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书生高中后邂逅了千金小姐,但一个刚刚上岸的人又能有多大官?男主人公陈世仁进京赶考中了探花,被封为七品翰林院编修。

    因着俊俏的面容和未来可期的前途,礼部尚书父女俩瞧上了他,决定投资,于是陈世仁娶了尚书嫡女,仕途上还得到了岳父的帮衬,成为一个妥妥的凤凰男。

    但是他老家其实有妻有母有妹妹。为了抓住礼部尚书这个三品大员,他隐瞒了已婚事实。要知道单靠他自己,奋斗十年也不一定能升至三品。

    故事开头女主柳烟芸送走病逝婆母,带着一岁儿子进京寻夫。一进京就听到一首熟悉的诗,她才发现夫君早已高中另娶。

    李书岚甩了甩手,酸得不行。

    悬念设起来,钩子放下去。夫君赶考三年未见,怎么会有一个一岁的儿子,而且妻子还带着儿子光明正大的寻夫?这就是李书岚用来勾引读者入坑的钩子,不能真的红杏出墙,不然恐怕书肆不敢收。

    钩子放下去了,接下来就来个反转。

    婚姻是一道封印,当女主发现丈夫做了对不起她和家人的事时,柔弱女子的封印撕开一道豁口,女主强势起来,直接要求合离。

    不料男主既不同意合离,也不同意休妻,一门心思让元配做外室,以后伺机带回去做妾。在他心中,元配还是曾经那个柔弱的小妇人。且不放人还有一个特殊原因,这个原因也是女主崛起的导火索。

    李书岚下笔如有神。

    矛盾造起来,气氛激烈起来,面对丈夫的强势,女主也不是好欺负的,撕开柔弱的伪装,她一不做二不休背着孩子直接跑到开封府击鼓鸣冤。

    这下全京城都知道陈探花抛妻弃子、不孝不悌,娶了尚书千金为妻。尚书嫡女究竟算妻还是妾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整个陈府和尚书府的脸面都被踩在脚底下,矛盾一触即发。

    陈世美在包公故事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最终被主角包公“铡美”。

    这里陈世仁也是一个重要的前期配角,但主角变成被抛弃的妻子柳烟芸,那么故事发生变化,接下来就是女主逆风翻盘、顺势崛起的开端。

    写了三天,李书岚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全身筋骨。

    拿起稿子出门。

    原主爹经常跟书肆打交道,根据记忆,京城共有三大书肆,分号遍地都是。

    销量第一的是崇化书肆,才子佳人话本的主要生产基地,只要识字的不管男女都爱看,销量甚至超过了官方督办的经学书肆。

    经学书肆是一个典型的学术性书肆,只发行大儒对四书五经的注解、有官身的大人们的论说、朝廷文件,也收录一些特别优秀学子的诗赋文章等等。这是一个公信力极强的书肆,众多科考学子以能在其中发表文章为荣。

    芷兰书肆排在最末。时下其实并没有什么属于女子的书肆,听闻这是皇帝亲妹妹长平公主硬磨来的。

    为了鼓励女子创作,整个书肆只收录女子写的作品,稿费也给得大方;只是女子目前只会写些诗集,唯几本话本她还看过,百分之八十充斥着伤春悲秋的诗赋,毫无剧情可言。

    目前话本都是男子的专利,崇化书肆就是最大的男频站点。她的小说要想发表,还得是芷兰。

    做好分析,李书岚抬脚朝最近的芷兰书肆分号而去。

    这里十分冷清,女掌柜正趴着睡觉。朝里面望了望,书籍稀稀落落,大多都是诗集,倒有三两本话本《葬花记》《冤冤秋日吟》……

    敲了敲桌子:“您这儿收话本吗?”

