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予垂眸打量纪安宁——有些乱的长发、睡裙、赤/裸的足，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她显然是刚被吵醒。
徐慕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女孩纤细雪白的足踝上移开，轻声问道：“怎么还没起？我记得你从前有早起的习惯。”
纪安宁皱了皱眉：“别说的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徐慕予一顿，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冷冷地嗤笑了声：“说得对。我只是来告诉你，爸和张姨坐上午的航班回美国。作为徐家真正的大小姐，你得一起去送机。”
纪安宁微诧：“这么快？”
“公司临时有急事需要他处理。九点前要出门。你尽快梳洗吧。”徐慕予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了。
然而刚走了一步，手腕就被拉住了。
纪安宁突然问道：“说起来，昨天忘了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你被抱错的？”
徐慕予低头瞥了眼抓着自己的那只雪白柔软的手，而后转身看向手的主人：“一周前。”
纪安宁放开徐慕予，抱臂若有所思，突然兴味：“大少爷有没有被打击到？”
徐慕予冷淡地看了一会儿纪安宁，突然俯身：“你……好像很想看我被打击到的样子？”
纪安宁被徐慕予靠近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觉察到自己的动作，又觉得气势上输了，于是挺直脊背撑着气场道：“是又如何？”
徐慕予讥讽地笑了下：“那你应该没机会看到了。”
纪安宁眯了眯眼：“是吗？”
两人正针尖对麦芒地对峙着，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额……大小姐刚回家，厨房不晓得您的口味，就让我来问问大小姐早餐想吃什么？”
纪安宁转头，发现是徐家的一个女佣人。
纪安宁和徐慕予各自轻咳一声，转身，仿佛刚才的硝烟味儿都是假的。
“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纪安宁被“大小姐”这个称呼搞得有点起鸡皮疙瘩，说道，“还有，直接叫我安宁就行了。”
女佣人点头：“好的，我明白了，安宁小姐。”
纪安宁：“……”
佣人又看向徐慕予：“少爷按平时的口味来吗？”
徐慕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了。
纪安宁看着徐慕予离开的背影，随口和女佣人搭话：“你家大少爷真是惜字如金。”
女佣人笑：“安宁小姐，如今您也是这个家的孩子。更何况论血缘您才是……”一顿，大约是意识到不该议论这件事，便没再继续说。
纪安宁回房洗漱，发现衣柜里有很多徐振和张萍为她提前准备好的衣服。
本想穿自己带来的衣服，但这样做似乎是拂了长辈的好意。
纪安宁轻轻咬了咬下唇，最后从衣柜琳琅满目的服饰中选了套简单的穿上。
到餐厅时，徐振、张萍、徐慕予都已经在了。
徐振见纪安宁进来，关怀道：“昨天睡得怎么样？”
纪安宁落座，回答：“睡得挺好的。”
徐振惋惜：“本来应该多陪你一段时间的，可惜临时出了些紧急的状况需要回去处理。”
纪安宁道：“没事，你去忙就好。”
“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就直接跟慕予说，让他去安排。”
纪安宁瞥一眼正面无表情喝粥的徐慕予，乖乖点了点头。
“对了，慕予。”徐振又看向徐慕予，“安宁的介绍会就交给你来办吧？”
徐慕予点头：“我知道了。”
纪安宁奇怪：“介绍会？”
徐振解释：“你回到徐家的事在圈子里已经传开，所以需要开一个介绍会来正式介绍你进入徐家的社交圈。这件事本来该由我或你张姨做，可惜我们今天就不得不走了。”
徐慕予说道：“爸，放心吧，我会办好的。”
四人吃完早饭，徐振的助理便过来提醒徐振夫妇该出门去机场了。
纪安宁和徐慕予跟着过去机场送机。送走徐振夫妇，便只剩纪安宁和徐慕予两人了。
两人互相都有些看不顺眼对方，返程路上也相顾无言。
纪安宁兀自玩手机，等车突然停下，她抬头看窗外，才发现外头不是徐家。
纪安宁打量着外头的一栋小别墅，诧异：“这是哪里？”
徐慕予说道：“一家店，下车。”
哈？
纪安宁跟着徐慕予进店，这才发现这栋外头看起来只是民宅的小别墅，原来是一家做礼服的设计师工作室。
一条条精致璀璨的礼服挂在玻璃橱窗里，整个室内看起来华丽又奢靡。
“帮她挑一套小礼服。”徐慕予指了下纪安宁，对老板说道，“后天周日用，来不及定制的话，就拿成衣改一下。”
老板点头便去选衣服了。
纪安宁询问徐慕予：“介绍会安排在周日？”
徐慕予“嗯”了一声。
纪安宁皱眉：“这么赶吗？”
“你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尽早办了的好。”徐慕予淡道，“而且，你下周开始就要上班了，也没精力应付介绍会的事吧。”
纪安宁一顿，扯了扯嘴角：“还真是谢谢你为我着想。”
老板拿着几条小裙子过来，纪安宁跟老板去换衣服。
换到一半，纪安宁突然意识到，徐慕予是怎么知道她下周开始上班的？
纪安宁高中时休学过一年，所以比同龄人晚毕业。她上个月刚拿到学位证书，下周会正式入职一家游戏公司工作。
或许……是徐家事先了解过她的情况，正好有了解到这方面？
纪安宁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件事扔到脑后。
纪安宁换好裙子出去，老板眼睛一亮，迎上来一通夸奖。
纪安宁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裙子倒确实挺好看的。
裙子的设计不算太复杂，雪白的面料上钉珠了许多翠绿的嫩叶，腰间的掐褶能将身材修饰得很完美。
