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名字那么熟悉清晰又那么刺眼，人从一出生，开始拥有名字，到最后死亡，骨灰被埋葬在墓地里，能拥有到最后的，只剩下一个被刻在墓碑上的名字了。
短短几个字就可以概括人的一生，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是人的一生。
李远灵跪在爷爷和奶奶的墓前，捏着手里的三支香，拜了三拜，再抬头，眼泪早已止不住了。
“爸，妈，远灵回来了，你们的女儿不孝，连你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女儿不孝……”李远灵越说越激动，整个人越伏越低，哭泣声不止。
李想想将买来的水果摆了又摆，这些水果都是爷爷和奶奶爱吃的。
看到姑姑哭得那么伤心，李想想心里也不好受，递过一张纸巾。
李远灵拿过纸巾，直接擤了鼻子，擤得鼻子都红了，眼也哭肿了：“谢谢想想。”
她抬头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没想到再次和他们见面，竟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爸，妈，我……”她本来以为已经止住了泪，但看到冰冷的墓碑，她根本忍不住，哽咽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忙起身到一旁冷静。
李想想转身看着背着身的姑姑，她双手抱臂，独自深呼吸冷静，是不是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李想想缓缓走到姑姑身后，手轻抚上姑姑的背：“姑姑。”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有人陪着。
听到李想想的声音，李远灵抹掉脸上的泪，转过身，对上李想想的目光。
“想想。”
她真觉得想想长大了，从前遇上这种事，她独自一个人在角落里拧巴，与所有人都不交心，现在也会来安慰别人。
“想想，你真的长大了，”姑姑轻抚上她的脸，“从前的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在她眼里，她还是一个需要呵护的一个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她都已经长大到能保护别人的大姑娘了。
“想想，姑姑对不起你，”李远灵拉着李想想的手，“这么多年，没能照顾上你，也对不起你爷爷和奶奶。”
说着，看向爷爷和奶奶的墓碑：“身为他们的女儿，没能尽到一天照顾他们的责任。”
她什么都做不好，自己的父母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小家庭也没能守护好，她真是失败啊。
“姑姑，爷爷和奶奶在天有灵，只想你过得好。”这也是爷爷和奶奶想对姑姑说的话，虽然没能和姑姑见上最后一面，但他们只要姑姑过得好，他们就会安心。
……
李想想一手拎着祭拜的水果，一手搀扶着哭到身体有些无力的姑姑下山。
等下了山，远远就看见梁韫倚在车门身上抽烟。
想想她们走近了，梁韫下意识就将烟捻灭丢掉了，迈步走到她们面前，自然地拎过李想想手里的袋子。
这一幕，被李远灵看在眼里，梁韫这么自然地拎过想想手里的东西，动作这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梁韫，是在想想父母下葬那天，那天的丧礼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一直陪在想想的身边。
那时，她是怀疑过梁韫的目的不纯，但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陪在想想的身边。
这份真心实属难得。
“喵姐和旺哥呢？”李想想没见着他俩的身影，忍不住问。
“他们先回去了，说是要好好准备，为你姑姑接个风。”
一听要为自己接风，李远灵有些急了，忙让想想联系他们，别麻烦他们。
李想想本来想打个电话给喵姐，告诉她不用特意麻烦，但一想，要是她说了这句话，以喵姐的性子怕是会直接冲上门来接他们。
所以，李想想最后只给喵姐发了个短信，谢谢他们为她和姑姑做的一切。
“喵姐和旺哥做的，也是我想做的，”李想想看向姑姑，“姑姑，你坐飞机那么长时间，一定很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她远途飞行这么久，落地回家，却得到了一个悲痛的消息。
哪怕她现在脸上挂着笑，但她心里的伤永远好不了了。
她很清楚那种滋味，那种痛不是一次性的，是终生的。
“想想。”
“姑姑，你就听我的吧。”
“你这孩子。”李远灵露出一点笑容。
“姑姑，你们先上车，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现在不是清明节，平时来祭拜的人不多，看守墓地的阿公让他们登记了一下，就让他们进去了，现在他们要走了，于情于理，得去和那位阿公打个招呼。
来时寻路，返时有路。
李远灵看着李想想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想想真是长大了。”从前她看着的那个小姑娘，转眼就成了能为他人遮风避雨的大姑娘了，可这长大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是，她长大了。”梁韫目光紧紧跟随着李想想。
她早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她现在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路要走。
“梁韫，刚才再见面，都没有好好打过招呼，”李远灵缓过神，她刚才也真是在小辈面前失态了，什么都顾不上，“你别怪我啊。”