    女掌柜睡得正香,闻言抬了只眼皮:“你写的?我看看。”

    她拿出话本,只见封面写了一串长字。

    《夫君赶考三年娶尚书千金后,我带着一岁儿子上京了》

    女掌柜瞬间瞪大双眼,瞌睡跑个精光:“这这,这这这……”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另类的标题。

    夫君出去三年,儿子一岁,这是妻子给丈夫戴绿帽呢!

    看多了才子佳人剧本,都是书生高中后妻妾和睦的,第一次看到一个另娶、一个红杏出墙。尺度这么大,她家书肆能出版吗?

    怀着抗拒又隐秘的兴奋,女掌柜决定先看一看这篇稿子。

    一看开头便皱眉,没有题头诗,也太过白话了,毫无文字的美感。

    然而对话类的开头让她不自觉想象当时的场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代入了女主柳烟芸。

    看到柳烟芸一路坚强地跋山涉水,靠着聪明谨慎平安来到京城,她不自觉为其感到佩服,又看到女主夫君早已高中探花另娶娇妻,她也跟着愤愤不平起来。

    读到柳烟芸颇有气势地骂探花郎那一段,她不自觉地跟着念出来,仿佛这话出自自己一般。

    “一切都是因为你走了,一个音信也不回,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怀抱娇妻身着官服好不威风!你没想过家里有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老母,青梅竹马的新婚妻子,从小跟在你身后的妹妹,现在她们都死了,你害惨了她们!

    锦绣前程的探花郎,实则一个自私虚伪败絮其内的阴险小人!”

    “妙啊妙啊!”女掌柜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爽”,最能体现她此刻的心情。

    在读到女主击鼓鸣冤时,女掌柜心情激动,正欲看她如何对薄公堂,却发现没了。

    没了?

    没了!

    女掌柜猛地抬起头,兴奋还没完全消去:“剩下的稿子呢?都拿出来吧!”

    李书岚摸摸鼻子:“这是前两回合,剩下的还在写。”

    又补充一句:“我见那些话本很多都是一回合一回合刊发的小册,写完了再合册成书卖成套的话本,我只写一回合……没关系吧?”

    女掌柜的兴奋戛然而止,她张开口,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是倒是这样……”

    但是那是崇化书肆才有的先例,话本实在太多,他们总能搞出许多花样。她们芷兰书肆一年才两三本投稿啊,这要是写到一半还写不下去了,岂不更丢脸?

    “这书我收了。只是你能保证写完吗?”

    “当然,有一个大纲,预计十万字写完吧。”

    女掌柜点点头,又道:“这种连载的话本,在完本之前我们只会给一半的稿费,完本后才支付另一半。至于稿费……别的书肆都是新人千字200文,老人千字300文。

    公主为了鼓励女子创作,特地将千字300文作为保底,稿费按销出利润可分两成,毕竟纸张、印刷、开店的成本就至少占五成了。如果你最终得的二分利不如保底,就按保底算。”

    确实是为作者考虑了的,李书岚同意,便与掌柜签订了此书的契约。

    接下来几天,女掌柜将稿子递送到大掌柜那儿,大掌柜拍案叫绝,敲定出版后,还将样品紧急送了一份给公主。

    长平公主是个奇人。

    她开创女子写书的书肆后,为了打出名气自创周刊。

    时下吏员五日一休沐,即工作四天休息一天。虽然朝堂一直在争论节假日太多,要改为十日一休。但目前还是五日一休,故而长平公主把五日作为一周期,取名“周刊”。

    每周休沐日发表一些逸闻、诗赋、评说之类的内容。没作者没读者的芷兰书肆这才得以苟活。

    女子不太会写话本,女读者们本来也不多,只能去崇化书肆买才子佳人话本。自从她的周刊创办以后,不仅带动了女子对其他书籍的销量,还吸引诸多男读者来购买周刊。

    不过周刊很快被各大书肆模仿。限于技术和价格问题,周刊就是极限、日报还不能实现,优势再一次失去。

    长平公主绞尽脑汁,决定利用身份优势在周刊中写一点宫里或官员们的新闻。

    这回其他书肆无法模仿了,毕竟宫里和官员的私事根本无从知道,就算知道了,谁敢写出来?也就皇上溺爱长平公主不会拿她怎样,官员们也敢怒不敢言。

    靠着独家报道的周刊,芷兰书肆一跃成为销量第三。平时凉的一批,每周五的休沐日却人山人海。

    看完呈上来的话本后,长平公主哈哈大笑:“好!好!立刻刊印万册,待休沐日和周刊一起发布。”

