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猪被掐得双目凸起，几乎要爆出眼眶。

    汤圆并非简单地夺走他的氧气，缠绕在他身上的长发更是在疯狂摄取他的精力。

    亥猪竭尽全力想移动双手，可浑身虚空没劲儿，连简单的抬抬手指都做不到。

    活像头被吊绑起待宰的猪，除了恐惧颤抖别无他法。

    “还有点忠心。”汤圆淡淡道。

    她侧首，五只恶煞登时鱼贯钻入亥猪口鼻处，在他体内肆意翻滚。

    亥猪大张着嘴，两眼翻白又转为漆黑，青筋如蛛网般蔓延在他眼眶周围，乌黑的血也顺着七窍粘稠流出。

    无尽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神志，将他的魂灵抓得千疮百孔，虚弱不堪。

    恶煞诞生自极强的执念，固执偏激又暴戾，随着月岁增长，对世间的恶意只会越来越强。

    寻常魂灵撞到恶煞，多半承受不住这种灵魂对冲的强度，或是被吞噬、或是被撕裂。

    或是被彻底占据。

    唯有一心不乱，定力超然者，方能稳住元神，在精神层面对抗恶煞。

    更强者，则可对其进行反控，将其收为己用。

    汤圆只在人间活了十八岁，纵然再天赋异禀，也不该有能力压制住五只百年恶煞才对。

    亥猪正是抱着这种想法，才摆出这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法阵。

    他万没想到，修行如此浅显的汤圆竟有这般能力！

    亥猪善攻不善防，平时最喜欢修炼各种害人邪咒，在固守元神方面相当薄弱。

    他抵不住百年恶煞的冲击，魂灵在被它们疯狂撕扯的同时，却也感受到了它们对于汤圆的畏惧。

    灵魂传导，方才在汤圆体内，恶煞们触碰到了汤圆的魂灵。

    亥猪从未感受到如此绝望的恐惧。

    仿佛细沙入深海，被呼啸海浪卷得天翻地覆，飘荡无所依，无尽头的空旷和未知让他犹如置身虚空。

    就像世间只剩他一人，再无其他生物。

    宛如末世降临般的绝望，让亥猪的意识迅速崩溃。

    面对无法抗拒的灾难，很多人甚至会丧生求生意识，只希望死亡能快些到来。

    亥猪与恶煞们便是这般想法。

    可惜，他们左右不了自己的性命，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份过量的痛苦，苟延残喘。

    亥猪没见识过宽广到如此恐怖境地的魂灵。

    这并非一世所成，显然是累世积起的能量。

    他隐约察觉到，汤圆大概经历了百世轮回，每一世都是大功德者。

    而这一世，就是她修成正果的关键节点。

    灵已成海，属于她的时刻快到了。

    “说不说？”汤圆稍稍放缓对他的折磨，再次问道。

    亥猪剧烈颤抖着，虽口不能言，却竭尽全力却汤圆展现出屈服的意向。

    恶煞如流动的黑水般离开亥猪的身体，飘回汤圆身后循规而转。

    仿佛尖啸浮动的玄色□□。

    “宗、宗主，他原本藏身在明南大学，后来宣传单的事情败露，他怕地府方面追查，就、就逃出伏澄市，躲到江陵城去了。”

    亥猪匍匐在地，边咳血边哆嗦说道。

    他不敢抬头，拜姿恭敬，像是被吓破了胆，连说谎的力气都没有。

    汤圆若有所思，忽然朝虚空挥挥手，对直播间的观众露出笑来。

    虽然她仍是红衣厉鬼模样，神态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抱歉，刚刚让大家担心了。”

    不断升空的许愿烟花终于出现缓势，许多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

    [黑]：吓我一跳！主播你没事就好！

    [白]：呜呜呜亲亲，吓得我花生馅儿都跑出来了！

    [黑]：啊？花生馅是什么鬼？

    [白]：主播叫汤圆，那我身为她的粉丝，就当个花生馅儿呗！我爱吃这个！

    刚刚才一片担忧的弹幕瞬间被带偏，熟悉的乐子风又回来了。

    [黑]：有理啊，那我要当山楂馅。

    [黑]：我当豆沙馅。

    [白]：那我就是奶香紫薯馅~

    [白]：至尊榴莲馅驾到！通通闪开！！

    汤圆看着重新欢脱起来的弹幕，顿时忍俊不禁。

    她以前上网，看到明星或主播的粉丝都是有统一称呼的。

    像现在这种叫法纷杂的情况，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好有趣啊。

    “那，小馅料们，今天的直播就先进行到这里啦，我们下次再见~”汤圆在激烈的口味斗争中悄悄告别，弄得观众们措手不及。

    许多弹幕哭嚎着想让她再多播会儿，但有了上次的经验，更多粉丝都在抓紧时间告别。

    [黑]：小馅料？还怪可爱的，咱们这算是正式有名头了么？

    [白]：酸奶馅收到~主播下次什么时候开播啊？

    [白]：蓝莓馅收到~再见~

    [黑]：辣椒馅收到！我开了特别关注，不管下次什么时候播，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黑]：辣椒馅什么鬼啊！拔刀吧！你住哪个区的？我要跟你线下掰头！！

