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燥热的夏热,却难解裴梦欢心中彻骨的冰寒。

    此刻那中年男人上前一步,笑着行礼,对周燃星道:“在下西南郡守温珲,久闻少将军英明,如今一见,果然雄姿英发、非同凡响。”

    周燃星此刻满腔心神挂在裴梦欢身上,顾不得许多,敷衍的点点头算是应和。

    温珲这才目光一扫,便指着那个女子,乐呵呵道:“这是内子江双双,虽然别的一窍不通,但是平日里最爱看些话本子,这几日陪这位小娘子打发时间刚好。”

    那女子识趣的走上前,盈盈一拜,恭顺垂下的眉眼隐去了那抹刺眼的红痣,纤细的腰身单手可握,与裴梦欢记忆里的大肚子截然不同。

    裴梦欢此刻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云里雾里,肩上骤然加重的力道让她回神,她抬眸对上周燃星担忧的眼,安抚的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裴归野出声,“走吧,别辜负温大人备的一桌好菜。”

    众人这才纷纷入座,裴梦欢跟在后面,攥紧手指,深呼吸一口气,现在一切都和她之前所知的完全不同,此刻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她一定要稳住心态,不能暴露什么蛛丝马迹,况且,现在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单纯是一个郡守的后宅女人,而前世被掩盖的真相,似乎还有很多。

    温珲是一个健谈的人,宴席上风土人情、奇闻逸事都信手拈来,若不是当了郡守,完全可能是隐居一方的文人雅士,裴归野也爱山水,况且本就先过来,与他相处了几日,此刻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裴梦欢也渐渐收敛心神,尽管先前内心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但是她已经竭力的消化下去,决心静观其变。

    更可况,她看了眼一旁的周燃星,再望了下端坐含笑的裴归野,心中安定下来,现在他们二人,都还好好坐在这里呢。

    酒过三巡,温珲拍拍掌,一水的清丽少女鱼贯而入。

    “这是…?”裴归野疑惑的挑眉。

    温珲笑着解释:“殿下可别误会,既有美酒佳肴,我想着来些歌舞岂不是更妙哉?”

    裴归野正待说些什么,周燃星突然开口,“温大人这就没意思了,若说歌舞,还有哪里的舞比得上宫里的教坊司?”

    周燃星一整晚对温珲都爱答不理的,此刻主动开口,就带了毫不客气的暗讽。

    温珲脸色僵了一瞬,很快笑起来,“这倒是本官考虑不周了…”

    周燃星不加理睬,打断道:“我听闻这边有一种牌的打法很好玩,不若温大人安排一下?”

    温珲想了下,道:“您说的可是叶子戏?”

    “应该吧。”周燃星无所谓道。

    “这…”温珲面露难色。

    裴归野此刻主动询问,“叶子戏一般要玩多久?”

    温珲感激的看了眼裴归野,对周燃星解释道:“不是在下扫少将军的兴,只是着叶子戏一般玩起来都要两个时辰起步,现在天色不早了,您二位又大病初愈…”

    周燃星问眼也没坚持,只可惜的“啧”了一声,遗憾摇摇头,“还说能讨温大人一个好彩头,看来得下次了。”他斜斜的看向温珲,“听说温大人有个稀世珍宝,下次可一定要拿出来让我们饱饱眼福。”

    温珲缓缓坐直身体,沉默瞬息,笑了起来,“定当如此。”

    宴席散尽,杯盘狼藉。

    裴归野有些醉了,由人搀扶着慢慢走。

    裴梦欢不放心,拉着周燃星跟在后面送了回去。

    “梦欢呀。”裴归野坐在椅上,看着裴梦欢,忽而叹了一声。

    裴梦欢还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裴归野的眼睛却迷蒙了起来,沉默良久。

    裴梦欢以为他已经醉的人事不知了,便准备让小厮过来服侍。

    蓦地裴归野笑了一下,声音带着酒意的含混,像是在低沉的自问,“我是一个好哥哥吗?”

    裴梦欢弯弯眼,哄小孩似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

    裴归野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吧。

    等裴梦欢和周燃星快要走出去时,裴归野又低低的喊住周燃星。

    周燃星顿住脚,回身,裴归野独自一人坐在幽暗的室内,窥不清神色,只听闻,“好好改改性子。”

    周燃星静静的回看,而后拉着裴梦欢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裴梦欢问皇兄方才说的什么意识。

    “醉酒的人胡言乱语。”

    裴梦欢撇撇嘴,只当周燃星今日让郡守下不来台,皇兄提点他。

    回到院中,周燃星一把把裴梦欢拉回了自己房间。

    这猝不及防的拉扯让裴梦欢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周燃星扣着她的腰身不让动,捏着她的下巴,与他对视,语气轻昵,“吃饭那会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裴梦欢伸手要挣开他的钳制。

