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才睡了一个多小时的凌珑睁开了眼，匆匆洗漱穿衣，和助理何心怡一起踏上去机场的路。

    保姆车上，凌珑虽然困，但也没什么强烈的睡意。距离在办公室里的闹剧才过去没多久，但仿佛已经好几天了。她看了看手机，发给导演楚一一的消息还没回复，制片人那边更没什么声音，只有经纪人王卉丽说正在问。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当时大家都没能消化刚发生的事——男二陈子宸在众目睽睽下被公安机关带走了。他犯了什么事，能让警察大半夜上门来抓人呢？

    罪名没有公开，但凌珑心里清楚，这位法制咖是从此没跑了。陈子宸这种流量没什么实力，或许本来还有一点商业价值，出了这种丑闻，没有人会保他。

    凌珑当然没同情对方，但也没来得及唾弃。她已经扇了他一巴掌，扇出去之后，她就想，之后好好拍戏，认真拍戏，一定不再惹岔子。

    没想到这岔子出在别人身上。

    这部现代剧是个不错的资源，导演楚一一是圈内拍爱情戏的好手。女导演拍女演员有种别样的美，楚一一更是个中翘楚。

    其实凌珑昨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根据行程，她拍完昨天的戏，会有一天的空档。她的经纪人王卉丽在京城里搭上个好局，出席的人有电影出品方，听说还会有一些电影导演。

    凌珑原本想用这天空档回京城一趟，看看能不能通过这部剧刷刷脸。结果这下好了，她的搭档进去了，这剧已经前途未卜了。

    想着想着，手机振动了一下。凌珑拿起来一看，是楚一一回消息了。

    【一一：唉！】

    对方只回了个唉，想必也是发愁。凌珑正思索如何安慰对方，工作群里，制片人也发了消息。

    她点进去，原来是制片人给剧组放了假。

    凌珑本来是今天没戏，这回是接下来都没戏了。

    大概是祸不单行，到机场后，广播通知，回京城的航班延误了。

    凌珑坐在休息室里，算算时间，晚上的局恐怕会很赶。凌珑给经纪人王卉丽发了消息，提前说明自己这边的意外，以及祈祷落地后京城里的交通别再有其它的意外。

    王卉丽没回复，于是凌珑开始思索接下来何去何从。

    她21岁的时候入行，非科班出身，一开始真是摸爬打滚，只有龙套的机会，直到第二年的时候碰到了王卉丽。

    王卉丽有资源，很快给凌珑找到了一个电影里的角色，凌珑也不负期望通过《翻红》出了名。虽然没能达到王卉丽所期望的高度成为一个电影咖，但凌珑在电视剧里的表现也不俗，即便演的是反派，她的观众缘依旧不错。

    电影圈对凌珑来说依旧有点难进，她也不挑，有好本子就接。本以为通过这部剧，她的事业可以再上一层楼，然而这部剧已经前途未卜。

    凌珑身上暂时没有其它工作。她必须担心自己接下来是否还能再找到工作，以及是否能保持曝光，维持自己本就不高的商业价值。

    经济舱里，舷窗映出她的脸。凌珑只睡了一个多小时，神色虽平静，但毕竟憔悴，更显得她白到几乎透明，若云淡霜天曙，映衬她皎洁面颊上暗含疲惫却仍旧多情的双眸。

    凌珑凝视着自己的脸。她挺直的鼻梁上有一段极小的驼峰，鼻头小巧俏立。嘴角抿起一个哀愁的弧度，唇有饱满的心形。

    她的美貌一目了然，但从不张扬。不算太妩媚，也不那么清冷。

    娱乐圈有太多的美女，凌珑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被记住的大美女，但一定是第一眼美女，且因十分耐看而越看越美。然而，在讲究观众缘的今天，这可能是凌珑的优势，也可能是她的弱势。

    往好了说，这是一张浓淡皆宜的脸，往坏了说，这也是一张没有显著特色的脸。凌珑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但从不觉得自己能纯靠这张脸吃饭。

    她对自己有太清醒的认识，于是也尽可能清晰地规划。只是可惜，本以为这次的现代剧女二能再让她的事业上一个台阶，没想到现在是路都没了。

    从机场到市区，凌珑尽可能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被推醒，助理何心怡凑过来说：“凌姐，前面高架上有事故，咱们堵住了。直接车上化妆吧。”

    凌珑看了眼司机的导航app，一条线路上大半的深红色。她叹口气：“希望晚上的局别迟到。”

    助理安慰她，帮着凌珑准备化妆品。凌珑眼皮子几乎要搭下来，打着哈欠刚抹完妆前乳，经纪人王卉丽一通视频打来，她只能提着精神接起。

    王卉丽穿着一套深蓝色的香奈儿套装，涂红棕色唇膏，染成棕色的长发卷成优雅的波浪，俨然事业型女强人的形象。

    她在办公室里，戴着蓝牙耳机，正低头看着文件，手上笔不停。她问：“凌珑啊，别忘了今晚的局哈。你还有多久到？”

    “姐，我这边塞车了，估计得要两个小时打底。”凌珑开始给自己上妆，“我不回家了，直接去饭店吧。”

    王卉丽这才抬起头看向屏幕，皱着眉：“行吧。今天咱俩也是够倒霉的，我联系好几个人都没什么消息。还好顾总给安排了和画龙的局，看看咱们能不能从许总和蒋导那讨点什么吧。”

    凌珑知道，王卉丽说的这位许总是画龙出品的老板许点睛。画龙出品这两年投资了不少高收益的小成本电影，获利巨大，令许点睛跃升成圈子里的高阶玩家。

    凌珑疑惑发问：“蒋导？哪位蒋导？”

