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

    谢意回房后上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唤出隐藏的冥界五人,然后将他们赶出去,准备洗漱。今天他一回房就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房中只有元萝,但谢意不知道。

    元萝就这样在一旁看着谢意在那里发呆。

    莫不是方才被刺激过了头,心里有阴影了?刚想开口劝几句,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的几声,沉重而有力。没有问来者是谁,谢意径直过去开了门,好像他一直等着的人来了。“灵鹤姑娘,好久不见。”

    是个姑娘啊?元萝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灵鹤身上有个铃铛,走起路来铃铃铛铛地响,很好听。谢意从未跟人透露过,在夜深难以入睡时,这个铃铛的声音就一直在他脑海中陪伴着他。

    进了房间,灵鹤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讲话也磕磕巴巴的,“谢意……公子,那个,你那个……”脑子里都是谢意方才舞动的惊艳身影,她甚至都不敢看谢意的眼睛!

    天爷啊,这人怎么这么好看啊!

    见灵鹤眼神躲闪,谢意有些在意地拢了拢本就严实的衣襟,“灵鹤姑娘是为了拘魂木来向谢某问罪的吧?”

    灵鹤呆了一下,点头又摇头的,“对、啊不是不是,不是来问罪的,就是那个木头吧虽然平时没什么用,但也是我师门先祖留下来的,还望谢公子可以还给我……”

    她的声音是越说越小,要债的活被她弄得像是欠债的。

    谢意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怕是要让你失望,那木头我没办法还给你了,它已经被我吃了。”

    “啊?”灵鹤惊得抬起了头,“吃、吃了?”

    那就是个垫桌脚的木头!

    谢意恍然不觉,“磨成粉,泡水喝下。”

    灵鹤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硬找人家要吧,那就是个垫桌脚的木头,轻轻放过吧,可那是祖师爷垫桌脚的木头……

    “夫人今日打扮得可真好看,可是特意为了我……”

    大概是门没关紧,一句调笑透过缝隙传了进来。灵鹤懵懵地仔细听了一下,还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谢意快走两步“砰”地一下将门关严实了。

    调整了下呼吸,才回过头来对灵鹤笑了笑,“这里人多,难免有些不中听的,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谢意,跟我回师门吧。”灵鹤突然说道,语气很是郑重,她是真心邀请。

    谢意笑了,“灵鹤姑娘,不过是块木头而已,还需要将谢某带回去才能赔罪吗?”

    灵鹤摇摇头,“不是赔罪,枕戚阁看着不像是什么好地方,你跟我回去,澜沧峰你不是住过的吗?师尊会同意的。”

    她两眼放光,“走不走?是不是那个什么公主不让你走?没关系,我带你打出去!”

    谢意像是哪根筋搭错了,“灵鹤姑娘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像个玩物一样供人把玩,还是可怜我夜夜赔笑都不能脱离?澜沧峰那个地方仙气太重,只怕轮不得我这种污秽之人沾染。”

    灵鹤皱眉,“你在说什么啊……”她不明白怎么一两句话的功夫,谢意就突然生气了。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今晚你也看到了,外面有多少人钦慕于我,又有多少人手头拮据进不来这枕戚阁。你说这里不好,澜沧峰就好吗?枕戚阁有钱就能进,澜沧峰呢?真的人人都去得吗?”

    没有门槛的地方用来筛选的从来都不是门槛。

    “这里很好,我在这里如鱼得水,怎么会舍得离开。”谢意看她,“灵鹤,你喜欢我是不是?”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灵鹤灵敏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脸瞬间就红了,“还、还行吧……”

    谢意上前拥住她,外面的莺声燕语透过紧闭的房门止不住地传进来。灵鹤耳边听着、怀里抱着,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谢意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你听,这里是极乐之地,世间欢愉也不过如此。灵鹤,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如意此生再无别的念想,只求姑娘今晚垂爱。”

    什、什么?!

    灵鹤的身体僵住了,原本泛着桃红的面上顿时血色全无,“你在说什么啊谢意……”

    谢意不回答她,双手在灵鹤身上游走,似触非触。

    “如若姑娘应允,如意必将奉上一生所学。”谢意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挑松了少女穿得严丝合缝的衣襟,附在灵鹤耳边的唇还带有丝丝香气,“你知道的,我很不错。”

    “啪”!

    灵鹤募地挣开谢意的束缚,一巴掌打在了谢意的脸上。谢意被打得偏了头,本来就松松扎着的发髻散落掩了他半边脸颊,外衫也因为动作稍稍滑落。他也不拢,看上去像是一颗等人采摘的鲜果。

    那是从未在谢意身上看见过的状态,妩媚且廉价。

    “灵鹤没带钱吗?没关系的,就算是我报答你拘魂木……”

    “别叫我!”

    灵鹤怒吼出声,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所以你以为我要带你走是为了拘魂木?我告诉你,那就是个垫桌脚的破木头!破木头!”