    “你说呢?”周燃星箍着她不动。

    裴梦欢目光躲闪,“我方才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而已。”

    眼下的人虽然近在咫尺,但是那种抓不住的飘渺感又出现了,这种感觉让周燃星觉得无比的烦躁,他受够了裴梦欢这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也受够了她又什么事情瞒着她,上一次她这样的时候,几乎将他扒去一层皮,他原以为在山谷中相处的那几日,终于用真心感化她了,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她又出现了这种状态,而他现在,最难以容忍的就是这个。

    周燃星仍是带着笑意,眸里却暗沉一片,“你好好说。”

    “你弄疼我了!”裴梦欢蹙眉道。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点灯,黑暗在缓缓的流淌,唯余一点晦暗的夜色落在两人的脚下,将影子融入墨色。

    周燃星一动未动,甚至力道都不曾减轻,“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裴梦欢也被激起了性子,瞪着眼睛,“周燃星你是不是过分了。”

    “嗯?我怎么不觉得我过分。”他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过分的难道不是你一而再再二三的隐瞒么?”

    他好像陷入了什么自我的情绪,“这次又准备干什么,多久不理我?又有什么折磨人的新办法,嗯?”语气低迷又危险,让裴梦欢觉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她安抚道:“与你无关,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说说,为什么见到郡守就不对劲了。”

    “……”

    周燃星并不意外此刻的沉默,冷笑一声,“互相猜忌的关系,不要也罢。”

    “你说什么?”裴梦欢闻言,震惊的瞪大双眼,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若是做不到坦诚相待,又何必躲躲藏藏满腹怀疑?”他看着裴梦欢瞪圆的双眼,“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我是人,我有感情,你的忽冷忽热我受了,你斩钉截铁的拒绝我应了,多少次弃我而去,你还数的清吗?我满心欢喜的待你时,你一句话就把人推到十万八千里,现如今你又是这样,还准备再重来一遍么?你要我为你患得患失多少次才会觉得满足?”

    “我……”

    “你若不想说今晚,那我只问你一句,之前为什么拒婚?”

    灼灼的凝视烫的裴梦欢手指蜷缩,步步紧逼的姿态又让她生出了些委屈。

    周燃星看着她紧抿的双唇,捏着下巴的手重重用力,逼得人沁出泪珠来,而后他骤然撒手松开。

    突然撤离的钳制让裴梦欢失了支撑,咣当一下跌在了门板上。

    周燃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含失望道:“给过你机会了。”

    裴梦欢的脸燃起火辣辣的疼,此刻却顾不得这些,脑中只不断的重复中周燃星方才的话,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还没等她想清,周燃星就把她推到了门外,一把关上了门。

    直到她游魂一样的回到屋内,思绪都乱七八糟的难以理清。

    第二日,一夜难安眠的裴梦欢一听到隔壁房门的动静,就拉开了门。

    周燃星听到声音,偏头,淡淡看了眼裴梦欢就移开了目光。

    “我……”

    周燃星一言不发的拔腿走开,没给裴梦欢开口说话的机会,在院中兀自练着剑。

    正好巧芙送来早饭,裴梦欢看了眼把剑挥出破空声的周燃星,抿着嘴回屋。

    待用完,裴梦欢出门,隔壁那人早就连个影都没了,她问道:“周将军呢?”

    巧芙回答:“方才就走了。”

    裴梦欢静了静,“说去哪了没?”

    巧芙摇摇头。

    裴梦欢手下的衣衫被她揉皱了一团。

    巧芙试探开口:“你是不和小将军闹别扭了呀?”

    裴梦欢一言不发。

    巧芙见状,只觉得自己猜对了,宽慰道:“这鸳鸯每天在一起,都还有互啄的呢,人哪有不吵架的,您服个软,将军他低个头,不就和好了嘛!”

    这哪里是服软和低头那么简单,过了一夜,她也大概知道周燃星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事已至此……

    她烦躁的站起来,“带我去找殿下。”

    走到一处两边都有看守的院前,巧芙在树荫下站定,说道:“小姐,咱们就在这等着吧。”

    裴梦欢闻言有些奇怪,“怎么不进去?”说着便朝里走去。

    巧芙见状慌忙去拉。

    “小娘子好。”温珲正巧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裴梦欢,不紧不慢的开口。

    “温郡守好。”裴梦欢点点头,继续迈步。

    “皇城里给人做相好的,都这么不识礼数吗?”温珲慢悠悠开口。

    裴梦欢止步,扫了眼挡在前面的看守,转身,“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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