    她知道的蒋导并不多，并且在王卉丽口中能和出品公司的老总相提并论的蒋导更是凤毛麟角。

    “当然是蒋衡中了。”

    凌珑不由惊讶。蒋衡中中年入行，很快就在国内拿遍奖项。前几年，他的电影入围戛纳，虽然惜败法国电影，但依旧是不错的成绩。虽然在目前国内票房市场里，蒋衡中没什么好成绩，但资方和观众对他这种风格的导演向来宽容。

    惊讶之余，凌珑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她试图安抚经纪人：“姐，您辛苦了。咱们今晚还有机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蒋导喜欢那种带点古韵的美女，涂个淡点的口红。”王卉丽对着屏幕仔细看了看凌珑，叹道，“你长得还是有点太现代了。鼻子太高了。”

    凌珑露出点歉然的笑，选了一只口红，对镜头问：“姐，您看这颜色行吗？”

    王卉丽点了点头，凌珑又道：“我想办法用修容处理一下鼻子吧，把正面看的效果压下去一点。这样看起来应该好点”

    王卉丽抬着半边眉毛，审视地看着凌珑化妆。凌珑一边往脸上刷刷，一边问王卉丽：“姐，蒋导不是手上有项目吗？您怎么帮我找到了这么好的局呀？”

    王卉丽“嗐”了一声：“他那项目早杀青了，只是剪片子的时候说可能有要补拍的内容，所以对外说没拍完。他这是老习惯了。其实吧，我听说，蒋导手上有两个新项目都在筹备中。两个项目！或许咱们真有可能呢？”

    凌珑配合地跟了句：“是呀。”

    王卉丽适才醒悟：“哦，说回这局呀。其实本来顾总是叫沐兰泽那边去接洽一下的，但是她说最近不想接戏……总之，这机会到我们头上来了，你就偷着乐吧。”

    沐兰泽是凌珑同公司的师姐，处.女作便荣获最佳女主角，出道即巅峰，已经是当今圈中她这个年龄层当之无愧的一姐，对凌珑来说根本高不可攀，自然也没什么嫉妒之心。她只感慨或许老天还是给她留了一扇窗，没彻底封死她的路。

    凌珑又想到前途未卜的电视剧，心情不免又黯淡几分。她问：“对了，姐，剧组那边有新消息了吗？”

    王卉丽撇撇嘴：“你说陈子宸。他啊，没管住下半身呗。听说还有未成年。真是晦气。”

    凌珑感到一阵反胃的同时，心也沉入了谷底。她自忖早该看透了。能是什么事呢？况且，不管是什么事，只要进去了，就完了。

    “说到陈子宸，”王卉丽的声音变得严厉了，“我听说你今天扇了他一耳光。”

    凌珑低下头：“我错了。”

    她声音很轻，看起来姿态卑微，但其实心底并没有什么歉意。

    王卉丽好像看出这一切，说：“他这种人，不干不净的，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不过，凌珑，我希望你以后做事小心一些。今天是时机太巧了，刚好警察那时候来抓他。如果警察没来，他追着你，你也被他打一巴掌吗？”

    凌珑小声说：“我明白，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

    她当时是下意识的举动，并非思考的结果。凌珑怀疑自己下一次是否真的能做到不那么冲动，但她确实该想个更好的办法。

    王卉丽继续说：“况且，你先动手打人……今天陈子宸是进去了，他以后也不会再翻身了。但你做的事，被所有人看到了，就相当于你有黑料了。动手打同剧组的男演员，你想想吧，那些营销号会怎么编排放大这个事情？”

    凌珑其实早已想到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无解。

    她沉默，王卉丽也不再多说。她咳了一声：“行了，你也别再想了。在这种电视剧里演个女二哪有在蒋导的电影里演个女二收益高啊？你正式出道是电影咖，还是得想办法回到大银幕上，这样才有逼格。”

    凌珑点头附和了两句，心底却只能苦笑。能演电影固然好，但她也不抗拒电视剧。对她来说，有曝光肯定好过无曝光，有收入肯定好过无收入。

    视频的最后，王卉丽道：“行了，我处理点文件，晚点就出发了。你也别太晚了。”

    凌珑乖巧应了一声是，王卉丽伸手靠近镜头，又顿了一下，提醒道：“对了，晚上的几位大佬爱喝，你提前吃点东西，护一下胃。”

    不等凌珑回复，视频通话已经结束。

    *

    先是事故，到后来已经是饭点，路上塞车，凌珑到底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包厢内已经觥筹交错，但凌珑甫一踏入包厢内，就受到了来自两大桌众人的注目礼。

    凌珑飞快扫一眼，在座的都是些陌生面孔，显然是她之前从未能接触到的阶层。

    她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主座附近留长发的中年男人。那是导演蒋衡中，喜古风，长发是他的标志。他是她今天的目标人物。

    一身香水味的王卉丽匆忙上前来引她入座，半是嗔怪半是为她开脱：“凌珑，你也真是的，昨晚拍夜戏到三点也不和我说一声，好了吧，今天起不来，还迟到十几分钟。”

    凌珑抱歉地笑笑，配合地鞠躬：“对不起，姐，各位老师，久等了。八点的航班延误到十一点了，从机场到这边路上又碰到了点事故有点堵，所以飞回来之后特别仓促。”

    凌珑的行程是一定会和经纪人报备的，航班延误的事情当然也会通知王卉丽。王卉丽提起夜戏，是从侧面说明凌珑敬业辛苦，而凌珑的回复说明她即便休息时间短，还是赶上飞机，只是出了意外，实在是不可抗力，并没有怠慢迟到。

    “口头上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王卉丽塞了杯红酒到凌珑手上，“你先自罚一杯，给各位大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