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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落草芥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穹顶阴沉得厉害,另一场春雨不知何时降撒。

    雀柳街上,行人踩着湿寒青石板来去匆匆,生怕雨来时躲避不及。

    锦茵却与他们不似一路人,一时望望灰蒙天色,一时看看潮润道路,一时瞧瞧疾步人群,不紧不慢绣鞋轻挪。

    盖因她新启的豆腐买卖得了一门固定主顾,势头颇好,归家路上喜意在四肢百骸肆意流淌,分明裹着寒凉的天气,生生逼得周身滚烫几欲冒汗。

    自至亲含恨离世,锦茵许久不遇这样的欢欣。好似未走几步便要到家了。

    为方便做豆腐,锦茵特地赁了一独门小院,虽内外皆破,但这处离府衙不远,治安甚好。

    一至门外,锦茵周身滚烫悉数退散,血液凝固,一颗心粘到嗓子眼。走前她再三查检锁紧大门,这会儿锁头却不翼而飞,门缝半张,种种迹象透露着不寻常,家中该是遭了贼!

    她不觉咽了口唾液,寒颤顺着缝探看,不防恰与锐利淬冰的鹰眼对上。她心中大骇,仓皇转身逃跑,正欲呼救,身后伸来一只大掌,死死捂住她的口鼻,窒息感浇头,她奋力挣扎,可力量悬殊,撼动不了分毫,这人应当是练家子。

    身后那人被挠了几道,脚被踩了数下,忍着钻心疼痛跟锦茵商量,“在下不是坏人,只想与你打听点事。你不叫我便放开你,你可愿意?”

    锦茵晕乎点头,依言被松开,空气重回胸腔,竟有死里逃生之感,她恨恨想贼子真是多虑了,现下她周身乏力,出声都觉困难,更遑论大声呼救。

    她扶着斑驳土墙喘气,屋内出来一干瘦黑脸婆子,不声不响径直走向锦茵,伸手一揽,架着她回屋。

    锦茵不禁感叹,真真人不可貌相,看着年老瘦削,不曾想比她身强力壮。

    她顺着婆子丢扔的力道倒在床榻上,望着漆黑朽败的房梁分析眼下面临的处境,左思右想都觉不妙。

    若真如那铁掌男子所言,有事朝她打听,断然不可能不声不响趁她外出之际破门而入,再者,她先前只是一介婢女,卖豆腐不过五日光景,又能朝她打听何事?

    这般想着,冷汗润湿了内衫,锦茵挪动身子欲夺路而逃,还未施行,便被吓退。黑脸婆子立在床边定定盯着她,不善气息浓烈,她逃无可逃。

    锦茵熟稔挤出温善的笑颜,可落在黑脸婆子眼中,异常刺眼,眼前这皮肤黑黄,麻子密布的小丫头当真是她要寻的姑娘?

    婆子一时间张不开口问询,锦茵哪知招了婆子的嫌弃,只管恼忧脱身之术。

    屋里仅立着一位,可院中还立着一堆不善生人呢,她如何能脱出重围?

    锦茵忍不住先开口:“这位婆婆,不知如何称呼您?先前的好汉说有事打听,敢问是何事?若我知道,定全盘托出。”

    黑脸婆子嘴唇阖动,仿佛几经挣扎才说出来,“你可知你生身父母是谁?”

    锦茵怔了片刻摇头,她儿时跟着春柳生活过几年,她口中唤她娘,可春柳饮酒醉时说过,她并无生育能力,锦茵是别人不要的孩子,她好心捡来养着给一条活路。

    婆子倏地蹲下身,掀开锦茵的襦裙,扯起内里一边衬裤裤脚,锦茵始料不及,被她出格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后踢腿挣扎,婆子力大死死用手箍住。

    凭这张糊焦芝麻脸,婆子是万不敢信这丑丫头便是她费尽周折找的人,可脚踝内侧的印记做不得假,丑丫头正是她要找的人无疑。

    锦茵腿被钳得生疼,呼痛间,隐约瞥见黑脸婆子的脸更黑沉了几分,她不解是何缘故。

    婆子眼睛睁了又闭,瞧了又瞧,印记愈发深刻,终于接受事实,撒开手,只见留下一圈发红泛青的痕迹,不由得暗嘲,腿上肌肤倒是生得娇嫩,可惜没匀一二给伤眼的面容。

    她直起身,姿态无可挑剔,淡漠道:“二姑娘,老婆子举止失态,冒犯了,还望见谅。”

    锦茵可没从她的语气中品出真诚致歉的意思,不过碍于她帮手众多,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

    这时,院外乍然传来一道轻浮老朽的声音:“小娘子可在家?我与你商议的事,也该应了。”

    锦茵心头浮上一丝欣喜,平日烦这人烦得紧,如今她孤立无援,只盼着这人能发现异样,去搬救兵,正欲传递一些求救信息,婆子眼疾手快捂住锦茵微启的淡唇。

    婆子眼露凶光,威胁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平白搅出些事端。”语罢,不再管锦茵,带着一身杀气离开屋子。

    锦茵心有惴惴,方才有一瞬觉得婆子真对她起了杀心。

    院外那人还在吵嚷:“除了我,也没有旁的人会要你,不如识相点……”

    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人掐着脖子声音截断,不时传来呜咽声。

    锦茵软着步子,扶着门框打量,只见婆子一个眼神递过去,精壮男子松开手,退后两步,飞身一脚,老头飞出再不见踪影。

    这伙人绝非良善之辈,锦茵突然对上婆子的威严目光,未加思考便反身贴着门,抚着心口喘息。

    婆子冷冰冰吩咐人打扫干净,很快回屋斜睨锦茵一眼,“可能好好言谈了?”

