他吗？”
由于在住宅区驻守的特别行动部被神不知鬼不觉调了一部分人走，章丸负责的区域又变大了不少。
几个月里，她每天都在住宅区驻扎，救了不少人。
不过好在这个临时的工作自由又离家近，可以随时回家。
章丸拿着枪进了单元门。
现在整个单元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死得死，活着的都去了中央城区避难，她的脚步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楼里显得尤其明显。
一路没遇到阻碍，章丸进门把枪随意放在桌子上，她把章小狗放出来当遇险警报，告诉他有什么不对记得及时叫醒她，就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光脑滴一声收到一条消息，唤醒了章丸。
是钦松月发来的：“庄周被抓了，庄生钱回来了。”
章丸一下从床上立起来：“庄生钱？他现在是什么状态？”
钦松月道：“这你可以放心，目前他已经彻底变成毫无理智的污染物，不用担心他泄密。但是联邦不会任由他这样下去，应该会拿他来试药。一旦药物实验成功，那你肯定就危险了。”
章丸沉思了一下：“他恢复的几率有多大？”
钦松月笑了：“聪明人可问不出这种问题，。”
章丸问出口的确也后悔了。无论庄生钱恢复的几率有多大，只要有他有 0.01 的几率恢复理智，那自己的生存几率就是零。
看来之前还是她心软又大意了。
庄生钱这个人不解决掉，那永远都会是个隐患。
章丸站到窗户面前，不知道是最近污染物被解决了很多，导致污染因子的浓度下降，还是天气真的变好了，外面的雾小了不少，已经可以从窗户里看到五米之外大楼的外壁。
章丸用手在窗户上滑了滑，留下一个个杂乱的手指印。
这件事完全和她的计划有点偏离，但她又不得不处理。
很烦。
章丸道：“庄生钱的地址在哪里？”
钦松月也没废话：“目前还和庄周关在一起，我只知道他们被关在联邦的一个地下监狱中。具体的地址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地方可能在娱乐区的地下，不过刚好我有了些线索，你可以碰碰运气。”
章丸很急：“什么线索，你快说。”
钦松月发出一声轻笑：“你可以问问吉祥。如果你要去的话，住宅区你负责的地方我会派人帮你守着，只能帮到这咯。”
章丸也不清楚钦松月到底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帮她，虽然他的目的不清楚，但是又确实帮到了点子上。
章丸说了句谢谢，然后挂了电话。
吉祥？
为什么吉祥会有线索？
章丸立刻通过光脑联系吉祥，斟酌了一下发了一条消息：“你找到钦松月了吗？”
有些事情，只要知道了，就难以脱身，章丸不想把吉祥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能试探性发文。
吉祥看起来很高兴，应该是有了着落：“找到啦！已经被他安排明白了，你说钦松月这个人，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是个朋友！哎，本来我也是个鄙视资本家的人，但是现在才知道资本家的生活有多爽。不是我自己不努力，是这个世道不争气啊！可惜了我娱乐区的火锅店。”
吉祥传的全息投影过来，投影里面的他正喝着红酒，躺在浴缸里，露了个头出来泡温泉。
说了一大堆废话，还是让章丸在里面找到了蛛丝马迹：“娱乐区的火锅店？”
吉祥道：“对啊，我不是被钦松月开除了吗，为了生活，就去娱乐区开了个火锅店，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章丸道：“怎么没听你说过，不请我去吃？”
吉祥回得很快：“还没开呢，才在挖地窖存东西，结果就出了这个污染事件。你说我也是倒霉，地窖也没挖明白，挖着挖着竟然还不知道挖到了哪个政府的地下秘密机构，吓得我赶快把地窖填回去了。”
说到这，章丸就明白了，她找吉祥要了个火锅店的地址和大门密码，就挂了电话。
特别行动部的衣服有一定的防火防刮的作用，章丸在家里把特别行动部的衣服穿在里面当作防御用，外面随便穿了件旧衣服，看起来就像是在娱乐区逃难的居民，然后马不停蹄出了门往娱乐区赶去。
此时悬浮公交车已经完全停了，但好在出来执行任务的特别行动部队员都配备了一辆专门的小型悬浮车。
章丸驾驶小型悬浮车停在距离娱乐区五公里的地方，然后步行进了娱乐区内部。
现在的娱乐区已经失去了繁华感，楼房上的霓虹灯们大多都被污染物破坏，一部分被扯到了地上、路上的车顶还有一些挂在路边的招牌上，还有一些发出滋滋的声音，忽明忽暗。
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章丸之前在看到过的小广告更多了，几乎贴满了所有低楼层的墙面，一些标语横幅从墙面掉下来，被逃难的人们在上面留下横七竖八的脚印。
“大污染时代，人类逃不过灭亡的结局。”
“呼吁，停止水母制品！”
“水母药剂——资本家的阴谋。”
......
娱乐区因为没有浓雾，污染物无处可逃，已经被清理了很多，这一周来，一部分原本驻守娱乐区的特别行动队的人都被调到了住宅区帮忙。
但是还是有一些留下来应对突发情况。
章丸转到墙角，躲过了一个拿枪巡逻的特别行动部队员，她换了一条路，跟着吉祥发来的地址前往他还未开业的火锅店。
这个火锅店位于娱乐区的边缘地区，吉祥逃跑的时候没来得及关闭电路，“吉祥火锅店”五个大字亮闪闪明晃晃地立在这栋矮小破旧的楼房顶部，竟然逃过了污染物的魔爪。
章丸没有暴力开门，她输入吉祥给的密码，轻松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