梁韫敛回目光，看向李远灵：“你是想想的家人，那就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不必说这些。”
“你是远杰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就和远杰一样喊我一声姐吧。”他是远杰的朋友，她又是远杰的姐姐，她比他大了不少岁，让他喊一声姐，不算欺负人。
“我介意。”梁韫直接拒绝了。
他不是李远杰的朋友，他也不想喊李远灵一声姐，他不想和想想差了辈。
李远灵没想到他拒绝这么干脆，圆场：“是我唐突了。”
“是我的原因，想想喊你姑姑，我不能喊你一声姐。”
李远灵听懂了梁韫话里的意思，他是因为想想，不想喊她一声姐。
“你……”李远灵正想开口问，就被李想想打断了。
“姑姑，我们走吧。”李想想和那位阿公打好招呼了。
李远灵握住李想想的手：“想想，你，”又看了看梁韫，“你和梁韫……”
“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李想想抢她一步先开口，将她和梁韫的关系说得很明确了。
在她心里，梁韫永远是她的家人，她永远记得，在她最黑暗的的时候，他如一盏灯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但他们的关系，也只止步于亲人这两个字。
“姑姑，我有男朋友，他叫徐停，”李想想看向梁韫，“梁韫也认识的。”
梁韫苦涩一笑，这些话，字字诛心。
李远灵听到徐停这个名字，突然就明白了，还有梁韫失落的眼神更证实了她心里的想法：“你刚才在爷爷和奶奶墓前提到的徐停？”
“嗯，爷爷和奶奶也都见过他的。”
李远灵全明白了。
年轻人之间的事啊，也只有他们年轻人之间才能解得开。
喵姐和旺哥做东，订了一间包厢，为想想的姑姑接风洗尘。
“让你们费心了，这顿，我来请。”李远灵拿出卡，就要递给服务员，被喵姐拦下。
“想想姑姑，饭还没吃呢，你怎么就急着付钱了，”喵姐将卡塞回李远灵手里，“您是长辈，是想想的姑姑，那就是我姑姑，哪有让您付钱的道理啊。”
“对，为姑姑您接风，这顿就该我们小辈请你。”旺哥接收到喵姐递来的眼色，赶紧附和。
李远灵笑，根本说不过他俩，只能让他俩全权做主了。
喵姐忙拉着李远灵入座：“想想姑姑回来，我们都特别开心，”说着，给李远灵倒了杯红酒。
这可是她特意让汪廷去他朋友那拿的一瓶好酒，想想的姑姑可是生活在国外，生活品质也高，可不能让想想的姑姑喝的不开心啊。
“来，想想姑姑，我先敬你一杯。”说着，喵姐就豪饮了一口，这好酒品质就是不一样。
见状，旺哥赶紧拿下她手里的红酒，这还没开席，一瓶红酒就要入肚的架势啊。
“想想姑姑，坐，坐。”旺哥开始控场，让服务员上菜，在座的人该倒红酒就倒红酒，该倒牛奶就倒牛奶。
“就差徐停了，”旺哥脱口而出，端起酒杯，“来，来，我们大家一起敬想想姑姑一杯。”
“谢谢大家。”李远灵站起身，感谢他们为她接风。
本来她还在担心这么多年，想想过得如何，可今天，她见到了这么多关心想想的人，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
喵姐端着红酒杯轻晃，凑到李想想耳边：“想想，梁韫送你回来，徐停知道吗？”
她憋了这么久，总算问出来了。
李想想端着杯牛奶，摇头。
事出突然，她还没告诉他，错过开口的时机，她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了。
“那别说了，”喵姐给她支招，“人有些秘密很正常，如果说出来影响你们关系的话，就别说。”
李想想手摩挲着杯壁，借口去拿瓶橙汁，出去透透气。
李想想走出大门，犹豫半响，刚想给徐停发个短信，身后就响起了梁韫的声音。
“怎么出来了。”
李想想转身，就看见他朝她走来：“出来透口气。”
“是我在这里，让你压抑了？”梁韫没喝酒。就算他喝酒，但他的酒量不算差，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醉话。
梁韫堵住李想想的路：“为什么看到我过来，你就要逃？”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害怕。”
“什么？”
“害怕我。”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逃？”
李想想觉得他在故意说疯话，不想在这和他掰扯。
“让开。”
“我不让，”看她硬气的样子，他心里压着一团火，“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又发无名的火。
“你在你姑姑面前，那么急着解释，我和你的关系。”梁韫紧盯着她。
在她姑姑面前，那么急着澄清，她和他不是那样的关系，是怕他缠上她？
“我只是不想姑姑误会我们。”
“误会？误会什么，我们之间什么关系？”梁韫眼神带有侵略性，重复着她说的话，“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李想想，”梁韫喊她的全名，“你变了很多，你身上的刺呢，怎么变得这么柔软了。”
李想想抬眸，正视他的眼神：“因为爱。”因为有徐停的爱，所以她的刺才变得柔软了。
梁韫喉结一滚，听到这几个字，他更难受。
梁韫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也是对人吧，对我还是坚硬无比。”他是希望她开心和幸福的，可他不想她离他越来越远，他希望她能一直依赖他，就如他们初遇般那样。
只有他，只有他能给她结局。
她和徐停的爱，在他看来，就是一场小孩子过家家，没结果的。
“我先进去了。”李想想不想继续说了。
“李想想。”梁韫蓦地拉住她的手，握住了她手腕上细细的手链，又缓缓松开了手。
看着李想想进去，梁韫闭了闭眼。
他有时候希望自己真的喝酒醉了，这样就不会这么口是心非，尽说些令人生厌的话。
明明想和她多呆一会，明明想和她多说些话，可最后还是会说反话，将她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