    直播在一片热闹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汤圆真诚的笑容隐去，张手朝黑猫的方向虚空一抓。

    金笼受到强大力量的召唤而来，悬浮在她掌心之上。

    黑猫仍然被困顿其中。

    “口诀。”汤圆淡淡道。

    亥猪心领神会，连忙将操纵捆仙绳的口诀念诵一遍。

    捆仙绳是世间罕见的法器，总数量不过十根，每根都要念独特口诀才能操控。

    待禁锢解除，原本分成数小段的捆仙绳自动合为一体，变回那条长长的流光金绳。

    此物威力巨大，锁仙亦不再话下，本不该落入凡尘。

    吕蒙渊难得有机缘得到，居然用它来捉黑猫。

    还真舍得下血本。

    黑猫自愈能力良好，这会儿功夫被烫伤的皮毛已恢复如初。

    它原地抖抖毛，跳起钻进汤圆怀里。

    “他没撒谎。”黑猫紧盯亥猪，良久又抬头嗅嗅空中的气息：“但我能感应到，吕蒙渊还在伏澄市。”

    汤圆抚过黑猫受过伤的部位，轻轻笑了笑。

    “我猜也是这样。”

    “没关系，只要他以为我信了就行。”

    “刚刚的直播，吕蒙渊也在看。”

    * * *

    拿到真正的口诀后，汤圆画了点时间对操纵决做了点改动，让它彻底归属于自己。

    亥猪耷拉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老实被捆仙绳绑住手脚。

    笔仙缩在角落里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吓得头发一把一把掉，形容比刚才更加狼狈。

    她老实交代，自己原本是在地狱里服刑的恶鬼，前两天买通行刑的鬼差偷逃出来作乱。

    而在阳间这边接应她，帮她摆脱地府追兵的，正是亥猪。

    “我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身，其实是想好好躲一阵子的，但亥猪一直在劝我做笔仙，还说只有搞命修行才精进的快，将来还能有机会在他麾下做事！”

    “天地良心！我可全是被他撺掇的啊！而且来阳间这段时间，我一心扑在寒假作业上，连一口精气都没吸过呢！”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哪儿知道他是用我当鱼饵钓您呀！！”

    笔仙竭力想跟亥猪撇清关系，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刚才那么恭敬。

    简直判若两鬼。

    汤圆知道笔仙只是个小角色。

    她生前作恶多端，搞电信诈骗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死后在地狱服刑也不知悔改，整天想些歪门邪道。

    算是个心术不正的恶鬼，头脑不甚精明，直到刚刚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在被亥猪利用。

    汤圆命令她解开在那对姐妹俩屋子周围布下的结界，随后让黑猫将她吞下，关在肚子里。

    至于亥猪……

    他双目涣散地跪在地上，精神萎靡，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被汤圆击溃纵然让他失落，但她刚刚跟黑猫之间的谈话，才真正令亥猪心灰意泠。

    吕蒙渊的确向他传达了要前往江陵城的讯息。

    但这话居然是假的。

    吕蒙渊似乎从来都没真正信任过他，或许还早就算计好他会败给汤圆。

    所以才计划借此引开地府方面的追查。

    刚刚亥猪躲在水房里偷听时，还暗地嗤笑笔仙愚昧，连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没想到，他自己也是被利用的一颗棋。

    鬼魂可以带回地府查处，活人却不能轻易过鬼门关。

    阳间的稽龙队，就是为此应运而生的。

    汤圆飘到家有萌妹家的窗口，好言安抚着受惊的姐妹俩，顺便给妹妹刘雅讲了几道数学题。

    直等到远处鸣响的警笛逐渐靠近，才返回楼顶。

    稽龙队的警笛与寻常警方韵律不一样，夹杂了特制咒术，有从声音上震慑鬼魂、妖物的效果。

    黑猫嫌吵地用爪子按住耳朵，汤圆则顺手在他们周身画了道短效的静音符。

    哎，真的很难听。

    没过多久，上锁的天梯口被暴力顶破，近二十名稽龙队队员手持法刀，将汤圆、黑猫和亥猪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黑色队服，胸口绣着锁链缠身的飞腾金龙，正是稽龙队的标志。

    为首的男人留黑短发，刘海厚重，挡住双眼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右臂带着红箍，收敛刀锋，对汤圆抱刀行礼：“我是稽龙队队长蔚向文，刚刚接到市民报警，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回局里把事情讲清楚。”

    黑猫跳到空中，烦躁地将队员们的法刀蹬开，直至脱手。

    他们都用刀对着汤圆。

    它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