    这个下马威足质足量,锦茵乖顺点头,“婆婆请讲。”

    黑脸婆子许是满意锦茵的识趣,身体板直贴着床沿坐下,摆出谈话的态势。

    扫到屋子的景象,婆子却又开始不痛快了。她虽是奴婢,也是自幼生活在高门大户的奴婢,何曾见过这等破落的屋子,如今进了这屋,自是处处瞧着不顺眼。

    锦茵见她稍稍贴着床沿、脊背挺直的姿态,不免替她累得慌,但没多事出声。

    黑脸婆子清清嗓子,自陈道:“老婆子姓翁,旁人都唤我一声翁嬷嬷。”

    锦茵从善如流,“翁嬷嬷。”

    “接下来,老婆子所言关乎你的身世,你须得仔细听着。”

    身世?锦茵脑子晕乎。这么多年,她未尝没偷偷想过亲生父母,可皆是泡影,聚不成形状。

    据翁嬷嬷所述,十八年前,上京威远将军府的大夫人诞下一对龙凤胎,本是喜事,可一恶奴因记恨偷盗被老夫人重罚,偷走其中的凤。

    当时正值多事之秋,将军殒命战场,大公子与人冲突重伤,府内乱作一团,等察觉凤被恶奴偷走,为时已晚。

    将军府派出大量兵力搜寻,最终只找到恶奴,凤不知所踪,用尽一切手段也未能从恶奴口中撬出凤的消息,一个不察,恶奴自尽身亡,更是没了指望。

    此后老夫人和大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供着佛祖,祈求凤平安无恙,早日回巢。

    将军府始终没放弃寻找凤,皇天不负苦心人,前段时日终于得了新线索,老夫人激动地命她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也就是翁嬷嬷带人接凤回巢。

    “你可知道,你就那凤,威远将军府大房的嫡次女。”翁嬷嬷眼神一错不错看着锦茵。

    锦茵只觉奇怪,她应当是有反应的,欣喜若狂也好,举足无措也罢,可她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左脚轻轻碰着右脚脚踝内侧的印记,心想这自小跟着她的□□便是威远将军府大房嫡次女特有的印记罢,难怪翁嬷嬷莫名掀她衣裙。

    翁嬷嬷预想中的反应皆未出现,也不觉锦茵稳重,只觉她吓傻了。命如草芥苟活十八载,却突然得知本应是高门贵女,受到惊吓实属正常。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盼着你归家,不宜耽搁,这便动身回府团聚。”

    锦茵微微错愕,这般行事未免过于急迫,谁知翁嬷嬷是不是诓骗人的,虽她顶着一幅自己都不愿多看的相貌。

    “这是不是太着急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况且也许是误会,错认了人,再者,我也不知您的根底……”

    翁嬷嬷何等人精,一听便知这丑丫头怀疑她的来处,在拖延时间,她自是可以捆着人往马车上一扔,可这丫头有大用处。

    她掏出老夫人给她的令牌,让锦茵辨认。

    锦茵定睛一眼,那令牌通体鎏金,牌身雕印如意祥云,中间浮雕威远二字,笔走龙蛇,气势迫人。

    不似作伪,锦茵安心下来。

    上京啊,威远将军府在上京,她本来就要去的上京,她立刻同意了同翁嬷嬷回上京,然其中存有几分将会亲人的期待,她自己也细辨不清。

    其实她知道,她同意与否无关紧要,翁嬷嬷有雷霆手段迫她答应,权贵者要做的事,哪会容人忤逆。

    同翁嬷嬷一行去上京也好,省了银钱,免了路途危险。

    临行前,翁嬷嬷上下端看锦茵,终是没忍住,差人去成衣铺子买一身得体衣裙,让锦茵换下灰扑扑见不得人的破抹布。

    锦茵不觉自身衣裙有不妥之处,但还是遂了翁嬷嬷的意,乖乖沐浴换上嬷嬷所好衣物。

    翁嬷嬷想贴身伺候锦茵沐浴,锦茵以不习惯为由拒绝,穿好衣服出来前,她坐在梳妆台前踌躇良久,终究没扮上陪伴她多年的奇丑妆容。

    破旧铜镜印出芙蓉面娇,久不面世,锦茵产生强烈的陌生之感,她对着铜镜轻轻笑了下,镜中人还以笑颜。

    锦茵,不知安险的上京,你可准备好去闯一遭?

    自然!没有路我劈也要劈出一条道,不手刃张粟案誓不罢休。

    镜中人眼眸迸发出滔天恨意,却被敲门声打断,顷刻退散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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