纪安宁忍不住从镜面里偷看了一眼身后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徐慕予——徐慕予只短暂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回着手机上的消息。
纪安宁撇了撇嘴，转头看老板：“这条一般，我再试试其他的。”
如此试了四五条，终于有一条，让徐慕予抬起他那张高傲的脸时，出现了短暂的愣怔。
纪安宁扬了扬眉，转过身直接与徐慕予对视：“这条怎么样？”
徐慕予见纪安宁突然转身，瞬间移开了视线：“……还行吧。”
“只是还行？”
徐慕予只得说了实话：“……很好看。”
纪安宁乐。
不管是多小的点，只要能赢徐慕予，她就很开心。
纪安宁对老板说道：“那就定这条了。”
定好周日介绍会要用的礼服让老板修正尺寸后，两人回到家。
午饭后徐慕予离开家去上班了。
徐慕予有自己的工作，这两天是因为纪安宁回家的事才请了假。
徐慕予并不是在徐家旗下的任何产业工作。
先前吃饭时，徐振隐约提到过徐慕予大学时代就与师兄一起创业，后来毕业后也一直是在那家公司工作。公司发展得不错，前段时间还上市了。
毕竟是作为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长大，徐慕予的这个成绩在同圈子年轻一辈里应该算得上挺不错，说出去多少得被夸一句认真努力。
纪安宁不由得回想起高中时代的徐慕予。
高中时代的徐慕予是个完全和“认真努力”无关的人。
他的学习成绩倒还可以，不过也纯粹是因为脑子生得不错而已。
就纪安宁的记忆里，徐慕予从没有在念书上花过时间和精力，当然，也几乎没认真做过什么其他的事——像个游离世外的人。
这么多年不见，徐慕予倒也改变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改变的……
纪安宁意识到自己正在好奇徐慕予，立刻制止了自己。
晚间，纪安宁与好友唐子嘉聊天，说起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戏剧性的错换人生事件。
“发现被抱错的另一方是以前嘲讽过我的人时，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字——爽。”纪安宁说道，“看他还敢不敢嘲讽我！”
唐子嘉笑得很温和，声音低沉又清澈：“宁宁，你好像很少会对人表现这么强的攻击性，毕竟你从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纪安宁撇嘴：“我就是小心眼怎么了？那时候他讥讽我的场面，我只要一想起来就很火大。”
唐子嘉沉吟片刻：“你以前是不是喜欢他？”
纪安宁：“？？？”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应该不会对他当年的话反应这么大吧？”
纪安宁：“……”
纪安宁下意识想反驳，结果支吾了半天没能反驳出口。
唐子嘉在洞察人心这方面一直很敏锐。
“好吧，我承认，我当年有暗恋过他。”毕竟徐慕予的皮囊生得很吸引人，而且认识之初也表现得彬彬有礼。
“被暗恋的人讥讽，确实是一件很伤人心的事，难怪你这么多年耿耿于怀。”唐子嘉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重新追他？”
纪安宁吓了一跳：“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而且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是想报复他？”
纪安宁唔了声，说道：“用报复好像有点太严重了，准确来说，我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想看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尘埃。”
“好恶劣啊。”唐子嘉笑起来，“不过看你很兴致勃勃，那就这么做吧。”
纪安宁也笑起来。
她和唐子嘉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至今也不过五年，然而互相之间看过对方最低谷时的样子，对她来说唐子嘉与其说是挚友，更像是亲人。唐子嘉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
“对了宁宁，你什么时候会回Y市？”
“下周就要开始上班了，估计得等国庆。”纪安宁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撩开屋子的窗帘。
夜已经深了，院落对面暗了半个晚上的屋子终于亮灯。是徐慕予下班回家了。
有佣人敲了徐慕予屋子的门，徐慕予来开门，与佣人说了些什么。
纪安宁凝视着对方的唇形，读道：“夜宵……吃……面吧……做快些……我……很饿了……”
“什么夜宵？”电话里唐子嘉询问。
“没什么。”纪安宁说道，“总之我国庆回去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唐子嘉轻笑：“你也是。”
纪安宁挂了电话，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她在窗边等了一会儿，很快就见佣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徐慕予屋前。
纪安宁出门，明目张胆地把徐慕予的面条顺走了。
等徐慕予换了居家服出来，发现厨房本该已经送过来的夜宵却还没影。
他不得不撕了包饼干先吃，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纪安宁屋子的窗户打开了。
窗前，纪安宁正捧着一碗面条吃。见他看过来，她抬起手冲他招了招，还大喊：“谢谢款待，很香！”
徐慕予：“……”
那份夜宵是……
徐慕予冷漠地凝视了一会儿纪安宁，半晌吐出两个字。
“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