    大掌柜一惊:“万册?会不会太多,万一没卖出去不知得亏损多少……”

    长平公主十分阔绰:“无妨,没人买就免费送,本宫要这故事人尽皆知,让那些被才子佳人迷花眼的女子们知道,现实中所谓才子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公主英明。”

    休沐日。

    平日门可罗雀的芷兰书肆此刻挤满了人堆。

    书生们、小厮们、丫鬟们已经完全挤占现场,远处还停着密密麻麻的马车、轿子,公子小姐们心焦地等着自家下人买来最新的周刊。

    “掌柜的,什么时候拿出周刊?我等了好长时间了!”

    “别急别急,下人们正在库房搬运。”

    “最新的趣闻是什么,上期提到的长远侯世子真有那种癖好吗?这期有没有续写啊,我家公子很期待!”

    “啊!我家小姐更想知道十皇子的去向?”

    女掌柜吩咐下人们搬来一堆书册。

    “周刊到了,快买啊!”

    然而女掌柜故作神秘:“各位,周刊马上就到了,还请稍作等候。这是我们新来的一位才女的话本,非常有意思。”

    周围人失望地叹气:“不是周刊啊。我们对女子话本没有兴趣,还是快快搬出周刊吧!”

    有人看了眼里面的《葬花记》:“这本不会是什么《葬鱼记》吧?我看过《葬花记》,就是一位小姐和公子在不同季节不断对花吟诗,公子提亲后,两人未来每个季节都在对花题诗,诗作就占了八成篇幅。”

    周围的书生听了一脸倒胃口:“不是吧,这也有人看得下去?”

    “太寡淡了,还不如直接写一本诗集。”

    有丫鬟跺脚,试图辩解:“哪里寡淡了,我家小姐最爱里面的诗作,作诗的人定是一位才女。再说了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告知父母结两姓之好有什么不对吗?非得像某些话本里无媒苟合?”

    “哟哟哟,你这小丫鬟看的东西不少啊……”

    丫鬟面颊一红,羞涩地躲进人群。

    “掌柜的,快快把你家周刊拿出来,没人想看话本!”

    女掌柜微微一笑:“马上就来。”

    言罢,伸手掀开桌子上小书册的纸遮,大写的标题夺人眼眶。

    《夫君赶考三年娶尚书千金后,我带着一岁儿子上京了》

    书生们:“……”

    丫鬟们:???

    小厮们:!!!

    人群沉默一瞬。

    半响,书生怒道:“岂有此理!丈夫在外三年哪儿来的一岁儿子,简直大逆不道!”

    “掌柜的,这种书你们也卖?不顾人伦,不尊女德!话本先生是谁,让我骂她十个来回。”

    掌柜的迷之微笑:“抱歉,桃李先生言明只收看了她话本的读者来信。”意思你要骂她还得买她的书看,不然你连骂人信都到不了她手上。

    小厮们和丫鬟们连忙往外跑,急着给自家主子报信,他们或愤怒或兴奋,总之让主子拿主意。

    公子们:“此等狂徒还敢将红杏出墙写成书?速去买一本来,我要骂到她哭!”

    小姐们羞耻又纠结地绞手帕,或者咬着嘴唇。理智告诉她们不可以如此出格,然而心里……

    “蒙上脸悄悄买一本来。”

    “……”

    同样的事情在芷兰书肆的各个分号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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