    说完气呼呼地从窗户闪身而出。

    房间内一片寂静,谢意站在那许久才动一下。

    “你又何必如此。”元萝看戏看得头疼,掐着太阳穴从后头走出来。“卖相这么差,怎么得偿所愿啊?”

    “将死之人,何必多留情债。”谢意坐在桌前一脸淡漠地束发,“你也说是卖相了。对她,我从来不卖,自愿给,可惜她不要。”

    他掀起半边黑发,露出脸上红红的巴掌印。

    元萝幸灾乐祸,“哟,下手真重。”

    谢意摇头,“不算重的,她没有用全力。”

    元萝好奇了,“怎么说?”

    谢意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我曾经见过她徒手打死一头牛。”那时他还在沧澜峰上小住,灵鹤为了给他补身体,下山用灵药换了一头牛回来。

    那夜的烤牛肉香飘万里,也是谢意度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看来人家对你是真喜欢啊……”

    元萝本来还在想,嘉敏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羞辱,他是如何能忍得下去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那些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而已。

    她突然想起个事,“那你为何对你父亲如此执着?”

    谢意给她讲了个故事——一个女子嫁人为妾,却不受宠爱的故事。但这世间得不到枕边人疼爱的女人太多了,谁又能比谁凄惨些?

    谢意的生母是谢致春的小妾,即便生了个儿子依旧不受宠。也因为是个儿子,谢意母子从小没少受到当家主母的苛待,生怕谢意会跟自己儿子争家产。

    “谢家主母想多了,谢致春那人做梦都想要一个状元儿子,又分外在意嫡庶,根本不会让我有任何出息。可怜他天天把谢纵年拘在家里念书,也不见有念出什么名堂。”

    谢纵年尚武,经常在自己院子里偷摸着练武,然后再被谢致春撞见打一顿,别的不说,体格倒是越来越好了。大概是天意弄人,谢意对舞文弄墨这点东西尤其拿手,科考竟也榜上有名。

    原以为母子二人的困境能就此改变,谁知谢老公爷竟敢冒着大不韪在殿试前将谢意囚禁在家,为的就是让谢意就此错过殿试。任凭谁都想不明白,就因为一个嫡庶之分,谢致春连家中或许能出个状元的机会都不要。

    谢意曾经怀疑过自己不是谢致春亲生,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跟姨娘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事,但他生母临走前的一句话让他明白一切不过是谢致春偏心罢了。

    ‘孩子,都是娘不好,让你长了一张跟娘相似的脸。如果……如果你能多像你爹一分,是不是就能念上书了……’

    原来他什么都没做错,原来真的有人会无缘无故讨厌自己的孩子。

    “你以为谢老公爷不清楚我们母子俩那些年的处境吗?他比谁都清楚。偏心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偏心,为了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他们还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上诸多理由,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庶子不能比嫡子有出息,姨娘也不能比当家主母过得好,这个想法谢致春已经根深蒂固了。

    谢意精致的眉眼透着冷意,“谢致春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也有愧。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打发些东西来赏。金银珠宝、玉器古玩……这些东西总是会隔一段时间就往我姨娘那里送,然后再被丫鬟仆人不小心打碎。”

    也正是因为谢致春这种没有完全狠下心的行为,才让谢意的母亲对他还总是抱有一丝丝的希望,没能从这个家彻底脱离出去。在她眼中,谢府人人不好,唯独谢致春令她感到温暖。

    谢意闭了闭眼睛。他不能忍受是因为这样的小恩小惠而导致后来发生的一切,谢致春这个人行事优柔寡断不说,还想好处双收,合该被乱棍打死,但他母亲何辜?谢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又何辜?!

    谢致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投敌叛国之事旁人难分真假。当年整个谢府获罪,谢纵年本该跟他一样被送到这枕戚阁里自生自灭,谁知谢纵年仗着自己会点武艺,打伤了看守跑了出去。

    “你走不走?”

    当年的谢纵年也是这样问他,谢意拒绝了。谢纵年的母亲在获罪前与谢致春顺利和离,不在此列,还没来得及救谢纵年,他们就被带走了。可谢意的生母还在,若他一走了之,生母肯定更难有活路。

    谢意不仅自己不走,还想拉住谢纵年不让他走,“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姨娘怎么办?她身体这样差,再经不起打了!”

    当年的他并不知道留下来的后果,只知道自己的生母已经额头滚烫,哪里也去不了。

    谢意抚了抚胸口,当年谢纵年踹的那一脚并不重,却叫他疼痛至今。

    元萝也算是见惯了世间的苦命人,此刻却也心中郁结。

    “你要是早这么跟我说,我说不定心一软就不掐你脖子了。”

    谢意脖子一阵幻痛,“我不卖惨。”

    元萝安慰他道:“你不用卖,你是真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