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的，不好啦！不好啦，大当家的！”

    薛维维趴在电脑桌上打盹，迷糊中听见有人在大喊，接着就感觉有人在猛摇自己的手臂，一睁眼，一张黢黑面皮杵在眼前，眼窝深陷，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中年男人。

    被吓一大跳后，薛维维条件反射地大喝出声，“你谁啊！”

    吼完她就发觉不对劲，她正躺在一张木板上，这里不是她家。

    目光越过中年男人，铺着茅草的低矮房顶映入眼帘，几束光从木板墙壁间的缝隙投射到屋内，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空气里泛着海边特有的咸湿气息。

    巨响传入耳中，混合着木板房破损坍塌之声，有人大喊着着火啦，尖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温煦的空气逐渐蒸腾。

    薛维维愣愣的，没太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

    那中男子见她反应迟钝，只得再次喊道：“大当家，鹿耳门城主派了三艘战船打过来啦！赶紧跑吧！”

    ※

    大当家？鹿耳门？

    没等薛维维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又一个肤色黝黑、头破血流的年轻汉子跑进来，“大当家，全将军领着上百号士兵登岸了，快跑！”

    “大宝，你受伤了？”

    “船上有投石机，咱们的人损伤严重。”见薛维维呆呆坐在床边，年青人又喊到：“代叔快带大当家走！”

    叫代叔的汉子一脸痛惜地看着薛维维说：“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先藏到后山的山洞里，能躲一时是一时。前晚你说去抢军粮的时候我就该阻止你的，我答应老当家的看着你，我对不起老当家！”

    大宝顾不上头上的伤，更顾不上代叔突如其来的懊悔，“快走吧。”

    薛维维一时没能消化眼下的状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被他们扯着往外去逃命。

    ※

    “大家快往山洞去！快往山洞去。”

    代叔和大宝一路跑一路喊，薛维维被二人拉着往前跑，周遭涌出不少人，男人背着老人，妇人抱着孩子，还有很多头破血流，断臂断腿的人互相扶持着挣扎往前。

    可惜，薛维维这幅躯壳跑了二三十步就气喘吁吁，还没看见山洞，就被冲上来的官兵按倒在沙地里吃了一嘴沙。

    不过片刻，双手被捆在背后的薛维维，被士兵拽着领子拖到开敞的沙地上跪着，周遭都是同样被缚住手臂的人，薛维维暗中挣了挣手上的麻绳，手腕火辣辣生疼，绳结却越来越紧。

    一群手持长枪短刀的官兵将他们围在中间，有人想要起身，官兵不由分说地用枪扎到身上，引起一阵惨叫。

    薛维维看得心惊肉跳，想出声制止，但身旁的代叔紧咬牙关，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一时除了那惨叫声，这天地间安静得只能听见海浪击岸之声。

    ※

    “你就是龙王坞大当家薛维维？”一个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将官走进士兵的包围圈，看着薛维维睥睨高声到。

    “是。”再不知情形，薛维维也晓得这是在叫自己，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宝口中的全将军。

    全将军一挥手，两个士兵将薛维维架起拖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之后说到：“就是你凿穿了鹿耳门的运粮船，胆子不小啊。”

    薛维维只听代叔说他们抢了军粮，不知道他们还凿穿了人家的船，看眼下抵赖也是没用的，一时搜肠刮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她拖下去，这里的人一个不留，格杀殆尽。”全将军语气平静，仿佛他们就是一堆瓜果菜蔬，随意就能剁成十段八段。

    薛维维听完太阳穴涨疼，手心里冒出汗，身上直接泄了力气，耳中仿佛只能听到自己沉重又急促的心跳声，可惜她脑中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任由自己被士兵拎着衣领在沙地上拖行。

    周遭的士兵听到将军的命令，举起长枪往地上跪着的人身上扎去，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士兵脸上被溅起的血染红，神色麻木，好似已做过千万遍。

    这些画面落入薛维维眼中，她彻底没了挣扎的心思，士兵扬起手中短刀向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薛维维害怕又不忍地闭上了眼睛，胃里一阵翻腾。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薛维维僵直了约么有1分钟后突地睁开眼，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双手紧握成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住手，全将军我有话要说。”突然间这水寨里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所有人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跪坐在地的薛维维。

    ※

    全将军一抬手，士兵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说。”

    两个士兵又将薛维维拖回全将军跟前，薛维维咽咽干涩的喉咙道：“请将军听听我们抢劫军粮的缘由，保证将军不会吃亏。”

    “哦？说来听听。”

    全将军的声音不紧不慢，薛维维从中听出了猫抓住耗子之后先戏耍一番再咬死它的嘲弄感，继续硬着头皮说：“我想跟城主做笔交易，苦于没有大船到不了鹿耳门，也见不到城主，恰好遇见去鹿耳门的船，只能用这种方式引城里的人来此。”

    话音一落，薛维维就听到一声冷笑。

    “凿穿城主的军粮船来跟城主做交易？你还真敢说啊。”

    薛维维面上做出懊悔的样子，“前晚我们不过是趁夜出来捕鱼，并不知道那是军粮船，事急从权，只能出此下策，何况我们并未伤人性命。”

    之前全将军能准确地知道谁是薛维维，她猜是押运粮草的人逃回去后一起来了，否则全将军怎么可能认识她呢。

    见全将军没有再出言讥讽，薛维维晓得自己猜对了，不等他再次发难，谨慎开口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龙王坞有一件秘宝代代相传，我想用它在城主那里换一条活路。”

    她的话一说完，附近被按在地上的代叔、大宝就开始挣扎起来，口中叫着大当家，全将军见状显见地兴奋起来，“是什么宝贝？”

    薛维维觑他神色，担心他要强抢，到时候的拖延计划就失败了，于是高声喊到：“将军，这宝贝关乎我龙王坞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我想当面献给城主。”

    声音传出老远，尖锐又清晰，至少海岸边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

    全将军似是看出了薛维维的小把戏，抽出佩刀按在她肩颈上，“东西在哪儿呢？待我看过后再决定是否饶你不死。”

    感受到了肩颈处的凉意，薛维维倒不惧了，这全将军显见是对宝贝有兴趣的，于是提高语速连番问到：“东西待会儿我就能交给将军，将军想要独享此物是人之常情。今天在此的士兵都是将军的手下吗？你能保证不会有人把你截了我打算献给城主的宝物之事告知城主吗？这东西贵重万分，一旦消息走漏，必将引来各方觊觎，将军有把握护住宝物吗？”

    全将军被她连番逼问，想到那人还等在远处海面上停着的战船里，心下冷静三分，只是仍不死心，“待我杀了你，夺过宝物再献给城主也是一样的。”

    “哦？将军这么肯定城主对你先看过之后再献给他的行为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不会心生芥蒂？你能保证城主不会怀疑你私吞了什么东西？你能保证城主不怀疑你会走漏风声？”薛维维看出全将军面上的犹疑之色，再添一把火，“更何况，这件宝物真正的价值，非我不能用，我一旦受到惊吓，有个头疼脑热，恐怕就记不起怎么用了。将军恐怕还不知道我，我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这宝物若是废了，恐怕城主……”

    “哼，”全将军冷笑道：“本将军今日接到的命令就是剿灭水匪，杀了你们，你那所谓的宝物就是战利品，本将军清点完后，往城主那里一送，怎么用，那就不是本将军该管的事了！”

    薛维维心中警铃大作，这全将军被激过了！

    还有，她竟然是个水匪，还是大当家，首恶啊！

    ※

    肩颈处的刀刃微微抬起抵住脖子，薛维维见他准备破罐子破摔，立刻放缓声音劝解，“将军何苦？若是放过在下，助我将此宝献给城主，城主借此得了好处，将军作为知情人必能分一杯羹。若是杀了在下，将军只能将此物上缴，不仅没了长远的好处，还可能落下城主的埋怨，今日奔袭岂不是做的亏本买卖？”

    薛维维说完便低下头，半晌不见全将军动作，偷偷抬眼觑见他神色变换不停，可见内心极为纠结。等待许久，膝盖都跪得没了知觉，脖颈间的刀刃被移开，薛维维明白自己的计策奏效了。

    “你最好真能拿出贵重得本将军不敢碰的宝贝来，否则……”

    听见这阴恻恻的威胁，薛维维赶紧回到：“将军放心，就是给我一百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将军。”

    “带上东西跟我走。”

    薛维维踉跄着起身，“不瞒将军，这宝物颇为惹眼，故在下一直将其妥善保管在家中，还请将军与我松绑，好让我去取来。”

    全将军闻言再次冷笑，“这方圆五百里谁不知道薛大当家深谙水性，你若是纵身入水，本将军可难再抓到你，还请薛当家暂且忍忍吧。”

    呵，心眼还不少，薛维维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军若不放心大可一直捆着我，不过还请将军容我带两个人同去，宝物精巧，我怕其他人会弄坏。”

    见全将军又要拒绝，薛维维赶紧补充到：“将军可以一直派人跟着我，何况还有这么多人质，不必怕我们跑掉。”

    代叔和大宝被解开绳索跟在薛维维后头往家里去，全将军派了一队持枪的士兵跟在后头。

    ※

    “大当家，咱们龙王坞哪有什么秘宝啊？”

    代叔冷汗直流，凑近薛维维身边小声问到，大宝在一旁活动着被绑了许久的手臂，听见代叔的话也转头盯着薛维维。

    “哦，我爹临死前交待给我的。”薛维维没有原主的记忆，也没法说她只是拖延时间，一时又编不出其他的理由，只能先这样搪塞一番。

    代叔的心沉了下去，老当家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在跟前，一个是只有十二岁的大当家，另一个就是他。

    老当家咽气前只是拉着他的手，嘱咐他照看好大当家，根本没说其他的。